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九章
假结婚

集团发布了最新的人事调整,有人被光荣提升,也有人被贬谪架空。陈钊华惴惴不安地浏览了一遍通告,上面完全没有提到与他有关的内容,他不禁长舒一口气——这段时间里里外外的疏通总算没有白费。领导与他做年终奖沟通的时候,透露了一个漂亮的数字,同时也告诉他,这个数字是不允许对外公布的。

领导说:“集团Q4(第四季度)的财富报表特别亮眼,从上到下都过了一个肥年,这里面有你不小的功劳,但这种事不适宜公开说,所以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我懂的,感恩公司,感恩领导。”陈钊华递去一个小巧的盒子,“我听说咱外甥女马上要读博了,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让我爱人帮忙挑了一个小礼物。”

“你干吗呀,这么客气做什么?”领导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盒子望了一眼,那是一只精致的卡地亚腕表,表冠镶着一粒气球状的深蓝色宝石,于是他推了回来,“这个应该不便宜吧?我也不懂这东西,手表不就是看时间的嘛,孩子用不着太好的。”

陈钊华又推了回来,诚恳地说:“这是我送我外甥女的纪念品,她读上去了,也能给我们家昊轩立个劝学榜样。昊轩要是以后也能考个好大学,免不了也问您要红包呢。”

“行吧,我先收下。”领导将盒子放入抽屉,又翻了翻手边的台历,“最近集团在上海开了一个管理培训课,美国的著名教授来讲课,我上周去听了一节课,后面没时间去了,你方不方便帮我去听一听?”

“这么好的机会?”陈钊华喜出望外。

“你们年轻人学一学,用处更大,课程只有半天,不过你不用着急往返,可以在那边多呆两天。”

陈钊华欣然接受任务,等他离开以后,领导又拿出腕表盒子,查看盒底折叠着的发票,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陈钊华的高兴并非逢场作戏,他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老婆孩子了。虽然以前他巴不得他俩外出旅游,给他留一个清静自由的空间,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家庭几乎处于分崩离析的边缘,他才意识到家庭圆满的重要。

陈钊华在公司的内网系统做了出差手续,当晚就开车前往上海。他从未去过上海的那栋房子,当初房子的验收和交付都由吴晓云经手,买完就闲置在那里,若非妻子发来导航链接,他连路怎么走都不知道。晚上十一点多,他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目的地,为了庆祝一家团聚,妻子特意提前在进口食品超市买了很多菜,三人深夜在家烫火锅吃。

陈钊华对这个房子本身还算满意,但对小区物业和周边环境很不喜欢,刚才进小区的时候,保安对他爱答不理的,服务质量与这里每平方米9万元的房价完全不相配。而在老家那边房价每平方米不到3万元的小区,保安要对每一位出入的业主敬礼,曾经有一个新来的保安对他喊了一声“喂”,他只打了一个电话,保安便在对讲机里听到自己的“卷铺盖”通知。

吴晓云安慰道:“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很不守规矩,他们每个月就拿几千块钱,犯不着跟他们怄气。”

陈钊华却另有想法:“现在车子好不好都是其次,关键要弄个漂亮的车牌,最好是连号的沪A蓝牌。”

“现在沪A不好弄的。”

“贵点就贵点嘛,我200多万的车配个三四十万的牌照也是应该的。”

“不光是钱的事,现在规则和以前不一样了,要摇号竞拍很麻烦的。”吴晓云这几个月都在上海,自认为搜集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说话也比以往更有底气。

但陈钊华还是不以为然:“只要找对路子,什么事情不好弄?规则这东西,就跟围墙一样,不可能完全封死的,不留门也会留洞。”

陈梓睿在旁边嘀咕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

吴晓云说:“你先在这里跟着家教学,不要把功课落下,等我在上海找好学校,你再去上学。”

“我不想在上海上学,我想回老家,我所有的朋友都不在这里!”

