



邱家西府的老奴秦氏疯了,寒衣节前几日,突然鬼上身,一把火烧毁了邱氏祠堂。
事后,人被押进了江陵府衙。
在夜半三更的时候,一头撞到墙上,鲜血四溅,当场咽了气。
江陵城的百姓都在传,这是邱府大少奶奶成紫烟的命格不好。
嫁进邱府不到一年的光景,邱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定然是受她霉气的影响。
要知道,三年前成紫烟是嫁过一回的。
新婚之夜,丈夫刘子衿暴毙而亡,震惊整座江陵城。
见过克夫的,没见过这么克夫的。
再往回倒一倒,成府也是自打成紫烟出生后逐渐走向败落。
而其母在不久之后也因病而亡。
如此克母克夫的女人,邱府是怎么敢娶进府的。
沉香苑中。
慧儿正将外边的传言,一字不落地告诉我听。
彼时我的手里正捧着慧儿偷偷去香满楼给我买的五味杏酪鹅,而这些话也正是这一趟出门后听到的。
我吃的津津有味,听得更乐在其中。
“西府的人啊,不仅会唱戏,他们还更适合去写话本子,若是写成了,我出银子给他们拓印,咱们必然会大赚一笔。”
我的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恨不能一口气将这杏酪鹅给吞进去。
这些日子在榻上养伤,我的一日三餐都是邱暮白亲自过目的。
不可荤腥、不可刺激、不可辛辣,皆以清淡为主。
相较于后背的伤,这被迫寡淡的口腹才让我最难以忍受。
今日邱暮白去铺子里对账,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这才赶紧让慧儿出去给我买肉吃。
慧儿见我没心没肺地还在那想着赚银子,气得直跺脚,“姑娘,明明是秦氏那个恶奴干得坏事,凭什么让您背负这罪名?他们把您说得这么不堪,您怎么还……”
“怎么还吃得下?对不?”
我嗦了嗦指间上的汤汁,忍不住称赞这香满楼的手艺真是好。
我靠在软枕上,安慰慧儿,“我的好慧儿,这些年咱们的名声好过吗?正因为名声不好,咱们才能偷偷开烟云布庄,不遭人眼红,嘴都长在别人的身上,他们想说就说吧,还能掉块肉不成?”
“可是姑娘,现在咱们不比在成家了,如今您是邱家的大少奶奶,大少爷那里……”
是啊,如今我已嫁为人妇,我的名声不好,连累得邱暮白也会遭殃。
可是这件事情我心里很清楚,西府闭嘴才是于他们而言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他们偏偏挑了一条最不利他们的路。
我抿唇一笑,“所以说,自作孽,不可活。”
“是啊,自作孽,不可活!”
正当我得意之际,邱暮白这索人性命的声音突然从屋外飘进来。
我跟慧儿吓得手忙脚乱的,不知要把手中这半碟还没吃完的酥酪鹅藏到何处。
我索性被子一掀,将其藏在被褥下边,然后假装没事人地看向邱暮白。
同时还不忘装成一副虚弱的模样,无力地靠在软枕上。
“你回来了,咳咳咳,还……还顺利吗?”
慧儿给邱暮白行完礼后,一直站在邱暮白的声音给我使眼色。
我不懂她是何意,但却瞥到邱暮白冷漠的眼神。
他立在我的榻前,垂眸审视着我。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看着凡间做了坏事的恶人。
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
熟悉的药香不再让我心安了。
看他这副模样,我只觉得做贼心虚。
连忙又咳嗽了几声,想要重新躺好。
这时,邱暮白从袖子里取出绢帕,伸向我。
因为已经是靠着床榻了,没有闪躲的地方。
只能任由他用绢帕替我……擦拭嘴角残留的油渍……
既然已经被拆穿,也没法瞒了,我尴尬一笑,“太馋了,你看我都瘦了。”
令人惊奇的是,邱暮白并没有怪我,轻声道:“我把香满楼的厨子请来了,这些日子让他给你做药膳。”
我下意识地睁大双眼,惊喜地看向邱暮白。
“但是,再不能让慧儿出去给你买吃的了!”
说着邱暮白的眼神瞥向身后的慧儿。
慧儿吓得赶紧退了出去,“奴婢知道了,奴婢去给姑娘熬药。”
邱暮白早已看穿了一切,从我的被褥下取出“罪证”,微微蹙眉,“被褥都脏了。”
我愧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邱暮白径直移步至柜子处,给我取出了一床干净被褥。
“外边那么传你,你不生气?”
邱暮白又走到暖炉旁,提着被子小心翼翼地将其烤热。
我一愣,答道:“早就习惯了,说就说吧。”
“那你方才为何说自作孽,不可活?”
我哂然一笑,“说什么秦氏鬼上身,这才烧了祠堂的荒唐话,估摸着是西府让人传的吧,将自己的罪行用鬼怪之说来掩盖,恐怕就是不想耽误与赵玉婉的婚事。”
邱暮白满意地笑了笑,“所以,你应该也能猜到秦氏在牢中自尽,其实也是赵家所为。”
江陵府衙那是赵胜昌的地盘,在他的大牢里死一个人,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我抬眸一笑,“你发现没有,不仅是西府着急促成邱晨曜和赵玉婉的婚事,赵家也着急,不然的话,怎么会帮着西府杀秦氏灭口?”
说话间,被褥已被烤热,邱暮白拿了过来,重新替我盖好。
他可是邱家的一家之主,却要做这些伺候人的活。
我忍不住心头一暖。
因为上一次,替我烤热被褥,并且给我贴心盖好的人还是娘亲。
那一回我生病了,躺在榻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因为身上发汗,被褥都湿了,娘亲便又烤热了一床,替我换上。
在邱暮白的照顾下我重新躺好,看着他那张如月色温柔,如清风怡人的面庞,我的心像是被暖阳紧紧包裹着。
忍不住地说了句,“谢谢你。”
邱暮白也没有想到我会说这话,随即收回目光,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忧伤,继续帮我整理被褥,“你我夫妻之间,不必这么生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因为……”
“这两日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二房的人必然是要上门来看你的。”
邱暮白打断了我的话,淡淡道。
“我明白,你已经替我挡了他们那么多回,再挡就不合适了,等下次沈氏过来,我见她。”
“如果不愿意,我自会想办法。”
“有什么不愿意的,叔母来探望侄媳,若是再不见,西府的人反倒有理了。”
邱暮白点点头,“外边的那些传言,我会去处理,你不必忧心。”
“没事的,他们想说就去说吧……”
“你现在是我邱暮白的妻子,我定然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你现在要习惯的就是有我在。”
我强忍着内心的欢喜,不让他看出一点儿端倪。
我保持着平静,可内心就好像裴府的朵朵菊花,绽放出自己的绚丽。
“邱肃回来了吗,我想亲自感谢一下他。”
大火那一日,若不是邱肃冲进祠堂来救我,我怕是逃不出来。
而且我清楚地记着,他那天唤了我一句“婶娘”。
我醒来后找过邱肃,但因为那日他为了救我,在那么多人的面前露了脸。
害怕引人注目,这些日子邱暮白让他出去躲两天。
“过些日子他就会回来,我让他去京城了。”
“京城?”我惊道。
“抚养邱肃长大的陆将军在京城有故交,我让邱肃找他去,然后帮我查一个人。”
我强压着心头的震惊,“赵玉婉的姐夫,白仲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