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过去研讨《画说》作者问题最普遍运用的方法,也是最不容易理清的纠结。说者又多半各据一面之词,读者容易得到片面不全的印象,故在本文之中仍本原来的宗旨,集合、检讨和比较双方面的证据,使读者得到较为全面的认识。
因为《画说》的第一次刊行,是在所谓《宝颜堂秘笈(续集)》之中,列在莫氏名下,这是不能忽视的事实。所以,我们要研讨一下这个本子的可靠性。
1.《宝颜堂秘笈(续集)》(1606—1615)确切的刊行时间并不清楚,由于《正集》在1606年刊行,故续集当在是年之后。而《宝颜堂秘笈》共有《正》《续》《广》《普》《汇》五集,在《广集》沈德先乙卯(1615)序中有“故从秘笈《正》《续》就函已来”之语,故知《续集》之刊行当在《正集》和《广集》之间,也就是1606年至1615年之间;要《广集》后之《普集》又相隔五年,有1620年序,故《续集》之刊行约当1610年左右。“莫氏《画说》”即在此集之中,为“莫氏《画说》”之祖本,亦为主莫说最有力的证据,兹再检讨其可靠性如何。
首先,因为宝颜堂是陈继儒的斋名,所以一般都认为这是陈继儒所编的,而陈氏既为董氏之密友,决不至于将董作错认为莫作!但是,《宝颜堂秘笈》之《正集》在初刊时不作是名,原名为《尚白斋秘笈》,前有姚士麟刻《尚白斋秘笈序》,编者是沈德先、沈孚先二兄弟,大部分材料出于家藏,尚白斋即是沈氏斋名,与陈氏无关。因为刊行以后,销路甚好,故有《续集》《广集》等之陆续刊行,而自《续集》以后才大量借陈氏藏书,如沈德先在《续集·序》中所云:
……复从陈眉公簏中,索得若干种……而家弟(孚先)更从荆邸寄我数编……尚有余书,则更俟《广集》。
从此看来,即使《续》《广》二集也不全是陈氏藏书,已甚彰明,更不是陈眉公手编,亦可断言!至于在何时或何集始更名为《宝颜堂秘笈》,则据《清代名人传略》房兆楹执笔“陈继儒条”谓,当自1616年沈德先印行陈氏杂著之后。所以,陈氏根本不能对这所谓的《宝颜堂秘笈》负责,则主莫说的此一证据在根本上便发生了动摇!
2.关于陈继儒,以上是对《宝颜堂秘笈》而论,但是《画说》亦有所谓“宝颜堂订正《画说》”,且由陈氏挂名校阅。如果“莫氏《画说》”真的出于陈氏收藏和校阅,而且他自己在论画时也已经受《画说》的影响,那么在他大量的论画或杂著中,应该可以找寻出蛛丝马迹才对。可是在陈眉公的《书画史》《妮古录》《偃曝谈余》《岩栖幽事》《笔记》和《太平清话》等之中,虽然述及莫氏数次,但只限于莫氏藏书、藏李易安画以及藏米海岳石三事而已,与《画说》毫无关系!又陈氏1602年刻《莫廷韩遗稿题词》中也只说他“昔作文豪,今为才鬼”而已,对于莫氏在画论上的成就丝毫不提;又由陈氏等在1631年编成的《松江府志》的四十二卷《莫氏传》中,只云其所著有《莫廷韩集》,五十四卷著述目也只有《石秀斋集》,均无《画说》。在陈氏书中也常引董其昌所云以及记录董氏论画之话,那么是否真有“宝颜堂订正《画说》”之存在已自大有可疑,如何还能作为主莫说的有力证据呢?