陈钊华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陈昊轩,我今天忍了又忍,没找你的麻烦,你别不识好歹啊!为了你的事,我前前后后花了200多万,你妈也把工作停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吴晓云在旁边着急地掐丈夫的胳膊,说:“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他这个名字,咱们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孩子,以后都要叫他陈梓睿!”

陈钊华立即顺滑地接着训斥:“陈梓睿,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以后要是再闯祸,就自己去扛,该坐牢就坐牢,该枪毙就枪毙,大不了我们重新生一个。”

陈梓睿不服气地反驳:“不就200多万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当是我向你借的,等我大学毕业挣钱了,加倍还给你!”

陈钊华和吴晓云互看一眼,默契地笑了起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除了。

“口气不小啊,我出个数学题,你给我算一下,”陈钊华清了清嗓子,说,“我部门有一个大学生,工作三年了,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是1万,假设他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钱,所有的工资都攒起来,要攒多久能攒够100万?”

陈梓睿掏出手机的计算器,摁了片刻之后肯定地回答:“16.666666年。”

“那如果他扣掉房租和生活开销,每个月存5000块钱,要攒多久呢?”

陈梓睿又开始按计算器,但千和万之间的换算让他有些困惑,他摁了好一会儿也没算出答案,吴晓云在旁边提醒道:“这还要摁计算器啊?5000是1万的一半,不就要攒双倍时间嘛!”

陈梓睿恍然大悟,用16.666乘以2,立即得到答案:“33.33333年!”

“答对了!那个大学生要攒33年才能攒到200万。”吴晓云温和地循循善诱,“你再算一下,你要是二十二岁大学毕业,33年以后是几岁?”

“五十五岁……”陈梓睿低下头,似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所以,爸爸妈妈的付出是很多的,你以后一定要听话,不可以再闯祸了。”吴晓云说完,夫妻俩暗中交换一下眼色,对这次富有教育意义的家庭数学课颇感满意。

但陈梓睿用筷子戳了一会儿碟子里的菜,又灵机一动,问道:“那是不是只要花200万,就可以买一个人专门给我们家干活了?”

陈钊华随口笑道:“别说干活了,买他的命都够了。”

话音刚落,吴晓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陈钊华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了,立即闭上嘴巴,从锅里捞出几片牛肉放在儿子碗里,借此转移他的注意力。

夫妻俩听人说过,孩子的记忆是有屏蔽功能的,只要时间够久,糟糕的记忆就会慢慢被遗忘。所以,他俩前段时间已经约定,今后在陈梓睿面前再也不提过去的事,也许那件事会像沙漠里的石刻一样,逐渐被时间侵蚀分化,最终融入沙海。

陈钊华发现蒜泥已经用光了,只是说了一句,陈梓睿便自告奋勇地跑进厨房,亲自动手剥了一颗蒜,用机器打碎了端上来。虽然弄得不太好,但足以让这对夫妻万分惊喜,要知道这孩子几乎从未干过家务,连开饭之前帮着拿筷子之类的事都没干过。古人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看来是真的有道理,吴晓云依稀看到一些希望,自己也许不必再羡慕别人家乖巧懂事的孩子了。

“有进步,继续保持啊。”陈钊华褒奖道。

陈梓睿趁机提出条件:“我想去上海的迪士尼玩。”

“没问题,等爸爸开完会,我们一起去。”陈钊华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心里无比欣慰,不禁在想,儿子果然是自己亲生的,脑子特别活泛,以后无论书念得好不好,混社会是不会吃亏的。

深夜,夫妻俩在卧室关起门来讨论以后的安排。吴晓云打算让儿子在上海的国际学校读书,等读完高中,到了十八九岁的年纪,再送去国外念大学;但陈钊华另有想法,他觉得去国际学校读书太危险了,这个圈子很小,万一哪天儿子被人认出来,他们现在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且再无回旋的余地。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这里吧?”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分几步走,”陈钊华开始掰手指,这只手就是他自带的思维导图模板,“第一步,先让昊轩去学英语……”

吴晓云立即粗暴地打断:“呸呸呸!是梓睿!”

