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信不信我让赵玉婉连邱家的门都进不来!!
邱暮白对沈氏说的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
我从未见过邱暮白会这般的愤怒。
他怒火中烧,像是要把人焚烧殆尽。
仅是听他的声音我都能想象的到,沈氏是被邱暮白这震怒的样子给吓跑的。
沈氏离开后,屋内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
走廊处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在平静中缓缓吹起一丝风浪。
那是邱暮白的汤药。
这几日,他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我。
因为自己也要喝药,一日两次,下人们跑来跑去得太麻烦,索性就在长廊煎药,煎好了,就在我屋中喝了。
许是方才话说得急了,邱暮白突然咳嗽了起来。
急促的咳嗽声就在我的耳边,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听着邱暮白喘不上气的声音,我躺在榻上干着急。
我都能想到邱暮白咳得是面红耳赤,这一番折腾,我已经能看到他那单薄的身子,剧烈起伏的模样。
若是来一阵狂风,定能将瘦弱的他给吹倒。
许久,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而邱暮白仍坐在原处,大喘着粗气。
我也听不出这是咳嗽后的喘息,还是方才被沈氏那一通折腾的愤怒。
我听着,只觉得心疼他。
这么多年,邱暮白一直在对西府的人处处忍让。
因为要打理邱氏一族的生意,对于内宅之事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换言之,邱暮白忍受西府的人够久了。
听到他今日终于宣泄出口,其实我是替邱暮白感到欣慰的,一味地忍让只会让敌人变本加厉。
要知道邱暮白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他分身乏术。
江陵的同行、官府的觊觎、还有仇敌的算计,这都需要他这个一家家主去打理。
回到府中,还要面对沈氏这样歹毒的妇人,就算是邱暮白身上没有病,也迟早被这些繁琐之事给拖垮。
想到此处,我只希望自己能多帮他一些。
“你若是再不醒过来,我就让梁掌事把烟云布庄给卖了!”
邱暮白突然的一声,令我才对他生起的同情瞬间荡然无存!
烟云布庄,那可是我的命根子,你要是敢卖,我定然跟你豁命。
邱暮白的声音还真带了些指责的味道,他继续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你不是爱财如命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在内宅花销克扣些银两,马上就要过年了,府中采买有不少油水可捞,你要是再不醒来,这个肥差我可就给别人了。”
别别别,这活儿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沈氏的手中抢来的。
你当是府里买白菜呢,是个人都能干!?
幻境中的我急的直跺脚,怒骂邱暮白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可是为了你爹娘的牌位才受的伤。
你不仅惦记我的布庄,还拿内宅采买来威胁我。
邱暮白,你忘恩负义!
那一刻,我是真的急了,恨不能从我的这副躯体中冲出来,狠狠给邱暮白一下。
惦记什么都不能惦记我的银子。
拿这些来威胁我……还真是抓住了我的软肋。
我正骂得起劲儿,屋子里又来人了。
“主子,府外有人求见。”
是连业的声音。
“不是说过吗,这几日我谁都不见。”
“那人说,他是少夫人的表兄,听闻少夫人受伤,特意带了一个神医来给少夫人看病。”
表兄?!
神医?!
尽管身处昏迷,可我已经能感受到邱暮白的审视了。
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兄?!
他既对我的烟云布庄都了如指掌,那我究竟有没有表兄他定然也十分清楚。
半盏茶的功夫,门外窸窸窣窣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我听到慧儿也匆匆赶来,在给邱暮白行礼。
“慧儿,此人说是你家姑娘的表兄,你可认识他?”邱暮白的声音沉静如水,而且还是一汪什么都活不了的死水。
“表兄……”慧儿疑惑了半晌,似乎并不认得那人。
这时,一个浑厚的男声开口道:“九月金桂,半个石榴,慧儿姑娘,当年我来成府投奔,还是你亲自给我烤的地瓜,你不记得了吗?”
石榴、地瓜、桂花……
我恍然大悟,竟然是他!!
慧儿也想起了此人,惊呼道:“原来是你!”
