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袁公路七路起兵
夏侯惇拔矢啖睛

袁术在淮南，地广粮多，又有孙策所质玉玺，于是建号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龙凤辇， 祀南北郊 ^[1] ，立子为东宫。同时派使者催吕布早日把女儿送来成亲，没想到却听说吕布把前去提亲的韩胤押到许都，被曹操斩了，不由得勃然大怒，遂拜张勋为大将军，统领大军二十余万，分七路征徐州。

原来，刘备投奔曹操之时，恰值张绣屯兵宛城，准备进攻许都，夺取圣驾。曹操于是从郭嘉之计，封刘备为豫州牧，封吕布为平东将军，劝两家和解。吕布大喜，欲求徐州牧，于是拒绝了袁术。正在此时，忽听说袁术统率二十万兵马分七路攻打徐州，吕布上表许都，并致书与豫州，约刘备相助。筹备妥当，吕布兵分五路，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战。张勋军到，料敌吕布不过，且退二十里屯驻。是夜二更时分，吕家军忽然攻入军寨，张勋败走。吕布赶到天明，忽见黄罗销金伞盖之下，袁术身披金甲，腕悬两刀，立于阵前。吕布麾兵冲杀，袁术军中大乱，且战且退，吕布引军从后追赶，抢夺马匹衣甲无数。袁术引着败军，走不上数里，山背后一彪军出，截住去路。当先一将正是关羽，大叫：“反贼！还不受死！”袁术慌走，余众四散奔逃，被关羽大杀了一阵。

袁术收拾败军，回到淮南，遣人往江东问孙策借兵。 ^[2] 孙策怒道：“汝赖吾玉玺，僭称帝号，大逆不道！吾方欲加兵问罪，岂肯反助叛贼乎！”遂作书以绝之。袁术看毕，怒道：“ 黄口孺子 ^[3] ，吾先伐之！”众人力谏方止。却说孙策自发书后，防袁术兵来，点军守住江口。忽曹操使至，拜策为会稽太守，令起兵征讨袁术。长史张昭道：“袁术虽然新败，兵多粮足，未可轻敌。不如劝曹操南征，我为后应。两军夹击，袁术必败。”孙策从其言，遣使以此意达曹操。

此时人报袁术乏粮，曹操欲乘虚攻之，遂兴兵南征。兵到徐州界，曹操即分吕布一军在左，刘备一军在右，自统大军居中，令夏侯惇、于禁为先锋。袁术被几路大军合击，大败。于是收拾库藏金银宝贝，放弃寿春，逃过淮河去了。

曹兵十七万日费粮食浩大，诸郡又荒旱，接济不及。相拒月余，粮食将尽。荀彧谏言：“若更进兵，劳军损民，未必有利。不若暂回许都，待来春麦熟，军粮足备，方可图之。”曹操踌躇未决，忽报马到，报说：“张绣依托刘表，南阳、江陵诸县复反；曹洪拒敌不住，连输数阵，特来告急。”曹操于是驰书与孙策，令其跨江布阵，使刘表不敢妄动；自己即日班师，别议征张绣之事。

张绣本是骠骑将军张济之侄，曹操在宛城纳了张济之妻邹氏，张绣以为奇耻大辱，与谋士贾诩商议。时典韦在曹操中军帐房外宿卫，张绣畏其勇猛，令贾诩致意请典韦到寨，殷勤待酒，至晚醉归。当晚二更时分，营中四下里火起。曹操急唤典韦，典韦醉梦中听得金鼓喊杀之声，便跳起身来，却寻不见了双戟。这时张绣引军已到辕门，典韦急掣腰刀在手，奋力向前，砍死二十余人。马军方退，步军又到，两边刀枪如同芦苇丛般密密麻麻。典韦身无片甲，上下中数十枪，兀自死战。 刀砍缺不能用，典韦乃双手提着两个军人迎敌，击死者八九人，群贼不敢近，只远远以箭射之，箭如骤雨。 ^[4] 典韦犹死拒寨门，怎奈寨后贼军已入，典韦背上又中一枪，大叫数声，血流满地而死。死了半晌，还无一人敢从前门进入。

典韦挡住寨门之时，曹操从寨后上马逃奔。刚刚走到淯水河边，贼兵追至，一箭射来，正中马眼。曹操长子曹昂把战马给了曹操，自己却被乱箭射死。曹操逃脱之后，幸得于禁相救，在青州大败张绣，直追出百余里。张绣势穷力孤，引败兵投刘表去了。

自此，曹操深恨张绣，久欲为长子、典韦报仇。当下回到许都，奏明天子，张绣作乱。天子于是送曹操出师讨伐。

曹操一路行军，见小麦已熟，而百姓因兵至，逃避在外，不敢刈麦。曹操于是使人遍谕村人父老及各处守境官吏：“吾奉天子明诏，出兵讨逆，与民除害。方今麦熟之时，不得已而起兵，大小将校，凡过麦田，但有践踏者，并皆斩首。军法甚严，尔民勿得惊疑。”百姓闻谕，无不欢喜称颂，望尘而拜。官军经过麦田，都下马以手扶麦，递相传送而过，并不敢践踏。曹操乘马正行，忽田中惊起一鸟，那马受惊，践坏了一大块麦田。曹操随呼行军主簿，拟议自己践麦之罪。主簿道：“丞相岂可议罪？”曹操说：“吾自制法，吾自犯之，何以服众？” 随即拔出所佩之剑欲自刎。众急救住。 ^[5] 郭嘉道：“古者《春秋》之义：法不加于尊。丞相总统大军，岂可自戕？”曹操沉吟良久，乃以剑割自己之发，掷于地道：“吾权且割发代首。”使人以发传示三军道：“丞相践麦，本当斩首号令，今割发以代。”于是三军悚然，无不恪守军令。