“噢……对,第一步,先让梓睿去学英语,请家教上门或者报培训班;第二步,让梓睿申请留学,去国外读预科班,你也申请陪读签证,一起过去;第三步,你一边陪读,一边了解一下情况,比如那边的移民政策,你好歹做过护士长,看能不能办职业移民,不行的话再想别的办法。”

吴晓云差点笑出声来:“我连梓睿的英语功课都辅导不了,还想办职业移民呢?”

“为了孩子,你学嘛!”

“我倒是想学,可我在学校里那么多年都没学好,现在更难学了。”

“你先试试,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实在学不会,再试试另一个办法,比较简单,但也不简单……”

“什么啊?”吴晓云听着丈夫吞吞吐吐的语气,也很好奇。

“也是一个朋友教我的,说那边有中介专门帮人办移民,先找一个有绿卡的人,给他几万块钱,你和他领证结婚,这样就能拿到绿卡了……”

“陈钊华,你他妈说什么东西呢,你让你老婆跟别人领证结婚?”

“这不是假结婚嘛,又不是真的,等你拿到绿卡就办离婚。这种事又不奇怪的,上海不也有不少人为了落户找人假结婚。”

“那也不行,我以前在科室听人说过,有人在美国和老外假结婚,被家暴甚至还有被强奸的……”说到这里,吴晓云皱起眉头,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反正我到时候不敢去医院,又不敢报警,还得倒贴别人钱,我才不干这种事!”

“我们不找老外啊,找中国人就好了呀!找家里人还在国内的那种,我轻松拿捏他的软肋,他不敢耍什么花样。”

吴晓云沉默片刻,又问:“那我们咋办?”

“咱俩先办离婚,等这事成功了,我们再复婚,到时候你和梓睿都有绿卡了,我哪天不想干了,也可以随时过去。”

“那咱们一家人不能一起过去吗?咱们把上海苏州和老家的房子都卖掉,手里的钱应该够我们办全家移民的了。”

“这些钱的确够办全家移民,可是达不到财富自由,离我想要的财富绝对自由更远。我2010年的一个领导,攒够2000万移民出去了,买了别墅,还买了船在海上钓鱼,过得很逍遥,但现在每天在中餐馆刷盘子,我不想步他的后尘。”

“他那是太挥霍了,又不工作,当然不够花!咱们不学他就是了,到了那边继续工作赚钱,凭我们的能力,说不定比现在赚得还多呢!”

“哎……”陈钊华无奈地叹一口气,“我积攒的所有资源都在云海市,所有的财富也是在那一亩三分地创造的,要是现在连根拔起,咱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吴晓云想到原本好好的一个家要面临分散破碎的境地,不禁感到命运弄人,眼泪也止不住地滚落下来。陈钊华拿纸给她擦眼泪,安慰道:“有什么好哭的嘛,你换一个角度,应该高兴才对。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一种家庭结构,叫‘裸商’,你听说过吗?你和梓睿移民出去,拿着国外的绿卡,我在国内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去拼一把。资产也可以往外转移,万一哪天风向不对,我们也不用担心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等梓睿长大了,你们不喜欢国外的生活,随时可以回来,到时候你们的身份可就不一样了。海外华侨,比一般人可高贵多了,连北京人、上海人都要敬你几分。”

听到陈钊华的侃侃而谈,刚才还在哭泣的吴晓云顿时破涕为笑。这几个月她接触了一些本地人,多少遭受过一些冷言冷语,甚至因为用方言打电话稍微大声点被人说“乡毋宁”,而她生怕暴露儿子的行踪,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但她想了想,又提出疑问:“我们出去又回来,万一被人认出来,不是又白忙活了吗?”

陈钊华笑道:“那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那时候咱儿子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模样完全长开了,中国名字别说陈昊轩了,连陈梓睿这个名字都还要换。再起个洋气的外国名字,Arthur、Peter、Anthony……不就相当于脱胎换骨了,谁还认得出来?”

