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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论

大凡略知中国文化史的人,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东晋时期有一位大书法家名叫王羲之,他写出了一通被后世称之为“古今法帖第一”和“天下第一行书”的名作《兰亭序》。由于受到唐太宗和其后历代十多位封建帝王的超常规接受,受到自唐以降历代封建士大夫的高度重视,《兰亭序》不仅获取广泛复制、化身千万,而且获取人们在理论上的大力关注,留下了极其丰富的学术成果,从而促使一门新的学科——“兰亭学”应运而生!

说起兰亭学,我们首先得弄清楚“兰亭”一词的所指,否则有的人会根据简单的字面意思,偏颇地认为兰亭学就是研究位于绍兴的一个地理存在——兰亭——的学科。 实际上,我们所说的兰亭学,尽管在研究对象或内容构成上也含有地理兰亭,但主体还是指向文帖合一的作品——《兰亭序》。之所以出现如此复杂性,无非因为当初王羲之在起草、改定《兰亭序》时,并未明确写出文章的题目,像我们今天看到的各种《兰亭序》帖本,均是既无题目亦无署名。所以,后来记载《兰亭序》的人,便各以己意加以命名,有全称《兰亭集序》的,有简称《兰亭序》或《兰亭》的,也有作其他称谓的。据史料所载,最早记述《兰亭序》的,是南朝刘宋年间的刘义庆,他在所著《世说新语·企羡第十六》中写道:“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 而南朝梁刘孝标在为《世说新语》作注时又称为《临河叙(序)》〔原文注曰“王羲之《临河叙(序)》曰……”,当然,也有学者认为,按照刘孝标《世说新语》注文体例,“临河叙(序)”三字非篇名,即现代人不应该把它加上书名号,而应读作“临河作叙(序)”〕 。除此,南宋桑世昌辑《兰亭考》还叙说道:“晋人谓之《临可(河)序》,唐人称《兰亭诗序》,或言《兰亭记》。欧公云《修禊序》,蔡君谟云《曲水序》,东坡云《兰亭文》,山谷云《禊饮序》。通古今雅俗所称,俱云《兰亭》。至高宗皇帝所御宸翰,题曰《禊帖》。”

这样,我们便可认为,所谓兰亭学,就是研究《兰亭序》的一门学科。

可在我们之前,尚未有人对兰亭学作如此界定。

较早撰文谈论兰亭学的是陈浩 ,他在《兰亭学述略》 一文中说道:“兰亭学概念的提出,意味着兰亭及其相关研究将成为一门独立的知识系统。而事实上,历来的兰亭研究,无外乎人物研究(它包括兰亭雅集的参加者,其中王羲之及其相关人物是研究重点)、文献研究(主要指兰亭集的文辞研究)、文化研究(它主要包括由兰亭衍生出来的各种文化现象研究)三个方面。据此来看,这些研究大多缺乏特有的概念系统,不具备自身的命题以及研究对象独特性的缺失。那么,兰亭学的提出就成为一个近乎口号的话语?如果认真思忖一下,经久不衰的‘红学’‘敦煌学’研究,以及近年来的‘故宫学’研究等,难道它们都严格符合一门学科的要求吗?尤其是‘红学’研究,百余年,社会力量介入的力度可谓使其他‘学’望尘莫及,其影响社会阶层广泛,无疑是其产生经久不衰的重要魔力之一。当然,当下中国文人爱提出‘××学’,而对‘学’的理解也像提出‘××学’的口号一样极具延伸性。它既可以指一门学问或者一种学说,也可以指现代学科中相对于实践的部分,如‘美术学’,一般更偏指美术理论的部分。于是,兰亭学的理解也一样具有这种弹性,严格来讲它并不是一门学科,而是一种学说,一种学术研究中自成系统的理论研究。”在我们看来,陈浩说兰亭学“是一种学说”当然无大错,试想,有哪门“学”不是由“学说”来构建的呢?可以说,没有“学说”的存在,就没有一门“学”的诞生之可能。但其断言兰亭学“并不是一门学科”则有待商榷。