《画说》既是后人编集的文字,那么同一作者的其他集子也自然可以有相同的材料编入。所幸今日都有莫、董两家的诗文集传世,而且都包括书画题跋及论书画的文字。那么,谁的集子里收有与《画说》相同的文字,谁就应该是《画说》的作者。此理甚浅显,兹将莫、董文集说明如下。
1.莫是龙《石秀斋集》,此是诗集,虽有不少题画诗,但都是咏情写景之作,与画论无关,姑且不论。《莫廷韩遗稿》则是全集性质,包括题跋和散论。可是其中不但没有与《画说》相同的任何一条,也没有一条相近相类的文字!以《画说》各条的精彩重要,及其影响力之大且广,竟被:
……章莪顾氏,手录居多,益以沈生及之,广为搜集。即残编落简,只语单言,籍置簏中,不胜珍重,购求有日,几案徐盈……(袁之态《遗稿叙》)
广为搜集的编者所遗,已大自可疑!而陈继儒既收有所谓宝颜堂订正《画说》,却只是为此书题词而并不提供出来,为何又供给沈德先兄弟刊印在《尚白斋秘笈》中?这也是可疑处之一。此外,在莫氏者述中,尚有《莫廷韩集》一种,《陈眉公集》中即有《莫廷韩集序》一篇,可惜此书尚未发现传本,但该书亦列于1708年《佩文斋书画谱》书目之中,在该谱第七、第十论书两卷中,亦曾引用莫氏此集中论书两篇,但在第十一至第十八卷论画数卷中,却从未引述任何莫氏论画文字,相反,却大引董氏《画旨》。因此,虽然我们看不到《莫廷韩集》,但也可以肯定该书中并无所谓《画说》的存在,也没有片言只语与《画说》有关!又陈继儒等在1631年编修的《松江府志》中,在莫氏名下也无《画说》。因此综合起来看,所谓的“宝颜堂秘笈本”《画说》,在根本上发生了问题!
2.兹再就董其昌刊行的文字论之。在董氏集中,不论《画旨》《画禅室随笔》《画眼》《论画琐言》,都全有或大部分有《画说》各条。不仅如比,即董氏其他的题跋或画论也或多或少与《画说》相关相通。那么,谁是《画说》的作者,只要不昧于外在因素的迷惑和困扰,就自然可以拨开迷雾,而还我神明了!又,在本文前言中,曾论及《画旨》与《画禅室随笔》的编者各不相袭,而二文都包括《画说》,这就不是偶然的了!再者,在董其昌诗文集中,虽曾屡次道及莫氏,却全与画论无关。如果他真是受“莫氏《画说》”的影响,为什么找不出一点线索来?则比较起莫、董二氏的刊行文字,谁是真正的作者,已不言自明。
考察明末清初与《画说》有关的画论,而究其来源与可靠性并分成以下四类分别讨论之:1.引莫氏名下《画说》者;2.引《画说》中语而归于董氏或与董氏有关者;3.引《画说》中语,并归莫、董二氏名下者;4.只言莫氏有《画说》一卷而未及内容者。
引莫氏名下《画说》者
(1)朱谋垔《画史会要》——崇祯四年辛未(1631)(据日本铁斋原藏,今藏岛田教授明版),是书之编成,晚于《容台集》一年,时董氏尚存,而此书五卷《书法》中有一则云:
莫云卿云:禅家有南北二宗,唐时始分……亦如六祖之后有马驹云门也。
这就是《画说》第十一条之大部分,唯少:“临济”以下五十六字,而重要部分均已在此。又该书第四卷“莫是龙”条云:
莫是龙,字云卿,松江贡士,山水宗黄大痴,甚妙。有《画说》一卷。
这里又明说莫氏有《画说》一卷,而且结合前一条看,朱氏所见的《画说》内容与今日所见的相同,则在1631年以前当有“今本莫氏《画说》”之存在,所以对主莫说极为有利。不过,我们再看看他人对此书的评语,如余绍宋《书画录解题》:
全书俱不注所出,终为俗学。第五卷《画法》,最为无聊!杂采前人论画之作,真伪杂淆,未能分列……杂采前人成言,殊欠伦次,则明季著书风气如斯,难以深责矣!
此外,在《四库提要》亦评之曰:
盖明之末年,士大夫多喜著书,而竞尚狂禅,以潦草脱略为高尚,不复以精审为事!
