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叫春梅的丫鬟,总是以各种理由来东府送东西。
前日趁没人的时候,直接扒到了祠堂门口,无非就是想看看,香案上是否摆放着账本。
只可惜我还没有开始行动,为的就是吊足她的胃口。
祠堂每日都有洒扫的丫鬟,其中一个名为绿瑶的,是邱暮白的心腹,专门负责守着祠堂。
绿瑶日日都会来给我汇报,香梅是如何在祠堂外边鬼鬼祟祟的。
我让绿瑶不要打草惊蛇,只要是香梅来,就让她随意走动,让她以为自己足够小心,躲过了所有的看守。
等到饵足了,时机成熟了,就可以收网了。
这日清晨,我刚睡醒,打算出门采买一些祭祀用的香和烛火。
慧儿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笑道:“姑娘,鱼儿上钩了。”
这几日,我每天都让慧儿捧着几本书册送去祠堂,而且就在香梅来东府送东西的时候。
眼瞅着慧儿将一本本疑似账本的书册送到祠堂,香梅越发大胆,就跟在慧儿的身后,确认书册是否真的放进祠堂了。
按照慧儿的话说,香梅急功近利,就差直接从慧儿手中明抢了。
所以面对香梅这样心急之人,就是要文火慢炖。
我特意用了邱暮白送我的螺子黛画眉,今日心情甚好,每一笔都画得十分仔细。
“那你就去跟绿瑶唱好这出戏,看看香梅上不上钩,今日连业会送我过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姑娘您就放心吧,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多逛一逛。”
我抿唇一笑,“好。”
连业早就套好了车,在府外等我。
见我出来后,扶我上了马车,“大少奶奶,咱们是直接过去吗?”
我想了想,“直接过去吧,别让你家主子等久了。”
连业的声音轻快了许多,“少奶奶,您坐稳了。”
原来买香火纸蜡只是由头,这些琐事,邱暮白根本不让我插手。
嘴上说内宅之事托我打点,可是自打我从沈氏手里抢回掌家之权后,邱暮白的心腹们都来找我领命,对我唯命是从。
起初我还心中嘀咕,不能从中捞油水了。
没曾想我心里的这些小九九,邱暮白心知肚明。
银两的支出还是由我说了算,他安排给我的人手,就是为了不让我受累。
连业驾车来到了烟云布庄,因为今日是我同梁掌事三月一次对账的日子。
马车刚行至巷子口,连业就看到布庄门前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少奶奶,前边好像是赵家的马车,咱们还要过去吗?”
我眉头蹙起,心底立即升起一丝不悦,好好的一个艳阳天,非要飘来一团乌云。
扫兴。
“不去了,直接去找你家主子吧。”
连业刚要掉头,车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大少奶奶嘛,二夫人一眼就瞧见了您的马车,特意叫老奴过来请您。”
秦妈妈拦在车外,这语气哪里是请,分明就是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架势。
我撩起车帘,满眼欣喜:“叔母也在这附近?”
