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绛本法帖（一）

心能转腕，手能转笔，书字便如人意。古人工书无它异，但能用笔耳。元丰八年夏五月戊申，赵正夫出此书于平原官舍 ^① ，会观者三人：江南石庭简、嘉兴柳子文、豫章黄庭坚。

自高宗以上，皆有钟、王典刑，当其妙处，殆欲编之王家二令书中 ^② ，略无愧也。

钱尚父书 ^③ ，号称当代入神品。比高宗翰墨，其中尚容十许人耳。

余尝评书：“字中有笔 ^④ ，如禅家句中有眼。”至如右军书，如《涅槃经》说伊字具三眼也 ^⑤ 。此事要须人自体会得，不可见立论便兴诤也。

王会稽初学书于卫夫人 ^⑥ ，中年遂妙绝古今。今人见卫夫人遗墨，疑右军不当北面，盖不知“九万里则风斯在下”耳 ^⑦ 。（《山谷题跋》卷之四）

①赵正夫：即赵挺之（1040—1107），字正夫，密州诸城（今山东诸城）人。工笔札。

②二令：指大令与小令，大令为王献之，小令为王珉。王珉（351—388），字季琰，小字僧弥，琅玡临沂（今山东临沂）人。东晋书法家。

③钱尚父：五代吴越王钱镠（852—932），字具美（一作巨美），杭州临安（今浙江杭州）人。五代时吴越国的建立者。有武艺，稍通书。

④笔：此处指笔力运行之势，具有生命力和韵气。

⑤伊字具三眼：也称“伊字三点”。梵文中“伊”字呈三角形三点，《涅槃经》譬之于法身般若解脱之三德。此处用以譬喻物之不一不异，非前非后。

⑥王会稽：即王義之。卫夫人：即卫铄（272—349），字茂漪，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人。东晋女书法家，师法钟繇，王羲之少时曾从其学书。有《笔阵图》行于世。

⑦九万里则风斯在下：语出《庄子·逍遥游》，意思是鹏飞万里也要借助风的力量。此处指王羲之也要向卫夫人学习。

心能转腕，手能转笔，书写就顺从人的本意。古人擅长书法没有其他奇异的地方，只不过善于用笔罢了。元丰八年夏五月戊申，在平原官舍赵挺之出示此帖，一起观看的有三个人：江南石庭简、嘉兴柳子文、豫章黄庭坚。

自高宗以上，他们的书法都有钟、王的旧法，他们书作中精妙的部分，就算放到王家二令的书法中，也丝毫不会有愧色。

钱镠书法，号称当代入神品一级，但比起高宗的书法来，其中还能容得下十多个人。

我曾评论书法说：“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至于王羲之书法，如《涅槃经》说伊字具有三个关键点。这一点需要人自己参悟领会，不要一见立论就奋起争辩。

王羲之起初向卫夫人学习书法，中年就妙绝古今。今天的人看到卫夫人传下来的书法，认为王羲之不比卫夫人差，他们大概不知道“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