稍后,又有陈望衡对兰亭学给予较详之论述。2009年11月20日,他于美国芝加哥“急就”出长达两万余言的专论《试论兰亭学》 。得学术合作之便 ,笔者有幸于该文未公开发表前就读到了该文。遗憾的是,《江海学刊》2010年第3期发表该文(易题《兰亭学论稿》)时,竟将篇幅压缩一半以上,而我们要引述的作者观点,恰恰被压缩的发表稿所删去。原稿有段文字写道:“我们提出,要建立兰亭学,这‘学’的概念是必须加以辨析的。‘学’有多种含义,有‘学问’义、‘学说’义、‘学科’义和‘学说群’义。我们说的兰亭学,不是关于《兰亭序》的某一种理论,也不是关于《兰亭序》的某一学科,诸如书法学、诗学,而是有关《兰亭序》的‘学说群’。它虽然没有像某一学科那样有着严密的体系,但仍然是有一定的内在联系的。正是这种内在联系,决定了它是‘学’。”在这里,陈望衡把兰亭学界定为“有关《兰亭序》的学说群”,理由是“有一定的内在联系”,但尚无“严密的体系”。然而,我们的看法与之有所不同,我们认为兰亭学也“有着严密的体系”,只是尚待我们去把握、去描述而已。

除陈浩、陈望衡二人以外,我们则未看到其他学者有关兰亭学的论述文字了。当然,较早提到“兰亭学”这三个字的学者我们也不能忘记,毕竟他们触及了兰亭学可否指向《兰亭序》研究的问题。早在1983年,浙江绍兴举办“纪念王羲之撰写《兰亭集序》一千六百三十周年大会”,陈振濂便提交了一篇长文《宋代“兰亭学”的兴起及其意义》 ,以宋代“兰亭学”指称宋代《兰亭序》研究的方方面面 ,只是正文当中没有一处提及“兰亭学”三个字。和陈振濂一样,祁小春2000年所编《日本近现代“兰亭学”论著目录》 ,所说兰亭学也指向《兰亭序》研究。后来,方爱龙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南宋书法史》,于第四章第三节也用“南宋的‘兰亭学’”指称南宋的《兰亭序》研究,他在注释中说:“笔者在此借用‘兰亭学’,以说明南宋时代有关《兰亭序》研究的兴盛。” 针对陈振濂、祁小春二人把《兰亭序》研究直接视作兰亭学的做法,华人德与白谦慎二人则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们认为:“由于《兰亭序》在中国文化史和书法史上的特殊地位,关于‘兰亭’的文字记录和讨论也代不乏人,把历代的讨论称之为‘兰亭学’,或许言之为过,但对《兰亭序》的著录、研究确实是源远流长、自成传统的”,“关于《兰亭序》比较严肃的学术研究是从宋代开始的。桑世昌的《兰亭考》汇集了散见于各种著录、笔记、信札、诗文、题跋中有关《兰亭序》的资料,间或加入自己的一些简短的考订和评语,并进行分类编纂,内容庞杂丰富。之后,俞松又作《兰亭续考》,所收多为俞氏所藏所见各本《兰亭序》的题记。桑、俞二考,虽主要为资料汇集,而非研究性的著作,但它们为研究《兰亭序》在唐宋两代的临摹、翻刻、流传、著录、文人们对它的评论保存了十分珍贵的资料”。