那人继续道:“当年家中遭难,前来投奔亲戚,不料路遇匪徒,身无分文,还病得差点命都丢了,幸好得紫烟妹妹相助,这才救了我一命。”
回想起那人是谁后,我有些意外,也有些欢喜。
当年的举手之劳,竟让他还能记着我。
可是一声“紫烟妹妹”叫得我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什么时候成你妹妹了?
这时邱暮白也开了口,声音仍显得有些清冷,“请问公子是我家夫人哪里的表兄?”
“回邱大少爷的话,在下陆离,乃开平人氏,数年前来到江陵避难,幸得成家庇佑,因有一身蛮力,曾在镖局做了几年镖师,攒了些银两,眼下在柳腰街上开了家茶楼,勉强糊口。”
“开平?”邱暮白的声音更冷了,“我家夫人的祖上一直都是江南人士,可从未听说过在北方还有一脉!”
陆离平心气和,应答自如,“紫烟妹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姨母,家中本就是布商出身,邱大少爷也是个生意人,自知生意是越做越远,天下钱皆可赚,故而我祖上这一脉就走得比较远,一直做到了开平。”
“既然陆公子一直都在江陵,为何我与夫人大婚时并未见过您呢?”
这语气……与方才质问沈氏时相差无几,甚至可以说更加冰冷。
眼下还未到十月,可这屋中的暖炉,也该燃起来了。
听着邱暮白的语气,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我都替陆离捏把冷汗,他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听闻紫烟妹妹一直昏迷不醒,邱公子与其在这里细查我的身份,倒不如先让神医治病,等紫烟妹妹醒来了,您再查我也不迟。”
陆离丝毫没有被邱暮白的冷然给震慑住,反而像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今天说什么都要来看看我。
毕竟,邱暮白因为我的昏迷不醒,几乎要把全江陵的郎中给请来了。
听到陆离说有神医可以治我,显然开始犹豫起来。
陆离又道:“您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多请几位郎中一起给紫烟妹妹诊脉。”
沉吟片刻,邱暮白轻声道:“那就有劳神医了。”
随着一阵风飘进屋中,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朝我走来。
我能感觉到有人坐到了我的榻边,开始搭脉诊断。
半盏茶的功夫后,一个听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男人开口道:“急火攻心,再加上忧思成疾,遭遇大火时,用尽了夫人的精气,这才导致的昏迷。”
“忧思成疾?”邱暮白有些不解,疑惑道。
“这恐怕就得问问夫人了,这么多年来,心中一直在忧虑什么,日思夜想的,久而久之就成了心病,大火中必然也经历了什么重创,这才致使夫人昏迷不醒。”
我又感觉到神医掰开了我的眼睛,一道刺眼的光只逼我的眼眸,可我就是醒不来,也看不到屋子里的任何。
神医又道:“换言之,夫人一直都在强撑着自己,心中早就心事重重,这场大火就像是一剂猛药,让夫人一下撑不住了。”
看来这神医还是有些东西的。
他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心事重重。
记挂我的烟云布庄,盘算我该如何摆脱成家。
如今嫁进邱府后,又要计划如何在邱府中自保,得到我该得的。
而前些日子,又要记挂邱暮白的安慰,和溧阳的水患。
这些事情,就算是慧儿,我都说得很少,全凭自己心中盘算。
“可有办法医治?”邱暮白的声音犹如逐渐衰败的菊花,有气无力的。
“陆先生所托,老夫定当竭尽全力,夫人就是太累了,好生调养一番,便能醒过来。”
“那就拜托先生了,东府上下,由您调遣。”
“那老夫先去给夫人开药,还请来个人去替我抓药。”
连业与慧儿一个去抓药,一个去准备东西,跟着神医离开了屋子。
此时屋中只剩下我、邱暮白、还有陆离三人。
“我以为紫烟妹妹嫁给你算是有了归宿,为何她竟差点命丧火海?”
陆离的质问令我都心头一惊,他这话问得,的确有些不太合适。
邱暮白倒不生气,缓声道:“感谢陆兄带来了神医,不过我与内人的事情,就不必陆兄挂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