那么此书虽有若干史料价值,不能一概抹杀,但既是“真伪杂淆”,当然也应该有条件和有选择地接受。何况此书在引用书目中,根本没有“莫氏《画说》”,何以在《画法》一卷中突然出现“莫氏《画说》”中语?也难怪余绍宋深责“《画法》一卷,最为无聊”了。
(2)其他:除此之外,在18世纪中引用“莫氏《画说》”者,据目前所知尚有1721年的《南宋院画录》、1726年的《图书集成》和1782年的《四库提要》等。但这些书均晚出,在证据运用上都已失时效。因为在我个人看来,上引《四库提要》及余氏对《画史会要》“真伪杂淆”等评语,都应该移用于《宝颜堂秘笈》,因为《画说》之最初出现即在《宝颜堂秘笈》之《续集》,若后人引用不审,从此一错百错,终至积非成是!那么,自《画史会要》以下既然都是踵袭《宝颜堂秘笈》之误,也就不可深责了。
引《画说》中语而归于董氏或与董氏有关者
与上述《画史会要》相反的,将《画说》作为董其昌的作品,或受“董其昌《画说》”之影响者,在明末清初的画论里却为数甚多,而且凡受《画说》思想影响者,都得自董氏而非莫氏,兹分别说明于下。
(1)唐志契《绘事微言》(1631年前),此篇内容与《画说》有极密切的关系,如以下八条:
由于此书已经见引于1631年编的《画史会要》中,所以书成时间必当早于是年,俞剑华将是篇定于1620年前后,亦相去不远。但在未明其实际写作年代之前,对于这种思想和文字上的雷同,推测有三种可能的情形:一为唐说早于《画说》和董氏,故两者皆受唐氏思想的影响;二为唐说与《画说》同时产生,互为影响;三为唐氏之说晚于《画说》,即受《画说》思想之影响。兹从此篇其他的内容来考察,探究其属哪一种情形,他曾说:
苏州画论理,松江画论笔。
……惟董北苑不用染,而用淡墨渍出在树石之间,此生纸更佳也……松江派多用此法。
以上两条,都涉及松江派。而松江之有派,以及苏州的吴派与松江派的对立,当发生于董其昌和赵左之时,而不当发生于莫是龙时。与董氏同时的范允临在他的《输廖馆论画》里曾说:
……皆胸中有书,故能自具丘壑……此意唯云间诸公知之,故文度(赵左)、玄宰(董其昌)、元庆(顾正谊子)诸名氏,能力追古人,各自成家,而吴人见而诧曰:此松江派耳。
所以松江之有派,既然在董其昌之时,则唐氏之说显然不可能早到莫氏卒前,而当与董氏同时,且当在董氏成熟时期之后。因此,上述第一、第二两种推测已经不可能。我们还有另外一个旁证,在该书《雪景》条中又云:
近日董太史只要取之,不写雪景,尝题一枯木单条云:吾素不写雪,只以冬景代之。若然,吾不识与秋景异否?此吴下作家有干冬景之诮。
此段不但也有松江派与吴派对立之意,而且引用董氏的画论,唐氏在“名人画图语录”一则中,也曾录“董思白跋楼居仙图”一条。那么,不仅唐氏之论晚出于董氏已极明显,而且他既引《画说》中画论多处,却未尝道及莫是龙一次。那么弦外之音,莫是龙不是《画说》的作者,在董其昌同时的作品里也可以反映出来。换言之,《绘事微言》受《画说》的影响,实际上是受董其昌的影响。(笔者按,以上是就《绘事微言》一篇所作考察的结果,至于《画史会要》引唐志契言“云卿《画说》”云云,在本节末另加讨论。)
(2)汪砢玉《珊瑚网》(1644年),此书编者汪砢玉,其序文作于崇祯癸未嘉平腊月(即1644年1月。一般均定此书为1643年,然序文之作,已在腊月,推算阳历,已在明年1月。如依序文时间,当在1644年),而该书第二十四卷有“董玄宰论画”二十一则,汪氏云:“向余集《董太史论画》一卷,今题跋内有者删半矣!”而这二十一则董氏论画中,竟包括《画说》十五则之多,其中只缺《画说》第三条和第十七条两条而已!汪氏与董氏在时间上如此接近,而且这些论画语是他自己收集而得,与后人摘抄自《画旨》的意义极为不同,且不论汪氏所据真伪如何,至少他认为这些论画语出于董氏而不是莫氏,所以又为主董说者增加了一个很重要而且显著的证据。
(3)顾凝远《画引》(约1640年),在卷一有“评赵大年”一则云:“董宗伯玄宰评赵大年画平远,绝似右丞,秀润天成,真宋之士大夫画,此一派传为云林,云林工缀(“緻”字之误)不皴,以荒率苍古胜。非宗伯当今宗匠,安得此鉴赏!”
这一条是《画说》第一条,也是《画旨》第二十条,他称董氏为“当今宗匠”,则顾凝远记录此条时,还在董氏生前!他既将《画说》此条直说出于董氏,岂不又替主董说者增加了一个有力的证据!