当然,我们认为兰亭学就是研究《兰亭序》的一门学科,并非一时心血来潮、随口说说而已,相反,倒是建立在多年慎重的思考基础之上的。

这种思考,一者觉得兰亭学内容很丰富,有很多谜团、很多话题让人说不完、道不尽。内容上的丰富,是一门学科成立的基本前提,很难设想,某种研究只要数篇文章即可定调,他人再也说不出新道道,却可以把该研究上升到学科层次。有人比较《红楼梦》与《水浒传》两部古典小说,发现《红楼梦》研究之所以能形成学科意义上的红学,关键在于它可“说”的东西太多,单是作者研究,人们仍在无休止地考证,下不了定论。还有各种版本优劣的争论,还有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作者是否同一人的争论,还有关于脂评的争论,还有各种主题、各种人物形象意义和各种写作技巧的争论,等等,真可谓要多复杂有多复杂。而《水浒传》研究直到今天都没有跨入独立的学科层次,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无非也就是值得争论的话题太少了,内容丰富性不足。再回到书法。除《兰亭序》外,像被称为天下第二、第三行书的唐颜真卿《祭侄文稿》与北宋苏轼《黄州寒食诗帖》,以及其他被称作经典的大大小小之法帖,没有一种不是说着说着就没有多少“新”义可供发掘了,往往一两种评语即可取得共识、成为后人言说的依凭,想争论都争论不起来,试想,这样的帖本研究又怎能上升为学科性研究呢?《兰亭序》因书法而出名,可它的书法与王羲之传世的其他法帖面目又大不一样,为什么?与东晋时期整体的书法风貌也存在一些距离,又是为什么?书法外,《兰亭序》还是一篇完整的文学作品——散文,且由书家本人创作,不是抄别人的。可这篇散文,唐以前的文献,今人只见到它的不完整部分(均为节注之文,抒情、议论部分都被一一删去。当然,唐以前文献的不完整,有的也许因宋代文人如晏殊等妄加删削所致),直到唐初唐太宗命房玄龄等人编撰《晋书》,才于“王羲之传”中完整抄录下《兰亭序》全文,据此,人们又争论开了:或以为不完整的节注之文才是王羲之原文面目,完整者为后人所伪托;或以为节注之文就是节注之文,既不会代表原文,也不会是王羲之当初定稿之面目,只有《晋书》中的“王羲之传”所载全文为王羲之所撰写,等等。其次则是与《兰亭序》有关的问题构成也极其丰富。简略地说,作者王羲之生卒年有争论,诞生《兰亭序》的兰亭雅集出席人数究竟是四十一人还是四十二人有争论,出席人员有无支遁、许询、谢尚、王操之与李充五人有争论,兰亭雅集的具体遗址何在有争论,《兰亭序》流传经过(细节)有争论,《兰亭序》哪种版本最接近真迹、哪种版本最优秀有争论,晚清之后更有《兰亭序》真伪之争论以及对争论的反思之争论,而且,这些争论“剪不断,理还乱”,还会派生许多新的争论〔清中期(偏前)赵魏、阮元等人对《兰亭序》真实性提出了疑问,但尚未形成“争论”〕,使《兰亭序》研究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说不尽”之存在。

除丰富性外,《兰亭序》研究能成为一门学科,还在于它同“红学”一样,也有自身严密的体系。其实,丰富性的“有序”存在或互为关联地存在,即可随之构成严密之体系。如果没有体系存在的话,那丰富性也就不成其为丰富性,而沦为毫无意义之琐碎、之杂乱,“一地鸡毛”而已。“红学”是有严密体系的。这种体系,在红学家周汝昌看来,就是“四大板块”论,即“红学”当由曹学(曹雪芹家世、生平研究)、版本学(《石头记》版本研究)、探佚学(《石头记》佚稿研究)与脂学(脂砚斋评点研究)四大板块组成,把这四大板块研究好之后,方可进行《红楼梦》的思想、艺术研究。1982年,他应邀为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学生做了一场《什么是红学》的演讲,明确告诉我们:“红学显然是关于《红楼梦》的学问,然而我说研究《红楼梦》的学问却又不一定都是红学。为什么这样说呢?我的意思是,红学有它自身的独特性,不能只用一般研究小说的方式、方法、眼光、态度来研究《红楼梦》。如果研究《红楼梦》同研究《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以及《聊斋志异》《儒林外史》等小说全然一样,那就无须红学这门学问了。比如说,某个人物性格如何,作家是如何写这个人的,语言怎样,形象怎样,等等,这都是一般小说学研究的范围。这当然也是非常必要的。可是,在我看来,这些并不是红学研究的范围。红学研究应该有它自己的特定的意义。如果我的这种提法并不十分荒唐的话,那么大家所接触到的相当一部分关于《红楼梦》的文章,并不属于红学的范围,而是一般的小说学的范围。” 但多数红学家却认为,“红学”在四大板块之外,还应包括《红楼梦》思想、艺术研究,前者是基础,后者是目的,二者缺一不可。也有部分红学家认为,“红学”体系可分“外学”和“内学”两大板块,“外学”研究曹雪芹的家世、传记、文物等,“内学”研究《红楼梦》的版本、思想内容、人物创造、艺术成就与成书过程等。那么,兰亭学的体系何在呢?我们认为,兰亭学以《兰亭序》研究(书法的与文学的;思想性与艺术性;真实性与可疑性;考据的与鉴赏的;风格的与技法的……)为核心,向上追溯,可进入诞生《兰亭序》的兰亭雅集研究,兰亭雅集下面又可进行兰亭雅集源头研究、兰亭雅集召集者王羲之研究、兰亭雅集嘉宾研究(含王献之研究)与兰亭雅集遗址研究等;横向联系,可进行兰亭诗研究,兰亭诗下面又可分兰亭诗流传经过研究、兰亭诗版本研究、兰亭诗用典研究与兰亭诗文学史地位研究等;向后推衍,可进行《兰亭序》等的帝王接受研究、书家接受研究、诗人接受研究与画家接受研究等。于此不难看出,兰亭学有自己的研究核心,也有自己的研究外围或研究分支,各项具体研究有层次、有定位,秩序井然,这不叫“严密体系”,还有什么能叫“严密体系”?