吴晓云听着心里欢喜,她平日喜欢看东亚偶像剧,最喜欢里面那种一看就是ABC(美国出生的中国人)模样的男主角,英俊高大,衣着讲究,一口流利的英文夹着生疏的汉语,时不时地停下来问别人:“Sorry,我忘记这个词用中文怎么说。”她年轻的时候曾经梦想拥有这样的恋人,却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止步于怀春之梦,那以后有这样的儿子也不错。偶像剧里男主角的母亲都是气质不凡的财阀太太,在儿子面前说话极有分量,让那些打他主意的女孩们心怀敬畏,也不失为弥补当年遗憾的一种方式。

她洗完澡出来,特意换了一条新买的性感睡裙,从后面搂住陈钊华,但丈夫放下手机,打了一个哈欠,说:“好困啊,睡觉!”然后翻身侧躺,很快鼾声大作。

吴晓云的心顿时坠入冰窖,她原本期待久别胜新婚的激情,把这个月因两地分居而逐渐冷却的感情重新加热,但丈夫似乎并无此意。她不得不开始担心一个问题:不少男人到了这个年纪,事业有成,孩子也长大了,便要甩脱生活中最大的累赘——糟糠之妻,然后换一个年轻漂亮,或者有助于他突破事业瓶颈、更上一层楼的女人。这种事情在她的圈子里并不少见,她曾经统计过陈钊华经常往来的朋友,发家以后还留着发妻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但她没有把这层担忧说出来,只是背对丈夫安静地躺着,毕竟这盘棋的对手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陈钊华替领导去上海的一所大学听课,吴晓云则趁机约自己的姐姐出来,讨论昨晚夫妻俩说的事,她姐姐立即摇头道:“你可别听他的,这帮男人在谈生意的时候,还有可能替对手考虑,搞些互惠互利什么的。但到了婚姻里,一个比一个自私,你跟他提责任,他跟你提感情,你跟他提财政,他跟你提信任。就像你姐夫,以前多老实的一个人,升迁出去不到三个月,就有狐狸精找我头上了。要不是咱爸压着,你姐夫不敢胡来,说不定这会儿那狐狸精已经住进我装修的房子里了。”

吴晓云摇摆不定,又开始辩解起来:“姐夫那是平时太老实了,一下子接触外面的花花世界,才把持不住的。陈钊华不一样,他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平时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故作风流,免疫力还是不错的,我觉得他有这个自律能力。”

“那是你管得严,这些年你们一直朝夕相处,别人找不到机会,陈钊华的贼心也没肥,你要是也分开试试呢?”姐姐看了一下吴晓云放在手边的LV包,“就像你这只包,你丢在米其林一星以上的高档餐厅,会有服务员给你保管,客人也不屑于占为己有,但你丢在一个普通的步行街,或者再好一点,是奥特莱斯之类的折扣商场,你觉得还有可能找回来吗?”

吴晓云下意识要反驳,却无言以对,因为她以前遇到过这种事。

“这只是一个十几万的包而已,还要冒着被抓的风险,再想想陈钊华呢?年富力强,资产几千万,老婆还在国外,只要把他钓到手,LV算个屁。小三上位不道德,但不违法、难度低、风险小、收益巨大,有几个买卖比这个强啊?”

“可是我是陪儿子一起出去的啊!”说到儿子,吴晓云又多了几分底气,“他要是敢胡来,儿子以后肯定不认他!”

吴晓云的姐姐又恨其不争地叹气:“难道他跟你生完孩子以后就不是男人了吗?他和别人不能再生一个?以前孩子年纪小,需要你照顾,现在孩子长大了,就算以后离了你,身体里还有他的血,也是跟他的姓,以后他随便给孩子买套房、买辆车,不又是一个好爸爸了吗?你姐夫单位有一个男的,在外面找了一个小姑娘,净身出户而且放弃抚养权,但一直拖到孩子上小学才离婚,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晓云单纯地答道:“法院不让吗?”

“那男的亲口跟你姐夫说的,他在等孩子对他的感情和记忆根深蒂固,这样一来,孩子走到哪里都是他的孩子,至于以后是谁抚养,他无所谓的。”

虽然是别人家的事,吴晓云听着依然觉得心头一冷,嘀咕道:“人有这么坏的吗?”