不过,是书的成书年代,由于顾氏的生卒未详,故颇有出入,如俞剑华在《中国画论类编》中,将其定于1570年前后。实际上,在《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中有:“吴郡顾凝远诗瘦阁崇祯乙亥(1635)仿宋刻晁先生鸡肋集识”(见吴辟疆“画苑秘笈本”《画引》跋),因此俞氏实错推一甲子。又《画引》二卷《白门游记》“牛首山”第三则云:
崇祯癸酉八月,与新安吴君:再登牛首……第今丁丑夏……
则知此书之编成不能早于崇祯丁丑年(1637);又,是书《洞庭游纪序》中云:
余……二十余,奉命读书石湖……自注:时万历乙巳、辛亥之间。
由此可见,他在乙巳、辛亥之间(1605—1611)为二十一岁至二十九岁余,推算起来,其生年当在1581年至1585年间。(按:吴辟疆据同理推算,得其生年在1577年至1585年间,与余推算不符,因顾氏如生于1577年,则万历辛亥读书石湖时,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又据吴氏《画引·跋》,顾氏于顺治二年尚存世,则其卒年当在1645年后,所以可以知道顾氏的一生约为1581年至1585年生,1645年后卒,享年至少六十一岁,则是书的成书年代约在1640年前后。可见,顾氏也与董氏大约同时,距莫氏亦不远。可是,此书“国朝姓氏”一节中,他将莫氏列于“文士名家”,只说他是“嘉隆间高士也”,而且也没有说他曾著《画说》,而他将董氏列于“中兴间气”,说:
幸董宗伯起于云间,才名道艺,光岳毓灵,诚开山祖也!
从种种情形来看,在顾氏的眼中,《画说》的作者不是莫氏而是董氏!
(4)恽向道生《论画山水》(约1650年前后),恽向(1586—1655)晚出于莫,而与董氏后先并世,故在其画论里也当有《画说》作者的一二痕迹。他曾说:
大年画往往逸气……平远则带浅近……而古人犹以不读书少之!
南北派虽不同,而致各可取而化,故于马、夏辈亦偶变而为之。
由以上二则,则知恽氏受《画说》思想之影响无疑,但他究是受谁的影响?莫耶?董耶?请再看下一条:
董先生云,云烟供养,以至于寿而仙者称高人。吾以为黄公望子久外,无他人也!
这与《画说》第十条“黄子久大耋”一条同一思想,恽氏既然引的是董其昌之论,那么,他的南北宗派思想、他对赵大年的言论,究竟是从谁处得来,也就不问可知了。
(5)沈颢《画麈》(约1630),此文下列各条与《画说》有关。
所以,也要研究沈颢思想的来源,跟董、莫思想的关系。沈颢生卒年不详,其小传见于周亮工《读画录》,中云:“(沈颢)为予作南北宗各二十幅。”因此可以确定沈氏曾与周氏后先同时。此外,在徐邦达编《历代流传书画作品编年表》内,沈颢作品自1620年直至1658年中,共有十一件著录中的画迹,而且徐氏标明1620年时,沈氏三十五岁,故推算其生年当为1586年,少董氏三十一岁,则《画麈》一书不但晚于《画说》,而且还受董氏影响,因为他曾说:“米襄阳用王洽之泼墨,参以破墨、积墨、焦墨,故融厚有味!”(《画麈》“笔墨”条)
沈氏此条的文字和观念,实即合并董氏两则而成:
云山不始于米元章,盖自唐时王洽泼墨,便已有其意。(《画旨》)
老米画难于浑厚,但用淡墨、浓墨、泼墨、破墨、积墨、焦墨,尽得之矣!(《画旨》)
从中可以看出他受董氏影响之深,已经到了董氏的思想即是他的思想的程度。他在“定格”条中曾说:“董北苑之精神在云间。”而云间之有董北苑的精神,一定要在常说“吾家北苑”的董其昌之后。所以推究起沈颢的思想渊源来,我们可以肯定他是得之于董氏而不是莫氏的!
关于《画麈》的成书年代,如依其画迹传世年份,可约略定于1620年至1658年中。又岛田教授曾见有朱鹭(1553—1632)序本《画麈》,则又可定该书之成书年代,当在1632年朱氏卒前,而与《容台集》约略同时的。
(6)杨无补辑《画禅室随笔》(1657年前)——此书虽为董氏专集,但为他人所辑,辑成时间大概在董氏卒年前后,杨氏本人且为钱牧斋所推崇的诗人和画家。今《画禅室随笔》中包括全部《画说》十七条,足见杨氏心目中并无“莫氏《画说》”,故此书不论他是辑抄自董氏真迹或有其他来源,至少在杨氏看来该书中全部作品均属董氏,实亦董氏为《画说》作者的主要证据之一!