经过上述思考,我们对兰亭学的界说则可更加明确了,即所谓兰亭学就是关于《兰亭序》及相关问题研究的一门学科。这里的“相关问题”,当然指的是“密切”的相关问题,如我们以上谈“严密体系”时所列举的那些。至于上述列举未及部分,都属于“不太密切”的相关问题,研究的意义也不大。

现在,我们还得思考另一个问题,这就是兰亭学这门学科该从属于哪门学科呢?也可说这是一个学科定位问题。我们想,如果单从它的重点研究对象——《兰亭序》着眼,一者可认为它从属于中国文学史研究中的魏晋文学研究,因为《兰亭序》这篇文章就是魏晋时期的散文作品之一。二者可认为它从属于中国书法史研究中的魏晋书法研究,因为《兰亭序》这通墨迹又是魏晋时期的行书作品之一;再考虑到《兰亭序》被后人尊为“天下第一行书”,在整个中国书法史中占有显赫地位,也可将兰亭学上升到中国书法史研究的从属地位。遗憾的是,以上所述三种从属关系,三种理由并存,谁也涵盖不了谁,谁也取代不了谁,说明它们皆不可取。所以,我们还得另辟思路,同时考虑到兰亭学还要研究《兰亭序》之外的几个相关问题,如兰亭雅集研究、兰亭诗研究和兰亭接受研究等。当我们作整体观照时,就会发现,能够涵盖、统摄《兰亭序》文章、《兰亭序》书法与《兰亭序》相关问题研究的概念或称谓只能是“文化”,由此,我们认为,兰亭学最直接的从属学科就是中国文化史研究。而中国文化史研究作为一门边缘学科,既是文化学的一个分支,也是历史学的一个分支,这样,我们若为兰亭学作更高一级的学科定位的话,当然也就可以说兰亭学同时从属于文化学与历史学。据此定位,今后有关高等院校开设兰亭学课程,该放在哪个院系之下就非常清楚了,比如有文化学院(系)者可放在文化学院(系),无文化学院(系)者可放在早已有之的历史学院(系)。另外,为拓展学生的文化视野,丰富学生的文化史知识,在书法学院(系)以至艺术学院(系)里,开设兰亭学课程也有其合理性与必要性,毕竟兰亭与书法、兰亭与艺术存在着无法割离之关系。

