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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法国的青春时期

1548—1559

法国宫廷熟悉高贵的礼仪,对典礼怀有一丝不苟的神秘知识。瓦卢瓦家族的成员亨利二世非常清楚,一位太子的新娘具有何等的尊严。在她还没有抵达的时候,他就签署了一道政令,要求所有途经的城市和地区都采用同等的荣誉标准来欢迎这位来自苏格兰的小女王,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进行对待。在南特,已经有一系列目眩神迷、引人注目的活动在等待着玛丽·斯图亚特了。所有的街角画廊里都陈列着古典浮雕,上面绘有女神宁芙和塞壬的形象。陪同的队列可以得到几桶珍贵的美酒,使自己的情绪变得热烈,为了尊崇她,人们燃放焰火,发射礼炮——此外还有一支童子军,都不超过八岁的一百五十个孩子组成了某个荣誉军团,穿着白色的小衣服进军,他们带着弓箭和军鼓,带着迷你的长矛和刀斧,在小王后的面前欢呼。他们就这样从一处走到了另一处:排成一串不可打破的坚固队列,还是个孩子的玛丽·斯图亚特王后终于抵达了圣日尔曼教堂。在那里,这个还不满六岁的女孩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新郎,那是一个四岁半的孩子,虚弱、苍白又患有佝偻病,含毒的血脉已经注定了他重病缠身、英年早逝的命运。他羞怯地问候了他的“新娘”。王室家庭的其他成员更真挚地迎接了她,被她稚气的优雅所吸引,亨利二世在一封信中愉快地称呼她为“我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

法国宫廷在那几年里是全世界最辉煌和宏大的宫廷之一。中世纪的阴沉也在那段时间开始消逝,但过渡时期的这一代人还依然沐浴在垂死的骑士时期的最后一丝辉光里。狩猎活动、英勇搏斗和骑马比武所带来的欢愉依然能够激起力量与勇气,只是精神层面的统治权已经在统治者的圈子里赢得了支持,人文主义已经征服了修道院、大学和国王的宫殿。教皇们对奢华的热爱,文艺复兴时期精神和感官层面的享乐主义还有对优美艺术的欣赏从意大利一路高奏凯歌地传到法国,在这个历史性的瞬间,出现了一种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力量与美学的结合,勇气与无忧无虑的结合:这是一门高雅的艺术,不畏惧死亡,热爱感官生活。在法国人的性格里,气质与轻率比在任何地方都更为自由、更为自然地结合在一起,优雅的“骑士精神”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文化神奇地结合在一起。一位贵族同时受到两种要求,既要在骑马比武中用长矛有力地击中对手的盾牌,也要能以典范的方式进行优雅的旋转,跳起舞步精致的舞蹈,必须精通粗鲁的战争技巧,也必须掌握宫廷礼仪的微妙法则,既要懂得如何在近身搏斗中拿起沉重的武器,也要懂得如何温柔地弹起竖琴,给女士们写十四行诗。两者必须合为一体,强悍和温柔,粗鲁和教养,受过作战的训练又受过艺术的熏陶,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理想。国王和他的贵族整天都在一连几个小时地追猎麋鹿和野猪,弄断了长矛,弄破了盾牌,但是晚上他们聚集在重新装修过的宏大宫殿的大厅里,在卢浮宫或者是在圣日尔曼宫里,在布卢瓦宫和安博瓦宫里,贵族男性和女性进行愉悦的交谈。朗诵诗歌,吟唱情歌,演奏音乐,在假面舞会中唤醒古典文学的精魂。有许多美丽的、珠光宝气的女人在场,隆萨德、都·贝拉和克罗埃这些诗人和画家给王侯的宫廷增添了一种独一无二的色彩和欢愉,在各种艺术与生活形式中挥霍地表现出来。就像整个欧洲在那场不幸的信仰战争之前一样,那时的法国也迎来了伟大的文化繁荣。