(7)周亮工《书影》(1667)——据周亮工之子周在延于雍正三年重刻《书影》序中云“先君子……丁未之冬刻是书于金陵”,则知是书原刻在1667年,距董氏去世三十一年。而此书卷四记“董华亭画论”一则云:
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者……寄乐于画,自黄公望始开此门庭耳。
这也就是《画说》第十条。那么,周亮工似乎也并不知道这就是所谓“莫氏《画说》”。至少,他认为这一条是出于董其昌的。
(8)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1692),在此书有董思白《画旨》全部,共一六九条,与《容台集》初版及闽中本之条数和次序完全相同,而是书又无“莫氏《画说》”,则卞氏似当承认《画旨》,包括《画说》为董氏之作。至于其引用书目中虽有“莫是龙《画说》”,然检全书并未引用一次,故卞氏所谓之“莫氏《画说》”是否与“今本《画说》”相同尚不可知,故问题不同,当另论之。
(9)《佩文斋书画谱》(1708),此谱为康熙四十七年御制,据书前纂集书目中有《莫廷韩集》与《容台集》,并无“莫氏《画说》”。又在四十三卷“书家传”和五十七卷“画家传”的莫氏条下,都未述及他有《画说》。又,此书十一卷至十八卷“论画”各卷中,亦无“莫氏《画说》”,却有《容台集》。在十二卷、十四卷及十六卷,三卷中所引《画旨》,与《画说》共有十三条相同,仅缺《画说》之一、三、十三、十六条而已。而《莫廷韩集》中的书论却曾两次见引于该书第七卷、第十卷中。因此,不但《佩文斋书画谱》的编者不知有“莫氏《画说》”,而且可以证明恐已失传的《莫廷韩集》也并未载有“莫氏《画说》”!
引《画说》中语,并归莫、董二氏名下者
张丑(1577—1643)亦与董氏同时,然其二书中,一引“莫氏《画说》”,一引董氏论画均同于《画说》。在张氏丙辰(1616)编就之《清河书画舫》中,第六卷引“莫氏《画说》”第五条“画树之窍”一节,及第十四条“董北苑画树”一节;第十一卷引《画说》十六条“张伯雨题倪迂画”一节,自注出于“莫士龙《画说》”,“是龙”作“士龙”。而张氏《真迹日录(初集)》,载《董玄宰评画》书迹一件,其中两条与《画说》第三、第九两条相同,张氏自注“真迹”二字。主莫说之启功在《山水画南北宗说考》一文中,即以《清河书画舫》引“莫氏《画说》”为其证据之一。然主董说者亦可据张氏《真迹日录》中之董氏真迹为证据之一。所以客观地说,两方均不宜运用张氏为其证据,因为张氏本身已有矛盾存在,何况“莫氏《画说》”在《清河书画舫》之前,已有“宝颜堂秘笈《画说》”存在了呢!
只言莫氏有《画说》一卷而未及内容者
(1)唐志契云“云卿《画说》……是以文气为宗门者”,此出于《画史会要》卷四所引唐氏言,然此语不见于唐氏《绘事微言》中,故当单独讨论。
(2)《式古堂书画汇考》引用书目中有“莫氏《画说》”,而全书中未曾引用一次。
(3)《明画录》莫氏传下亦云“著有《画说》一卷”。
以上三种虽都是莫氏曾著《画说》之证据,但只有《画说》之名而无内容,所以也不能在研究“今本《画说》”之作者问题时发生任何作用。而且,即使这三者所谓之《画说》同于“今本《画说》”,在时间上也都在宝颜堂本《画说》刊行之后。而既如前述,已证明宝颜堂本也靠不住,又还有什么可依靠的呢!
经过上面的分析,原来错纵复杂的问题也比较单纯化了,自《宝颜堂秘笈》以下各书凡引有《画说》者,均因宝颜堂秘笈本《画说》,或所谓“宝颜堂订正《画说》”之不可靠,全体的证据都发生动摇;在莫氏本身的著作里,没有作《画说》的证据;在董氏的著作里可以证明他是《画说》的作者;在明末清初的画论里,所谓受《画说》影响的实际上都是受董氏的影响。由此看来,谁是《画说》的作者也不会因为这些外在的证据而让我们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