兰亭学既然是一门学科,那它当然应该有自己特定的研究对象。研究对象不明的话,这门学科的存在性就会遭到质疑。为此,关于兰亭学的研究对象问题,我们亦无法回避。在我们看来,兰亭学的研究对象首先就是一件作品,书法的与文学的,名叫《兰亭序》,此为主要研究对象。其次,则是与《兰亭序》密切相关的兰亭雅集、兰亭诗和兰亭接受,此为非主要研究对象。有了这一对象规定,我们就会清楚,哪些东西(或问题)属于兰亭学应该研究的,哪些东西(或问题)不属于兰亭学要研究的;哪些东西(或问题)属于兰亭学应该予以重点研究的,哪些东西(或问题)只属于兰亭学予以附带研究的。正因为如此,虽然《兰亭序》的作者王羲之很重要,但兰亭学依然不把他放在“研究对象”位置,王羲之应是“王羲之研究”的研究对象,在“王羲之研究”那里,王羲之无论如何都是主角。兰亭学与王羲之研究,一个指向作品,一个指向作者;一个指向特定的“物”,一个指向特定的“人”,所以,它们的研究对象也就各不相同。

如果说研究对象是兰亭学面临的首要问题的话,那么,内容构成则是兰亭学面临的重点问题。对此,我们想,作为一门学科的兰亭学,其内容构成一定不能平面化,更不能零散化与杂乱化,而必须是环环相扣、互为依存的,它们具有不同的层次性,并处于不同的逻辑架构点上。本乎该原则,我们为兰亭学设定了如下内容构成,这就是——在第一层面上,兰亭学的研究内容为四大板块,即《兰亭序》研究、兰亭雅集研究、兰亭诗研究与兰亭接受研究。在第二层面上,《兰亭序》研究包括《兰亭序》书法(或帖本)研究与《兰亭序》文学(或文章)研究,兰亭雅集研究包括兰亭雅集源头研究、兰亭雅集主人研究、兰亭雅集嘉宾研究和兰亭雅集遗址研究等,兰亭诗研究包括兰亭诗流传经历研究、兰亭诗版本研究、兰亭诗用典研究与兰亭诗文学史地位研究等,兰亭接受研究则包括帝王、书家、诗人与画家的兰亭接受研究等。在第三层面上,像《兰亭序》书法研究又包括《兰亭序》的创作、版本与真伪问题研究三个小板块;《兰亭序》文章研究又包括《兰亭序》与《金谷序》的比较、《兰亭序》与《临河序》的比较,以及《兰亭序》文学价值的辨析等。不难看出,这样的内容构成,也是对我们上文关于《兰亭序》研究内容是否存在“严密体系”讨论文字的一种呼应。

在研究对象与内容构成之外,兰亭学还要关注自身从何而来。这是因为,兰亭学虽然在我们的努力下,初显学科雏形,但在这之前,却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孕育过程。只有把握该孕育过程,方可帮助我们全面而深入地了解兰亭学本身。那么,兰亭学构建之前的起点又在哪里呢?从提供研究对象着眼,我们认为,王羲之主持兰亭雅集、创作兰亭诗和《兰亭序》的东晋永和九年三月初三就是起点所在。其后至北宋,《兰亭序》真迹从家传到寺藏再到宫藏并葬入昭陵,兰亭诗由隐而显为唐人记录、抄录,人们开始探讨《兰亭序》不入“阁帖”问题、不入《文选》问题与“僧”字是否押缝问题等,这段时间可称之为兰亭学构建前的资料准备与问题萌发期。到南宋,则进入兰亭学构建前的文献汇总与成果多样期,这时出现了一个了不起的有心人——桑世昌,他竟用十多年的精力,到处走亲访友,把北宋以来有关《兰亭序》著录、题跋等文字,从分散状态一一搜罗起来,放在一块儿,汇编成了《兰亭博议》十五卷(后经高似孙删削、付梓,被改题为《兰亭考》,留下十二卷),其卷目设置即可视为桑世昌关于兰亭问题研究基本架构的一种朴素认识,它代表了桑世昌心目中的兰亭问题研究所应包含的大致内容。桑世昌之后,更有南宋姜夔撰《禊帖源流考》、俞松撰《兰亭续考》和王柏撰《考兰序》,明陶宗仪撰《兰亭诸刻考》、胡若思撰《兰亭诸本考》和文徵明撰《重修兰亭记》,清翁方纲撰《苏米斋兰亭考》和吴高增撰《兰亭志》,民国姚大荣撰《禊帖辨妄记》和张若霞撰《兰亭志》等,为本期兰亭问题研究作出了共同努力。进入1960年代与1970年代,自郭沫若发表《由王谢墓志的出土论到〈兰亭序〉的真伪》 开始,人们迎来了兰亭学构建前的真伪论争与专题研讨期,“论”的力度一下强化起来,人们发表的文章除极少数者外,绝大部分都是充满思辨色彩的现代议论文(即常言所谓“论文”)体裁,既利于表达个人观点,又利于根据史料展开推理、论证过程,使现代意义上的兰亭问题研究应运而生。而随着多种类型专题研讨会的举办,有关兰亭问题的研究内容也进一步丰富化,除过去已有的《兰亭序》帖本论与文章论外,还增加了兰亭雅集研究、兰亭诗研究与兰亭接受研究等。这,可是兰亭学构建前的一个繁荣期啊!