“夫人带着赵家二小姐正在烟云布庄做衣裳,大少奶奶也来掌掌眼吧。”
我点头示意,看来这照面必须得打了。
这沈氏出身不好,架势倒挺足。
听闻沈氏原本只是邱家的一个织女,靠给邱家做织工为生。
后来不知怎么得跟邱光祖走到了一起,将其迷得神魂颠倒,最后还是奉子成婚。
当初在江陵,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而且,自打沈氏做了这个邱府二夫人,吃穿用度,比一家主母都要金贵。
尤其是邱暮白的父母出事后,沈氏接管了掌家大权,西府的奢靡更是名声在外。
我跟着秦妈妈走进烟云布庄,发现店中只有沈氏和赵玉婉。
这定是沈氏的做派,让店里打发走了所有的客人。
梁掌事一眼就瞧见了我,我立即递给他一个眼神。
梁掌事会意,噤声不语。
而后我移步到沈氏的身边,笑道:“不知叔母也在此处,早知今日您也来,烟儿就同您一起出门了。”
目光瞥向一旁的赵玉婉,欠身行礼:“二小姐妆安,许久不见,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我上下打量着赵玉婉,眸中竟是羡慕之色,“都说赵家的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生得美,今日再见,我可真是惭愧啊。”
令我出乎意料的是,赵玉婉竟然主动上前拉住我的手,如姐妹般亲昵地堆起满脸笑容,“成姐姐说得是哪里的话,你才是我们江陵第一美人,婉儿站在你的面前才是自行惭秽呢。”
按理来说,我这个没落的士族之后,以赵玉婉的性格定是瞧不上的。
她的热情,反而证实了西府的阴谋。
口蜜腹剑,每一句话都是在算计我跟邱暮白。
东府倒了,西府才能顺理成章地站起来。
我当即反握住赵玉婉的手,端出长嫂的仪态,道:“还叫姐姐呢,你跟小叔的婚事既已定,你与我之间就该以妯娌相称了。”
我瞧见沈氏的眼眸一亮,立即也凑了上来,“烟儿说得对,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要多多走动才是。”
这种血浓于水,情深义重的戏码,我不知看着月姨娘在爹爹面前演了多少回。
如果有一日,沈氏和月姨娘没了婆家的依靠,我真想推荐她们去司乐坊唱曲儿。
这时,沈氏拉着我的手走到一旁的衣架上,“烟儿,你快来出出主意,看看哪个颜色更衬婉儿。”
只见衣架上挂着两匹烟罗锦,这是烟云布庄独有的锦缎,是梁掌事请来的大师傅,用祖传的手艺织出来的。
如淡淡云烟,笼罩在各类花样上,有种朦胧的美感。
烟云布庄也因为烟罗锦名声大起,赚的盆满钵满。
我让梁掌事控制数量和时日对外售出。
每隔半月只有十匹,这样才能保证客人源源不断,都来争抢烟罗锦。
我移步过去,惊叹道:“这浮光锦可真好看啊。”
身后的赵玉婉立即传来一声嗤笑,虽然收的很快,但还是掩盖不了她瞧不起人的本性。
沈氏也表现得一脸嫌弃,走过来,道:“这是烟云布庄的烟罗锦,不是浮光锦,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我略显尴尬,一边解释,一边满眼羡慕:“是我粗陋寡闻了,也只有及笄礼的时候,家中给我做过浮光锦的衣裳,这么好的锦缎,我还是第一次见。”
一旁的梁掌事立马转过身去。
我知道,他是在憋笑。
因为我不仅是这好东西背后真正的主子,而且沈氏的“重金”下订,最后也是进了我的荷包。
看来,若是要去司乐坊谋个生计,我也是可以的。
沈氏与赵玉婉也不问我的意见了,梁掌事请来了女师傅开始给赵玉婉量尺寸。
沈氏假意给我也看着订身衣裳,一边拿着锦缎在我身边比划,一边问道:“过两日就是寒衣节了,不知烟儿的账本准备的怎么样了?”
果然,这才是她请我来的目的。
“叔母还说呢,我可算整理好了,今日就让慧儿送到祠堂了,不然的话,我怎能得空出来采买祭祀用的东西啊!”
沈氏细不可查地笑了下,随即正色道:“所以我早就给你说过了,邱府这么大的宅子,家难当啊。”
“是啊,这些年真是辛苦叔母了。”
“有什么好辛苦的,前些年家中就我一个女人,我不操心谁操心,好在如今有了你,婉儿也即将嫁过来,当时候你们妯娌齐心协力,一起管好咱们的后宅才是。”
我心中冷笑一声。
这我刚把管家的大权夺过来,你就要跟我分权。
想从我嘴里抢肉吃,没门!
我立即凑到沈氏耳边,一副为她好的模样,低声道:“叔母可别说这样的话了,管家如此劳累的事情,怎能麻烦玉婉,人家好歹是知府家的千金,可不能遭这份罪啊。”
都不用转圜,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分权绝不可能。
沈氏自然明白我的深意,看着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悦。
她是在笑,但笑得满是幽怨。
又与她们闲聊了几句,我以要去采买祭祖用的东西唯由,迅速逃离了烟云布庄。
上到马车后,我吩咐连业:“让你家主子等久了,咱们快去吧。”
一想到邱暮白还在等着我,见沈氏时的阴云瞬间飘散。
嘴角止不住的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