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埃及最高文物委员会公布,在埃及红海岸边的重要港口贝雷尼克市(Berenike)发掘一件立佛像(以下简称贝雷尼克雕像),引起了国内外的关注。
贝雷尼克雕像出土于罗马时期供奉女神伊希斯神庙的前院。(封面图)该佛像的躯干部分于2018年发掘。(图1)佛像为立姿,高71.6厘米,身穿通肩式佛衣,胸前衣纹呈U形。佛左手握衣角,右侧身体部分已不见。双脚立于有莲花的台座上。该佛像具有帕提亚、帕尔米拉或者贵霜时期造像的特点。 [1] 考古学者认为该雕像的石材可能来自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以南地区,亦无法排除是贝雷尼克当地的制品,可能由一位或多位印度富商献给这座寺庙的。
贝雷尼克出土佛像的左手握衣角,衣角下方垂下波浪形的衣褶是晚期犍陀罗艺术的特点。(图2)如马歇尔在塔克西拉地区焦里安(Jaulian)主佛塔发现的北侧台阶两尊立姿佛像,(图3)其中,西边立佛右臂上垂下来的衣裙可见Z字形褶皱模式化的处理方式。 [2] 佛手臂垂下波浪形的衣褶样式在笈多时期的佛像较为常见。同样的衣褶特征还出现在咸阳成任墓地东汉墓出土的金铜佛像上, [3] 该像很可能是十六国至北魏前期的作品。 [4]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铜坐佛像(图5)、塔克西拉博物馆藏立佛像等。贝雷尼克港出土佛头的头光更为尖锐,与东京国立博物馆藏(图6)、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藏犍陀罗菩萨像的头光(图7)较为相似。
2023年公布的贝雷尼克雕像的圆形头光引人注意,在头后方的周围雕刻有类似光芒的射线,与古罗马时期太阳神的光芒相似。(图4)这种头光的样式在犍陀罗造像也有不少例子,如美国从另一个特征看,贝雷尼克雕像的头顶部肉髻圆且高,螺发,五官雕刻的线条较为柔和,这种样式在犍陀罗艺术中并不常见,一般多为印度中部秣菟罗或南方阿马拉瓦蒂造像艺术的特点。贝雷尼克雕像胸前雕刻有着平行垂下的U形衣纹,与犍陀罗右皱式的衣纹并不相同。对比印度南部的阿马拉瓦蒂造像艺术,如阿马拉瓦蒂佛塔遗址、康纳纲那哈里(Kanaganahalli)佛塔遗址南部与西部(图8) [5] 以及帕尼吉里遗址(Phanigiri)出土的着通肩式佛衣的佛像,可以看出,贝雷尼克雕像与2世纪、3世纪南印度出土佛像的衣纹、体态、身体比例都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图1 贝雷尼克雕像的躯干部分,S.E.Sidebotham摄
图2 贝雷尼克雕像左手垂下的衣褶
图3 焦里安主佛塔遗址的佛像
图4 贝雷尼克雕像的头光
图5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坐佛像
图6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菩萨头像
图7 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藏菩萨像局部
图8 康纳纲那哈里(Kanaganahalli)佛塔遗址出土佛像
图9 2019年发掘的雕像,S.E.Sidebotham摄
图10 贝雷尼克遗址出图佛头,M.Bergmann摄
以上可以看出,贝雷尼克雕像不仅具有晚期犍陀罗造像的一些特征,与南印度的阿玛拉瓦蒂风格的造像也较为相似。
除该立佛像以外,在贝雷尼克此前的发掘中,也曾有类似南亚佛像的雕像出土。如2019年发掘一件来自遗址北部116号建筑群,高15.8厘米的无头立像,该像由一种少见的石膏制成,左手举起握衣角,右小臂上举,宽大的衣服以及左手臂垂下的衣褶与贝雷尼克雕像也很相似。(图9)另外,在伊西斯神庙还发掘出有石制小佛头,(图10)高9.3厘米,正面和两侧头发呈波浪状,肉髻小而圆,长耳垂。整体外观具有贵霜时期的犍陀罗或者笈多时期造像的特点。 [6]
埃及贝雷尼克港与印度的交流还体现在其他方面。1999年,在对贝雷尼克遗址的考古挖掘中,考古队在塞拉皮斯(Serapis)神庙的庭院地板上发现了一个装满17磅黑胡椒粒的印度陶罐,可以追溯到公元1世纪。在当时,这种黑胡椒粒只在印度西南部种植, [7] 说明贝雷尼克港与西南印度之间的交流很早。除此之外,该地还出土了罗马皇帝菲利普(Marcus Julius Philippus,244—249)的统治时期的一段梵语书写的铭文,以及来自中印度萨塔瓦哈纳斯王国(Satavahana)的两枚公元2世纪的硬币。这些例子表明,从印度出发,经过印度洋到埃及贝雷尼克港的航线,在1世纪至3世纪就已经畅通。
阿育王皈依佛教之后,奉行将佛教拓展成“世界宗教”的理念,向周边国家积极传教。根据阿育王《十四章法敕》第十三章的记载,阿育王曾派遣传播正法的使臣到叙利亚、埃及、马其顿等五个国家。 [8] 贝雷尼克港在前300年到6世纪,一直是非洲东海岸、亚历山大港、罗马、阿拉伯和印度之间的主要贸易中心,这件雕像也是迄今为止挖掘出的有关埃及佛教艺术的最好证据,是埃及与印度之间文明交流和互鉴的体现。
李雯雯(1987—),女,河南信阳人,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美术考古、佛教美术。
[1] Sidebotham, S.E.,Zych, I.,Hense, M.,Ast, R.,Kaper, O.E.,“Results of the winter 2018 excavation season at Berenike(Red Sea Coast),Egypt.The Belzoni bicentennial report”,Thetis-Mannheimer Beiträge zur Archäologie und Geschichte der antiken Mittelmeerkulturen,(2019)24,pp.7-19.
[2] (英)约翰·马歇尔著,秦立彦译:《塔克西拉》(第一卷),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519页,图版106a。
[3] 冉万里、李明、赵占锐:《咸阳成任墓地出土东汉金铜佛像研究》,《考古与文物》2022年第1期,第83页。
[4] 姚崇新:《关于咸阳成任东汉墓出土金铜佛像的几个问题》,《文博学刊》2022年第2期,第29页。李雯雯、朱浒:《咸阳成任墓地出土金铜佛像风格研究》,《中国美术研究》第43辑,上海书画出版社2022年版,第184-191页。
[5] Poonacha, K.P.Excavations at Mahastupa, Kanaganahalli, Chitpur taluk, Gulbarga district(1997-2000).New Delhi:Archaeological Survey of India,2007.
[6] Sidebotham, S.E.,Zych, I.,Ast, R.,Kaper, O.E.,Hense, M.,Bergmann, M.,Osypińska, M.,Newton, C.,Carannante, A.“Berenike 2019:Report on the Excavations,”Thetis-Mannheimer Beiträge zur Archäologie und Geschichte der antiken Mittelmeerkulturen,(2020)25,pp.11-22.
[7] Steven E Sidebotham, Berenike and the Ancient Maritime Spice Route.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11.
[8] (日)平川彰著,庄昆木译:《印度佛教史》,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8年版,第71页。
(栏目编辑 朱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