如果谁生活在这样的宫廷里,尤其是,如果谁在这样的宫廷里成了统治者,那么他就不得不适应这种全新的文化层面的要求。他必须在所有艺术和科学领域里追求圆满,必须像锻炼自己的身体一样锻造自己的精神。人文主义最伟大的一项永恒的功绩就是,它恰好要求那些想要在上层社会生活中发挥影响力的人们都有义务精通所有形式的艺术。几乎没有过任何一个时代如此迫切地重视完美的教育,不仅仅要求高贵的男人受过教育,也要求贵族妇女受教育——一个新时代由此而开始。就像英格兰的玛丽和伊丽莎白一样,玛丽·斯图亚特也必须学习古典语言,譬如希腊语和拉丁语,还有现代的语言,譬如意大利语、英语和西班牙语。但是多亏了从她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机敏智力和对文化的兴趣,这个富有天赋的孩子把所有需要努力学习的内容都变成了游戏。十三岁的时候,她已经通过伊拉斯谟 的《对话集》学会了拉丁语,可以在整个宫廷的面前,在卢浮宫的大厅里背诵一段自己撰写的拉丁语演讲稿,她的舅舅洛林主教骄傲地向玛丽·斯图亚特的母亲玛丽·德·吉斯报告说:“你的女儿已经成长了很多,她每天都在学习如何获取智慧,变得美丽以及心胸宽广,在许多美好和值得尊敬的事情上,她已经达到了尽可能的完美水准,在这个王国里,没有一位贵族或者是其他阶层的人的女儿能够与她相提并论。我有幸报告,国王非常喜爱她,她知道如何以聪慧和理智的话语和他进行交谈,她做得就像一位二十五岁女人一样好!”事实上,玛丽·斯图亚特在学习方面颇具天赋。她很快就精通了法语,怀着自信写诗,这些优美的诗歌与隆萨尔或者都·贝拉的诗歌形成呼应,显得非常典雅。她不仅仅是在宫廷游戏里写诗,而是也喜欢用诗歌开表达自己的感情,她爱上了诗歌,也得到了所有诗人们的钟爱。但她也通过其他的艺术形式表达自己非同寻常的品位,她优雅地伴随着竖琴唱歌,她的舞姿以迷人著称,她的针织活不仅仅显示出她的双手非常灵巧,而且还显示出了特别的天赋,她的衣着打扮一直都非常精致,从来都不像那个伊丽莎白一样,穿着浮华的钟形长裙昂首阔步。玛丽·斯图亚特无论是身穿苏格兰花呢裙还是身穿国家礼服都能同样自然地表现出她那种少女的优雅。玛丽·斯图亚特从一开始就得到了一件天赐的礼物,那就是分寸感和对美的感知力,还有高贵却又并不夸张的气度,这赋予了她在所有的时代里具有诗性的光华,这个斯图亚特家族的女儿在最为艰难的时光里也将会把她那王室家族的血脉和王侯家庭的教育作为珍贵的遗产保存下来。在体育运动方面,她也绝不落后跻身于这个具有骑士风范的宫廷里技巧最为娴熟的那些人的行列。她是一位不知疲倦的骑手,一位热情洋溢的猎人,一位技巧出色的球员。她已经长得很高,少女的身体非常纤瘦,懂得所有的优雅举止,还有永不枯竭、永不疲倦的精力。她明媚而欢愉、无忧无虑且充满欢乐地从这段充实而浪漫的青春时光中汲取养料,没料到她已经不知不觉地饮尽了一生中余下的所有幸福:几乎没有人比这位欢乐又热情如火的年轻女王更符合法国文艺复兴时期具有骑士精神和浪漫色彩的理想女性的形象了。

缪斯祝福这个孩子,神灵也庇佑她的童年。玛丽·斯图亚特得到了令人欢愉的精神层面的恩赐,也得到了外表上不同寻常的优雅。这个孩子几乎刚刚变成一位少女,变成一个女人,所有的诗人就开始了热切的竞争:赞美她的美丽。“在十五岁的时候,她的美丽已经如同明亮的正午太阳”,布兰托姆这样宣称,都·贝拉更加激情洋溢地书写道:

