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会面

其他形式的会面有一种临时性的气氛。一名从政的左翼法律顾问为了增加其知名度组织了一场街区会议，以讨论交通流量的问题。那天他穿着随意，懒洋洋地坐在摩托车上，一边分发印有相关法令（ordinanza）的传单，一边与本地的店主和居民们轻松地交谈，低沉洪亮、带有方言口音的声音在狭窄的鹅卵石街巷中飘荡。

这次会议开始时，一位上了年纪的居民想让他谈谈本地的集市，以及集市为什么没有生意。但这名政客并不想谈这些，他到这儿来不是谈论集市的，他说，至于本地集市为什么没生意，原因在于只有三名商人响应政府的倡议前去竞标。“我认为，他们应该举行第四轮竞标。嗐！但是，没有人参加，没有人参加能怎么办呢？再说了，没人参加也可以理解，因为实际上——”话说到此，他做了一个手指开合的手势，意思是在本地的集市上赚不到钱。他不屑一顾地补充道，无论如何，这个老人可能在“用30年前的思维”看事情。随后，他挥动左手食指，大致指向周围的建筑，断言道：“现在住在这一带的人已经变了。”

聚拢在这名顾问身边的听众中更年轻一些的人似乎颇为同意这一断言。但刚才那位上了年纪的居民继续问同样的问题。政客显然被激怒了，开始粗鲁地重复起方才的解释：政府在三个不同的场合倡议商人们竞拍摊位，但几乎无人响应。

见那上了年纪的居民依旧不依不饶，这名政客大声说道：“耐心点！”但说完后，他自己却变得有些焦虑。他向那些同情他的年轻人苦笑了一下，暗示希望他们能和自己站在一边，然后解释道，本地集市没有生意“不是我的错，而且又不关我事，是吧？”。

他的听众尽管对老人的感叹没有什么直接的兴趣，但似乎仍愿意商量出一个替代性策略，以利用集市的空间，从而也能复兴本地的生意。对这一问题的关注也激起了他们对处理交通流量问题的兴趣，他们最终回到这个话题上，让这名政客详细讲述了他为改善人们的生活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但是，这场正在发生的更大规模的经济和人口进程，对于某些居民的伤害更为直接，触及了他们在自己家中居住的权利。在此地，频繁的公共集会最终会被证明是徒劳的。一场反对驱逐的集会曾经在本区的广场上举行，一张桌子摆在这个小广场（Piazzetta，实际上是该区域举行社交集会的主要场所）上，供人们写出自己关心的问题。更正式的集会有可能在教区教堂旁边那所大学的礼堂中举行，特别是当行动范围超过一个区时。但是，仅仅采用谈论的方式，并不能阻止“驱逐”这场灾祸。

少量新居民以及受过更多教育的老居民也参与各种各样的公共集会，既包括区内的，也包括其他区的。政党办公区是一类重要的集会地点。本地知识分子可以拜访一个以布鲁诺命名的自由思想家联盟的办公区。布鲁诺逝世四百周年纪念活动就在他自己的塑像前举行。这尊塑像位于这个历史中心区对面的鲜花广场（Campo de’ Fiori），四百年前他就是在这儿被当成异端烧死的。在这里，激进主义者们建立起“无教皇地带”。这里也是我们和绝大多数来自蒙蒂区的左翼朋友见面的地方，他们常常是刚从位于广场边的左翼民主党办公区的政治会议上下来。公开抗议政府的活动也很常见，尽管这些活动通常不是在区的层级上组织的。抗议队伍沿着加富尔大道而下，伴着管乐、各种旗帜（大多是共产主义组织的红色旗帜）以及零星的唱诵，往往未见其形，先闻其声。随着抗议队伍经过街道，他们的领导者有时会问候那些向他们招手的熟人。

由此，集会和聚众示威在空间范围和正式程度上都有伸有缩。但在所有这些场合中，最重要的交往时刻却总是短暂的、转瞬即逝的，藏在一个突然做出的手势里，或音调变化的暗示中。即便是在那些相对更正式的集会上，我也常能感到，人们做出决定依据的不是那些正式的交谈，而是正式交谈结束后在那些迅速交流的时刻获得的信号。他们操的口音越重，里面深藏的信息就越重大。对于正规程序（formality），罗马人能掌握它的秩序，也常常夸张演绎其流程，但并不以之为首选的交往秩序。对他们来说，在小馆子里喝着咖啡快速交换信息，或在推着婴儿车穿过有着16世纪大理石喷泉和忙碌报摊的小广场的当口简短地聊天，才是更可靠的获得情报的方式。 1r2ZJX+2oLbdKM2KkeLEZTAOmuMuVdRNLwV/FVKeRhb19utt5mbb8sDvVhyibL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