“这就叫坏吗?”姐姐哼笑道,“他们单位另一个男的,也是掐着点儿离婚,但他要争取抚养权,你知道他在掐什么点儿吗?”

吴晓云摇头。

“他在等……”姐姐话刚出口就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吴晓云催促道:“什么啊?”

姐姐好不容易才止住大笑,低声道:“他在等孩子学会自己擦屁股!”

这次不只是一个人笑,姊妹俩都大笑起来,引得咖啡馆里的客人们都扭头望过来。吴晓云下意识地用点菜单捂住半张脸——她这几个月的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尽量保持低调,几乎形成条件反射了。

但笑罢,她也陷入巨大的忧虑之中。诚如姐姐所言,如今梓睿已经十四岁了,不需要人专门抚育了,她作为家庭主妇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随时可能卷铺盖走人。就像几个月前的陈钊华一样,他也深知自己一旦卸职一段时间,权力就会被架空,位置就会被取代,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去平息那件事对自己的影响。

“那我怎么办呢……”她苦恼地揉着太阳穴。

姐姐说:“如果你要带孩子出国,就得把家里的财政捏在手里,还要签一个婚内协议,万一他哪天提出离婚,就必须净身出户。这种事,该谈的就得谈,千万不能脸皮薄,否则以后吃亏的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吴晓云叹了一口气,说:“姐,不瞒你说,其实前面几年我和他关系也挺紧张,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出了那事以后,两个人一致对外,虽然分居两地,但几乎每天都有电话和视频联系,讨论怎么解决事情,关系反而比以前改善很多。现在这个时候,让我怎么说得出口嘛。”

姐姐不再说话了,只是浅浅地哼笑一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扭头望向窗外的大街。吴晓云也自知自己瞻前顾后的态度很讨人厌,她尴尬地搓了搓手指,片刻之后表态道:“我这几天找机会跟他提一下。”

吴晓云原本以为自己很难有机会开这个口,不料第二天陈钊华就把机会送到面前——他去大学听管理培训课的时候加了一个女孩的微信,对方大晚上发信息问他有没有兴趣去逛外滩,陈钊华回复说“下次有空一定”。

陈钊华一再解释,是对方主动加他的,自己碍于同班听课的情面,不好意思当场拒绝,但吴晓云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说下次有空的时候去,这一次是我和孩子碍你事了吗?等我们都走了,你是不是就去赴约了?”

“我那是敷衍,她这种人就是专门在这些场合广撒网,看谁开的车好就加谁,我见得多了,不可能上当的。”

以前,陈钊华的身边出现过一些所谓的红颜知己,他也是用类似的理由搪塞,吴晓云都选择相信。倒不是因为相信陈钊华对她的忠诚,而是深知他的性格和喜好,他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向来怀有警惕,不喜欢自己成为别人的猎物。但这次吴晓云坚决不让步,哪怕自己都觉得自己胡搅蛮缠了,她也不肯松口。

“如果她是你看得上的类型呢?你还能保证你把持得住吗?”

陈钊华无奈地摊手:“吴晓云,你凭良心讲,我陈钊华这些年即使不算什么模范丈夫,至少做得还凑合,没有闹出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吧?”

吴晓云不依不饶地说:“以前是以前,不代表以后。就算暂时把持得住,也只是诱惑不够大,就像那个姓乔的,一开始不也道貌岸然的,现在又是什么东西?”

“他是什么层次,我是什么层次,你拿他和我比?”陈钊华气得直跳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

吴晓云风轻云淡地甩出一句万能公式:“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儿。”

陈钊华无言以对,吴晓云一旦进入这种莫须有的环节,两人的沟通便进入死胡同,他只能点一支烟,默默地熬着时间。

“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带孩子出去?万一哪天你把持不住,身边换了别的女人,把我和孩子的生活费掐了,我在国外打黑工养孩子吗?”

“那你想怎么办?”