在你的灵魂里天空已经被征服了,

自然和艺术在你的美丽之中。

那是把所有美丽融为一体的美丽。

洛佩·德·维加曾经这样奉承她:“星辰把最美丽的光华借给了她的眼睛,把色彩借给了她的面颊,使她看起来如此美妙。”隆萨尔在查理九世的哥哥弗朗索瓦去世的时候借以下的话语表达出他几乎满怀嫉妒的赞叹之情:

享受如此的美丽,

为了抚摸她的酥胸,竟会牺牲王权。

都·贝拉将所有对她的描写与赞扬做出了总结,发出了极乐的呐喊:

看看她吧,我的眼睑

在这世间永远没有什么可以与她相比。

只是诗人都是职业的夸大者,尤其是在这些宫廷诗人在夸耀自己的女主人的优点的时候。因此,我们会怀着更多的好奇心去端详那个时代的肖像,因为克卢埃那大师的双手保证画像具有某种可靠性,这些画像既不令人失望,也不完全符合那些颂歌里的赞美。我们看不到闪闪发光的美丽,只是一个漂亮的少女。一张温柔、优雅的鹅蛋脸,有些尖利的鼻子,形状不是非常规则,却总能赋予这个女人的面孔一种特殊的美丽。一双柔美的深色眼睛闪烁着神秘,闪烁着迷雾笼罩的光芒,嘴唇沉寂而静默地歇息着:我们不得不承认,大自然使用了最为珍贵的材料来创造这个王侯的孩子,她拥有几乎是洁白无瑕的、闪闪发亮的肌肤,灰金色的蓬松发丝精心装饰上珍珠,还有一双细腻、修长的手,身材高挑,身体轻捷,“她的紧身胸衣让人瞥见了胸前的白雪,她笔直地竖起的衣领展现了她肩膀的优美轮廓” 。在这样一张脸上找不到任何瑕疵,但正因为它如此冷漠,如此毫无瑕疵,具有如此平滑的美丽,它就缺乏关键性的特征。看到她的这幅肖像,人们还是对这个优雅的少女一无所知,她自己也对自己的真实本质一无所知。内心的东西还没有将灵魂和感官挤压到这张面孔上面,在这里说话的人还不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温柔的寄宿学校的女生友善而亲切地注视着画家。

尽管许多人都赞美她,但这种稚嫩、迷惘的特性也经过了所有口头报告的证实。因为在人们赞美玛丽·斯图亚特无可挑剔,赞美她出色的教养、她的勤奋与她的正确的时候,他们谈起她的时候就像在谈论一个出色的学生。人们意识到,她的学习进度非常出色,她的言谈值得敬爱,她注重仪表,非常虔诚,不断地精进着所有的艺术和游戏,却并不拥有从事某一门特定艺术的至关重要的特殊天赋,她善意而顺从地攻克了国王新娘所有规定好的教育内容。但是所有人称赞的都是社交圈子里和宫廷里的优势,都是没有个性的东西,而不是她的个性。至于她这个人,至于她的个性,很少有人提到,这证明了一个事实,也就是她天性中的本质之物在目前暂时还没有流露出来,这很简单,因为她的本质还没有开出花朵。这位公主的优秀教养和对世界文化的了解还将持续几年掩盖着她本人的特征,让人们注意不到那内心里的激情暴力,这是一个女人的灵魂中感人至深、最为坚定的一种因素。她的额头依然还闪烁着冷漠的白光,她的双唇依然还在友善而温柔地微笑,她的眼睛沉思着追寻,只望着世界,还没有望向自我的深渊:其他人还不知道,玛丽·斯图亚特自己也不知道她继承下来的是什么样的血脉,还不知道她自己的危险。永远都只有激情才能够揭秘一个女人最隐秘的灵魂,永远都只有爱和苦难才能够使一个女人抵达自己的极限。