论述至此,我们终于可以看清兰亭学与《兰亭序》研究之间的关系了,这就是——兰亭学可以“包括”《兰亭序》研究,但绝不“等于”《兰亭序》研究。因为,《兰亭序》研究针对“作品”,且偏于书法,无法突破魏晋书法史的研究范围。如果宽泛一点,兼顾一下它对后世书法史的影响,以及它同时又是一篇文学作品,勉强可以让它扩大到中国书法史与魏晋文学史的研究范围。既如此,则我们遇到的如下一系列问题,像唐太宗为何对《兰亭序》那样偏爱,唐宋元明清为何要对《兰亭序》进行那么多的辗转复制,宋人为何发起《兰亭序》不入《文选》之讨论,晚清为何出现对《兰亭序》从文到帖真实性的质疑,还有20世纪60年代为何出现郭沫若与高二适等人发起与参与的兰亭论辨,还有20世纪80年代以后兴起的关于兰亭雅集研究、兰亭诗研究、刘孝标《世说新语》注文版本研究、王羲之哲学思想研究等,皆非《兰亭序》研究所能囊括、所能给予有效解决的了。因此,用兰亭学取代《兰亭序》研究,绝非只是简单地换一种说法,而实实在在地出于一种客观诉求,我们只不过顺应学术发展形势,给兰亭学的学科构建当名“助产士”而已。

顺应学术发展形势,以兰亭学取代或超越《兰亭序》研究,其意义在我们看来是非常明显的。首先,即在于我们上段文字所说,不再把对《兰亭序》的研究局限于书法、局限于文学,而向外扩展到文化领域,进入文化史研究层面。其次兰亭学确立之后,有利于借鉴相关学科的前沿成果,吸引相关学科的人才介入,而提高《兰亭序》及相关问题的研究水准。其三,兰亭学可为高等院校的中文专业、历史专业、书法专业与美术专业等讲授《兰亭序》,提供本学科以外的诸多系统知识,帮助它们加深对《兰亭序》及相关问题的理解。最后,兰亭学的创立,可呼应林语堂当年所说——“如果不懂得中国书法及其艺术灵感就无法谈论中国的艺术” ,帮助海内外学者尤其是海外那些汉学家或中国学家,从中更准确、更清晰地把握中国文化的特殊本质,并进而有效地向全世界传播永远充满活力的中国文化。

兰亭学的命名虽然始于20世纪80年代,但它自身的理论建设还没有及时跟上,有限的几篇谈论兰亭学文字皆流于浮光掠影,而论述兰亭学的专著则一部未见。好在我们相信毛泽东当年所说——“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 ,以目前兰亭学面临的困境为契机,不避愚钝,勇敢地借鉴相关学科理论建设经验,吸收兰亭学构建之前的成果积累,尝试兰亭学的学科定位与学科构建,并最终托出兰亭学的学科雏形! OQhORXm245R2hPudOBfNqT//76b6cWSGEiI9Jdbtl80EWa3NF+9Gbvw0eBJgePu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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