吴晓云内心不禁一喜,她今天如此借题发挥就是在等丈夫问这个问题,她暗自深呼一口气,说:“我带孩子出去的话,咱们名下的财产都要过户给我。咱们还要签婚内协议,万一哪天你主动提出离婚,必须净身出户,放弃抚养权。”

听闻妻子这番话,陈钊华愣住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意识到她背后一定有人支招,十有八九是她那个喜欢搬弄是非的姐姐。他第一时间考虑的并非是这个要求是否合理,而是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将遭到前所未有的挑衅。家里的所有资产都是他一个人在无数个酒席和谈判桌上拼来的,他应该得到最高规格的敬重,而不是居心叵测的算计。

“协议?又是协议!外人和我签协议,家里人也跟我签协议,都想咬我一口,你们当我是摇钱树还是年猪呢?要是财产过户给你,你一脚把我蹬了,在国外另找一个老外,我又能拿你怎么办?”

吴晓云惊诧道:“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吗?”陈钊华无缝衔接地反问。

吴晓云很快想起来,几年前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人的确发生过这种事。那是建设局的一个局长,他把老婆孩子送到澳洲,自己留在国内当裸官。后来,他被查出贪污1.2亿元,且赃款大多已被转移到海外。组织上让他退还赃款,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但他老婆置若罔闻,不愿将赃款吐出来。最后,那位局长被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他弟弟帮忙退缴3000多万元赃款,他才被改成无期徒刑,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如今他还在牢里蹲着,他老婆却在南太平洋的海滩上享受人生。

“那过户给梓睿呢?这你总应该放心吧?”她又问。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们本来就要隐藏梓睿现在的身份和所在地,过户在他名下,不就等于把他暴露出去了吗?而且万一哪天市场或者政策发生大的变动,需要转手变现,那时候该怎么办?再说,我在集团持有的股权是不能随意转让的,必须经过董事会批准,还要向外公示。”

吴晓云无力反驳了,只得沮丧地陷在沙发里。一方面,她想不出更稳妥的解决方案;另一方面,她担心这次失败的图穷匕见会让自己的婚姻状态恶化。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吴晓云忽然发现儿子捧着平板电脑站在房间门口,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也没觉察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立即换上一张笑脸,问道:“梓睿怎么还没睡啊?”

陈梓睿说:“你们吵得太凶了。”

吴晓云回头不满地瞪丈夫一眼,解释道:“我们没有吵,就是说话声音大了一点。”

“明天爸爸带我们去迪士尼乐园吗?”

陈钊华说:“让你妈带你去吧,我有事要早点回去。”

“可是,你答应带我去的。”

“你妈带你去,不是一样的吗?”

陈梓睿皱起眉头,失望地说:“那我也不想去了。”

“你怎么不懂事呢?”陈钊华责怪道。

“我希望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陈钊华不禁心头一热,这些年他虽然混得风生水起,是家里的顶梁柱,有求必应地满足妻儿的物质需求,但更多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工具人,这个家很少反馈他积极的情绪价值。尤其是儿子在步入青春期之后,对吴晓云的依赖多了一些,留给他的则是冷漠、叛逆、自大、排斥,以及三天两头的闯祸,仿佛自己养育了一个仇人。而现在,儿子仿佛脱胎换骨了一样,不仅对他怀有感恩之心,甚至开始为这个家庭修补裂隙,他这些年的所有委屈都烟消云散,所有努力都有了价值。

“行,我再请一天假,陪你们去。”他欣慰地说。

陈钊华与吴晓云结婚十几年了,时常有相看两生厌的时候,对他而言,在这个年龄换一个小娇妻当然是美事一桩,但他承受不起离婚的成本。且不说辛苦多年积攒的财富要被划走大半,以后的事业也将失去岳父的荫蔽,他平步青云的人生只能到此为止,一夜之间被打回“小镇做题家”的身份。 OlQKzVPpGxfCX/kAd9w8/Y5zHGsFCL6Pq/k9rf0AcgnWr6i4+286TguEQ7/lBbgt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