之前,人们做出了实际的估计,认为这个孩子有希望成为未来的女王,于是开始准备婚礼:玛丽·斯图亚特的命运再一次被人决定了,她的命运之钟永远都比她的同龄人转得要快。尽管与她订婚的那位太子还不满十四岁,而且还是一个特别衰弱、苍白、多病的孩子。但是政治在这个方面比自然还要不耐烦,政治不想也不能等待。人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法国宫廷要缔结这桩婚姻的焦急,因为医生那令人操心的报告体现出了这位继承人的衰弱,体现出他患有危险的疾病。对瓦卢瓦家族来说,这桩婚姻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要确保能够得到苏格兰的王冠,因此人们几乎是匆匆忙忙地把两个孩子拉到了祭坛前面。法国与苏格兰议会的使者一起拟定婚约,其中规定太子会得到“联姻王冠”,与妻子一同登上苏格兰的王位,与此同时,他们的亲戚,也就是吉斯家族的人又让十五岁的玛丽在完全不清楚自己责任的情况下秘密签署了第二份文件,这份文件在苏格兰议会的面前被隐藏了起来,她不得不在这份文件中提前承诺,如果提早死亡,或者是没有生出继承人就去世,她的国家——好像这是她的私人财产一样——甚至是她的英格兰和爱尔兰的继承权都会转赠给法国王室。

这份协议自然是一种——秘密签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不诚实的行为。因为玛丽·斯图亚特根本没有权利任意变更继承顺序,在自己死后,把自己的祖国像一件斗篷或者是一件寻常的财产转赠给一个异国王室,但她的舅舅们强迫这个无知无觉的少女签了字。这是一个悲剧性的象征:玛丽·斯图亚特在她亲戚的压力之下,第一次签署了一份政治文件,同时也说出了第一个谎言,这与她内心深处非常正直、充满信任、单纯坦率的天性互相违背。但是为了成为一位女王,为了始终都是一位女王,她已经不能完全保持真诚了:当一个人因为政治立下了誓言,他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不再听从于他神圣的天性,而是不得不听从于其他的法则。

可是这桩秘密交易被隆重的婚礼从这个世界面前以一种大手笔的方式得到了掩盖。两百年以来,没有一位法国太子在自己的祖国举行婚礼,因此瓦卢瓦宫廷认为自己有责任让还没有习惯这种场面的人们目睹一次闻所未闻的华丽场面。美第奇家族的凯瑟琳很了解自己家乡的一流艺术家所设计的文艺复兴风格的节庆活动,她产生了一种野心,想要让自己孩子的婚礼胜过自己童年的华丽场面:巴黎在1588年4月24日成了全世界的庆典之城。在巴黎圣母院前面有一个开放式的亭子,用绣满了王室百合花的塞浦路斯蓝色绸做顶,前面铺着同样绣满百合花的地毯。乐师在前面奏乐,身穿红黄两色衣服,演奏着各种各样的乐器,然后走来的是王室的队列,身着昂贵的衣服,人们欢呼着向他们致意。这一对伴侣被带到了人民的眼前,成千上万道目光惊奇地问候着新娘,问候着她旁边那个衰弱的、苍白的孩子,华丽的服装几乎要压得他窒息了。宫廷诗人们在这个场合里不断地以陶醉的语言描绘着新娘的美貌。“她出现了,”布兰托姆以颂歌的方式写到,他一向喜欢讲述这些风流轶事,“比一位天上的女神还要美几百倍”,也许这位热情而又野心勃勃的女人在她的幸福辉光闪现的时刻真的迸发出了一种特殊的光华。因为在这个时刻,当她微笑着向四面致意的时候,这个美丽的、年轻的、盛放的少女也许正在经历她一生中最为华美的瞬间。玛丽·斯图亚特永远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身边环绕着如此多的财富、赞美与欢呼,这时她走在整个欧洲第一等王侯的儿子身边,走在那些打扮精美的骑士队列的最前面,穿过街道,所有的屋顶之下都轰响着欢呼声与喝彩声。晚上,在司法宫举办公开的宴会,整个巴黎都可以热情洋溢地挤进来赞美这个年轻的少女,她给法国带来了一顶新的王冠。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以一场舞会收场,这场舞会是艺术家们所构思出来的最为神奇的惊喜。六艘通体饰以黄金的船只装饰着船帆和银质的桅杆,模仿出在暴风雨的海上航行的摆动频率,由看不见的机械师牵引着穿过大厅。每艘船上都坐着一位亲王,身穿绣金的衣服,戴着装有花饰的面具,每个人都以优雅的手势邀请一位宫廷女士走上他们的船,她们是王后凯瑟琳·德·美第奇、女继承人玛丽·斯图亚特,然后是纳瓦拉王后,还有公主伊丽莎白、玛格丽特和克劳迪娅。这一幕象征性地表现出幸福的航船以华丽的排场穿过人生。但命运不能被人愿掌握,就在这唯一一个无忧无虑的瞬间之后,玛丽·斯图亚特的生命之船就驶向了另一处危险的河滩。

