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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六十六
后梁纪一 开平元年(907)至开平二年(908)七月

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上

开平元年(公元907年)

1 春,正月初四,梁王朱全忠休兵于贝州。

2 淮南节度使兼侍中、东面诸道行营都统、弘农郡王杨渥既得江西,骄侈日甚,对节度判官周隐说:“你出卖我们的国家,有何面目再相见!”于是杀了他。由此,将佐们都惶惶不安。

【华杉讲透】

周隐之前说杨渥靠不住,劝杨行密把王位传给外人刘威,这是犯了“自古疏不间亲”的大忌。杨行密不满意他的话,按徐温建议召杨渥,周隐又扣留召杨渥的命令不发出,这是对国家最大的政治擅自做主。他说得太多、走得太远,杨渥杀他也不冤。其他人犯不着为此惶惶不安。只是杨渥之后的种种倒行逆施和最后的失败,让这件事也成为他的罪名。

黑云都指挥使吕师周与副指挥使綦章率军屯驻上高,吕师周与湖南交战,屡次有功,杨渥猜忌他。吕师周惧怕,与綦章密谋说:“马公宽厚,我想逃命,可以吗?”綦章说:“这事你自己决定,我舌可断,不敢泄密!”吕师周于是逃奔湖南,綦章放他妻子儿女一起逃走。吕师周是扬州人。

杨渥居丧,昼夜酣饮作乐,晚上燃起十个人才能环抱的大蜡烛打球,一烛费钱数万。有时单骑出游,随从奔走于道路,也找不到他去哪儿了。左、右牙指挥使张颢、徐温哭泣进谏,杨渥怒道:“你认为我没有才能,何不杀了我自己当王?”二人惧怕。杨渥选壮士,号称“东院马军”,广任亲信为将吏;被任用的人仗势骄横,蔑视、凌辱勋旧老臣。张颢、徐温于是密谋作乱。杨渥的父亲杨行密在世时,有亲军数千人,营房在牙城之内;杨渥把他们全迁出去,以其地为靶场,张颢、徐温由此无所忌惮。

杨渥镇守宣州时,命指挥使朱思勍、范思从、陈璠率亲兵三千人;嗣位之后,召他们回广陵。张颢、徐温派这三名将领跟从秦裴攻打江西,驻扎洪州的时候,诬陷他们谋叛,命另一将领陈祐前往诛杀。陈祐间道兼行,六天就到了洪州,微服怀揣短刀直入洪州制置使秦裴帐中。秦裴大惊,陈祐告诉他来意,于是召朱思勍等饮酒,陈祐数落朱思勍等罪状,逮捕并将其斩首。杨渥听闻三将被杀,更加猜忌张颢、徐温,想要诛杀他们。

正月初九,杨渥早上升堂视事,张颢、徐温率牙兵二百人,露刃直入庭中。杨渥说:“你们真要杀我吗?”回答:“不敢,只是诛杀大王左右乱政者而已!”于是数落杨渥亲信十余人之罪,拖下去,以铁锤击杀,称为“兵谏”。诸将不与他们同一条心的,张颢、徐温逐渐找罪名“依法”诛杀,于是军政全归二人,杨渥不能控制。

唐昭宣帝下诏禅位于梁,朱全忠推迟不受

3 当初,梁王朱全忠认为河北诸镇皆服,唯独卢龙、义昌还在抗拒,所以大举讨伐,希望以此让各镇更加死心塌地服从他。既而潞州内叛,朱全忠烧营而还,威望大降。他担心中外因此离心,想要加速受禅以镇服。

正月初十,朱全忠下榻在魏州,生病,躺在府中;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担心朱全忠袭击他,入府见朱全忠说:“如今四方发兵为您祸患者,都以拥戴唐室为名;大王不如早日灭唐,以绝人望。”朱全忠虽然表面不许,然而内心感激他,于是即刻回大梁。

正月二十五日,朱全忠抵达大梁。二十七日,唐昭宣帝派御史大夫薛贻矩到大梁慰劳朱全忠;薛贻矩请以臣礼相见,朱全忠揖让,请他登上台阶。薛贻矩说:“殿下功德在人,天心、地心、人心都归于您,皇帝要行舜、禹之事 (禅让) ,臣安敢违背!”乃北面拜舞于庭。朱全忠侧身回避。薛贻矩回去,对皇帝说:“元帅有受禅的意思了!”皇帝于是下诏,以二月禅位于梁,又派宰相带信晓谕朱全忠;朱全忠推辞不受。

4 河东兵还屯驻长子,想要进攻泽州。朱全忠命保平节度使康怀贞征发京兆、同华全部军队屯驻晋州以防备。

5 二月,唐大臣共奏请昭宣帝逊位。二月五日,皇帝下诏,宰相率百官前往元帅府劝进;朱全忠则派使者阻止。于是朝臣、藩镇,乃至湖南、岭南上笺劝进者前后相继。

6 三月六日,朱全忠任命亳州刺史李思安为北路行军都统,将兵攻击幽州。

7 三月十三日,唐昭宣帝下诏,命薛贻矩再到大梁晓谕禅位之意,又下诏命礼部尚书苏循带着百官的劝进信笺前往大梁。

8 镇海、镇东节度使吴王钱镠派儿子钱传璙、钱传瓘讨伐卢佶于温州。

9 三月二十七日,唐昭宣帝降御札禅位于梁。以代理中书令张文蔚为册礼使,礼部尚书苏循为副使;代理侍中杨涉为押传国宝使,翰林学士张策为副使;御史大夫薛贻矩为押金宝使,尚书左丞赵光逢为副使;率百官备法驾到大梁。

