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尝戏为人评书,云:“小字莫作痴冻蝇,《乐毅论》胜《遗教经》 ① 。大字无过《瘗鹤铭》 ② ,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然适作小楷,亦不能摆脱规矩。客曰:“子何舍子之冻蝇而谓人冻蝇?”予无以应之。固知书虽棋鞠等技,非得不传之妙,未易工也。(《山谷题跋》卷之四)
①《乐毅论》:魏夏侯玄撰,王羲之小楷,有刻本传世。《遗教经》:即《佛遗教经》,简称《遗教经》,又名《佛垂般涅槃略说教诫经》,后秦鸠摩罗什译,传为王羲之小楷《佛遗教经》,或为唐人所作。
②小字、大字:宋陆游《放翁题跋》云:“《乐毅论》纵横驰骋,不似小字;《瘗鹤铭》法度森严,不似大字。此后世作者所以不可仰望也。”元郝经《陵川集》云:“魏晋以来,凡为书皆先小楷,故为书法之本。能小楷则能真行草,擘窠大字、扁榜皆自是扩而充之耳。……杨凝式《千文》、苏轼乌丝阑《孝经》、黄庭坚《南康郡太君状》、米芾《金刚经》,虽少变楷,亦各出奇也。其擘窠大字,王羲之《瘗鹤铭》……苏轼《潜珍阁铭》、黄庭坚《杨震传》……皆备极法度,穷尽笔力。”《瘗鹤铭》:摩崖刻石。其时代和书者,前人辩说纷纭,有东晋王羲之、南朝梁陶弘景、隋人及唐王瓒、顾况等诸说,但均无确据。碑文残缺,字势开张秀逸,被尊为“大字之祖”。原刻在焦山(在今江苏镇江)西麓石壁上,宋初被雷击而崩落长江中,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陈鹏年募工拽出,仅存五残石。现存焦山碑刻博物馆。
我曾开玩笑似地给别人评论书法说:“写小字不要受法度所限,写得字像冻痴了的苍蝇,《乐毅论》胜过《佛遗教经》。大字没有超过《瘗鹤铭》的,跟随在别人后面模仿,终究落后于别人,自成一家才会接近书的真意。”然而等到我书写小楷时,也不能摆脱法度的限制。有人说:“你为何抛开你自己如冻痴的苍蝇般的字不说,而说别人的字如冻痴了的苍蝇呢?”我没法回应他。本就知道书法虽然与棋、蹴鞠等都是技艺,除非得到不传的妙法,否则很难精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