第一个危险完全是意料之外。玛丽·斯图亚特早就已经是苏格兰的女王了,现在又是法国的王位继承人,“Roi Dauphin” 迎娶她为妻,这样一来,第二顶看不见却依然珍贵的王冠就已经戴在了她的头上。这时命运又开始了危险的尝试,想要把第三顶王冠也推给她,她没有征询建议,就以幼稚的方式向这顶王冠那欺骗性的光芒伸出了被蒙骗的双手。就在1558年,在她成为法国王位继承人妻子的这一年,英格兰女王玛丽去世,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伊丽莎白立刻登上了英格兰王位。但伊丽莎白真的是享有继承权的女王吗?亨利八世,这位女人的蓝胡子 留下了三个孩子,爱德华和两个女儿,也就是阿拉贡的凯瑟琳所生的玛丽,还有安妮·博林所生的伊丽莎白。在爱德华早逝之后,玛丽因为年龄更长,而且拥有无可置疑的合法荣誉,成了王位的继承人,但她去世的时候也没有留下孩子,那么伊丽莎白会成为继承人吗?是的,英国的王位法学家这样说,因为有一位主教缔结了这段婚姻,教皇承认了这段婚姻。不,法国的王位法学家们这样说道,因为亨利八世在这之后宣布他和安妮·博林的婚姻无效,经过议会宣布伊丽莎白为私生女。如果伊丽莎白按照这种标准——整个天主教世界都赞同这种观点——被判定为私生女,那么她就没有权利继承王位,而现在有权要求继承英格兰王位的不是别人,正是亨利七世的曾外孙女玛丽·斯图亚特。

于是,一个责任重大的、具有世界史意义的决定就在一夜之间突然落到了一个未经世事的十六岁少女的手里。玛丽·斯图亚特有两种选择。她可以让步,进行政治谈判,承认她的表亲伊丽莎白是合法的英格兰女王,放弃自己的权利,因为她的权利无疑要通过武力才能得到保证。她也可以勇敢又坚决地声称伊丽莎白抢夺了王位,命令法国和苏格兰的军队用武力从这位篡位者手里夺得王位。灾难性的是,玛丽·斯图亚特和她的顾问选择了第三种方案,那是最为不幸的政治方案:中间道路。法国宫廷没有猛烈而又坚决地讨伐伊丽莎白,而是虚张声势:亨利二世命令太子和太子妃把英格兰的王冠加入到他们的家徽里,玛丽·斯图亚特在这之后就让别人在所有文件中公开称呼她为“法国王后,苏格兰、英格兰和爱尔兰女王”。这样一来,她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可是又不去捍卫这种权利。人们没有和伊丽莎白作战,只是激怒了她。人们没有真正地挥舞刀剑采取行动,而是摆出毫无力量的姿态,用彩绘木头和纸面文件提出要求。这样一来,就产生了持久的暧昧不清的状况,因为玛丽·斯图亚特以这种形式提出了对英格兰王位的要求,又似乎没有提出要求。人们有时候隐藏这种要求,有时候又重申这种要求。当伊丽莎白根据条约,要求亨利二世归还加莱的时候,亨利二世这样回答道:“在这种情况下,加莱应该交给太子的妻子,交给苏格兰的女王,我们把她视为合法的英格兰女王。”但另一方面,亨利二世根本不会动手捍卫自己儿媳的权利,而是继续与所谓的篡位者谈判,就好像是在对待一位地位平等的君主。