张绣得知曹操引兵来，急发书报刘表，使为后应；一面与雷叙、张先二将领兵出城迎敌。两军阵前，张绣出马，指曹操骂道：“汝乃假仁义无廉耻之人，与禽兽何异！”曹操大怒，令许褚出马。张绣令张先接战，只三回合，许褚斩张先于马下，绣军大败。曹操引军赶至南阳城下，张绣入城，闭门不出。曹操围城攻打，见城壕十分宽阔，水势又深，于是令军士运土填壕；又用土布袋并柴薪草把相杂，于城边作梯凳；又立云梯窥望城中；曹操自骑马绕城观之。如此三日，传令教军士于西门角上，堆积柴薪，会集诸将，就那里上城。城中贾诩见如此光景，便对张绣说：“某已知曹操之意矣。某在城上见曹操绕城三日，他见城东南角砖土之色，新旧不等， 鹿角 ^[6] 多半毁坏，意将从此处攻进，却故意去西北上积草， 虚张声势 ^[7] ，欲哄我撤兵守西北，彼乘夜黑必爬东南角而进也。”张绣说：“然则奈何？”贾诩道：“今不如将计就计。可令精壮之兵藏于东南房屋内，却叫百姓假扮军士，虚守西北。夜间任他在东南角上爬城。待其爬进城时，一声炮响，伏兵齐起，曹操可擒矣。”张绣大喜，从其计。

次日，曹操见张绣尽撤兵在西北角上，呐喊守城，东南却甚空虚。大喜道：“中吾计矣！”当晚二更时分，曹操亲领精兵于东南角上爬过壕去，砍开鹿角。城中全无动静，众军一齐拥入。只听得一声炮响，伏兵四起。曹军急退，背后张绣亲驱勇壮杀来。曹军大败，退出城外，奔走数十里，失去 辎重 ^[8] 无数。

曹操率败军缓缓而行，至襄城，到淯水，忽于马上放声大哭。众惊问其故，曹操说：“吾思去年于此地折了吾大将典韦，不由不哭耳！”因即下令屯驻军马，大设祭筵，吊奠典韦亡魂。曹操亲自拈香哭拜，三军无不感叹。祭奠完毕，忽听有人报刘表、张绣两军会合，紧紧追来。曹操在安众设下伏兵，大破两家之兵。曹操担心朝中有事，不敢恋战，当即班师回朝。

还至许都，袁绍使人送书，言欲攻公孙瓒，要借粮借兵，言辞傲慢。曹操与郭嘉、荀彧商议，先取吕布，扫除东南，然后攻打袁绍，必可无虞。曹操于是使人到小沛给刘备送书，相约图谋吕布，一面遣使者安抚袁绍道：“公可讨公孙瓒。吾当相助。”袁绍得书大喜，便进兵攻公孙瓒。却说刘备得书之后，即遣密使往报曹操，不料在徐州城外被陈宫捉住。吕布怒斩使者，令高顺、张辽取沛城，攻刘备。高顺等引兵出徐州，将至小沛，有人报知刘备。刘备急与众商议，遣简雍至许都见曹操，具言前事。曹操即命夏侯惇等领兵五万先行，自统大军陆续进发。

此时，夏侯惇引军在离沛城三十里的地方，与高顺军相遇，便挺枪出马与高顺战在一处，两马相交，战有四五十回合，高顺抵敌不住，败下阵来。夏侯惇纵马追赶，曹性看见，暗地拈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夏侯惇左目。夏侯惇大叫一声，急用手拔箭，不想连眼珠拔出，乃大呼：“父精母血，不可弃也！”遂纳于口内啖之，仍复挺枪纵马，直取曹性。曹性提防不及，被一枪贯穿面门，死于马下。两边军士见者，无不骇然。夏侯惇既杀曹性，纵马便回。高顺从背后赶来，麾军齐上，曹兵大败。夏侯渊救护其兄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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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祀南北郊】
旧时皇帝神化自己是“天子”，即位后在南城郊外祭天，北城郊外祭地。

[2] 【袁术收拾败军，回到淮南，遣人往江东问孙策借兵。】
分析：明明自己违背诺言，不还玉玺在先，还要问孙策借兵，可见袁术头脑简单，确实难成大事。

[3] 【黄口孺子】
黄口，本指雏鸟的嘴，借指儿童；孺子，幼童。指年幼无知的年轻人，也用以讥讽他人年幼无知。也作黄口小儿。

[4] 【刀砍缺不能用，典韦乃双手提着两个军人迎敌，击死者八九人，群贼不敢近，只远远以箭射之，箭如骤雨。】
分析：没有兵器了，就提着两个人做武器迎敌。典韦的最后一战，壮烈至极，也悲惨至极。

[5] 【随即拔出所佩之剑欲自刎。众急救住。】
分析：自己践踏了麦田，就要自刎，曹操这里虽然是假作姿态，却收买了人心，整肃了军纪。

[6] 【鹿角】
一种守城的武器，将许多尖锐而坚固的树枝或树干捆绑在一起而成，因为形似鹿角而得名。

[7] 【虚张声势】
形容假装出强大的气势。指假造声势，借以吓人。

[8] 【辎重】
最开始是古代军事中的用语，表示运输部队携带的军械、粮草、被服等物资，后泛指外出带的行李等物。 tgUuESHhQd99mLWvDCIP7Gk0D9dGhgI1rRruTy9vISkssjoijWI5GQgFaZXD6eM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