这种愚蠢而又空洞的姿态,这种怀着幼稚的虚荣绘制的家徽没有给玛丽·斯图亚特带来任何东西,还摧毁了她的一切。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这个在童稚时期犯下的错误就是如此,与其说是经过了有意识的思考,不如说是出于固执和虚荣,玛丽·斯图亚特在政治上的不成熟实际上摧毁了她的整整一生,因为这种羞辱使她成了欧洲最强大的女人不可原谅的敌人。一位真正的统治者可以允许和容忍所有事情,唯独不允许有另一个人质疑她的统治。因此,伊丽莎白从这一刻开始就把玛丽·斯图亚特视为了最危险的竞争对手,视为了她王位背后的一片阴影,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从这一刻开始,这两个人的话语和信件都被迫论为粉饰之物,论为欺骗性的话语,只是为了掩饰她们内心的敌对,但在话语之下是无法弥合的裂痕。政治上的中间路线和不诚实的行为总是像在生活中一样,比果断而又干脆的决定造成更大的危害。英格兰的王冠只是象征性地被画进了玛丽·斯图亚特的家徽,但它造成的流血比抢夺一顶真正王冠的真正战争还多。因为一场公开的战争可以一劳永逸地决定胜负,这种背后的阴险行为却总是会不断爆发,直到摧毁这两个女人的统治和生命。

太子和太子妃那个灾难深重的家徽也于1559年7月骄傲又明显地出现在巴黎的一场骑马比武大会上,这是为了庆祝《卡托-康布雷西和约》的签订。具有骑士风范的国王亨利二世没有回避,亲自“为了女士们的爱情” 折断了一根长矛,每个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位女士——狄安娜·德·普瓦捷,她骄傲又美丽地坐在自己的包厢里,俯视着自己的国王情人。但这场游戏突然具有了可怕的严肃性。这场搏斗决定了世界史的走向。因为苏格兰禁卫军的统帅蒙哥马利在被折断了长矛之后,不小心用矛杆猛烈地戳中了他的对手国王,碎片深深扎进国王的眼睛里,国王晕倒过去,从马上跌落。人们在一开始觉得伤势不算危险,但国王再也没有醒过来,他的家人惊恐地站在这个发着高烧的人的床榻边。勇敢的瓦卢瓦家族那有力的天资又与死神抗争了几天,最终,在7月10日,那颗心脏停止了跳动。

但即便是在至深的痛苦之中,法国宫廷也依然将习俗尊为生活中至高无上的主宰。当王室家庭离开城堡的时候,亨利二世的妻子凯瑟琳·德·美第奇突然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自从她成为孀妇的这一刻开始,她就不应该第一个踏入宫廷了,一切权力都应该交给在这一刻成为国王妻子的人。玛丽·斯图亚特不得不作为法国新任王后,拘束又慌乱地迈着小步,走到了昨天的王后的前面。在迈出这一小步的时候,十七岁的她就已经超越了所有的同龄人,抵达了权力的高峰。 6Mg4jpDzvo0FkID1hOvaGvaJ1xTMpEiVim4wjT243GxF5aKnLN2Du+466oAbpb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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