杨涉的儿子、直史馆 (史官) 杨凝式对杨涉说:“大人为唐宰相,国家至此,不能说自己没有过失。况且手持天子玺绶交给别人,虽然能保住自己的富贵,可是历史会怎么评论你?为什么不辞去这个差事?”杨涉大骇说:“你要我们家被灭族吗?”一连好多天神色不宁。

张策,是敦煌人。赵光逢,是赵隐之子。

10 卢龙节度使刘仁恭,骄侈贪暴,常担心幽州城不够坚固,又在大安山修筑馆舍,说:“此山四面悬绝,可以以少制众。”其楼宇壮丽,跟皇宫一样。又选美女充实其中。与方士炼丹药,求长生不死。把境内钱币全部收集起来,埋藏于山巅;令民间用黏土为钱。又禁江南茶商入境,自己采山中草木为茶,贩卖获利。

刘仁恭有爱妾罗氏,与他的儿子刘守光私通。刘仁恭杖打刘守光,将其赶出家门,不认他这个儿子。李思安引兵入其境,所过之处,焚荡无余。夏,四月三日,直抵幽州城下。刘仁恭还在大安山,城中无备,几乎失守。刘守光自外引兵而入,登城拒守;又出兵与李思安交战,李思安败退。刘守光于是自称节度使,命部将李小喜、元行钦率军攻打大安山。刘仁恭遣兵拒战,被李小喜击败。俘虏刘仁恭带回,囚于别室。刘仁恭将佐及左右,凡是刘守光一向厌恶的,全部被杀。

银胡䩮都指挥使王思同率所部兵三千,山后八军巡检使李承约率所部兵二千逃奔河东;刘守光的弟弟刘守奇逃奔契丹,不久,也投奔河东。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任命李承约为匡霸指挥使,王思同为飞腾指挥使。王思同之母,是刘仁恭之女。

【华杉讲透】

干大事的人没资格贪图享乐

刘仁恭做了跟董卓一样的事,以为自己建一个易守难攻的城堡,存上美女、金帛,就可以享受生活,没想到被自己的儿子派兵擒了。这也跟董卓一样,只是董卓是栽在干儿子手里,他是栽在亲儿子手里。

做大事、担大责的人,没资格贪图享受。你要只追求享受,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有句话要再重复一遍: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一切都是难能可贵。没有什么是可以一劳永逸的,一切都需要不断获取。也就是说,我们唯有拼命努力,才能保持实力。稍有懈怠,就可能掉脑袋!

11 朱全忠开始登金祥殿,接受百官称臣,下书称教令,自称寡人。四月五日,下令所有笺、表、簿、籍全部去除唐朝年号,只称月、日。四月十日,张文蔚等抵达大梁。

12 卢佶听闻钱传璙等将至,率水军拒之于青澳。钱传瓘说:“卢佶之精兵尽在于此,不可与他交战。”于是从安固弃舟登岸,从小道突袭温州。四月十二日,攻陷温州,生擒卢佶,将其斩首。吴王钱镠任命都监使吴璋为温州制置使,命钱传瓘等移兵讨伐卢约于处州。

朱全忠即皇帝位,国号大梁;唐朝灭亡

13 四月十六日,朱全忠更名朱晃。他的哥哥朱全昱听说他将要即皇帝位,感叹道:“朱三也可以做天子吗?”

四月十八日,张文蔚、杨涉乘坐帝王专用的辂车,从上源驿出发,带着传国玉玺和各种表册,诸司各备仪卫和全副仪仗为前导,百官跟从其后,抵达金祥殿,一一陈列。朱晃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即皇帝位。

张文蔚、苏循奉册升殿进读,杨涉、张策、薛贻矩、赵光逢以次奉宝升殿,读罢,退下,率百官舞蹈跪拜称贺。皇帝与张文蔚等宴会于玄德殿。皇帝举酒说:“朕辅政未久,这都是诸公推戴之力。”张文蔚等皆羞惭、恐惧,俯伏不敢回答;唯独苏循、薛贻矩及刑部尚书张祎盛称皇帝功德无量,应该应天顺人。

皇帝又与宗戚饮酒赌博于宫中;酒酣,朱全昱忽然把骰子投击盆中迸散,斜眼看着皇帝说:“朱三,你本是砀山一个平民,跟从黄巢为盗;天子用你为四镇节度使,富贵极矣!为何一朝之间灭唐家三百年社稷,自称帝王?这是要被灭族的,还在这里博戏!”皇帝不悦而散。

【华杉讲透】

朱温最后失败了,历史就给他记这么一笔。朱三也可以做天子吗?当然可以!朱重八(朱元璋)可以做,朱三为什么不能做?中国历史上的皇帝,有远超欧洲皇帝的绝对权力,但是没有血缘上的神圣性,谁都可以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改朝换代的战争,就是这种传统。

朱全昱这番表演,哥哥教训弟弟,正是吃弟弟的饭、砸弟弟的锅。他本来在别人家里做佣工,弟弟发迹了,接他出来,让他做节度使,后来给他封王,他的三个儿子也都封王。他享尽弟弟给他的荣华富贵,却保持一副“倚兄卖兄”的骄傲架子,还在史书里恶心弟弟一千年。

朱温是个好弟弟,朱全昱真不是一个好哥哥。

四月十九日,命有司祭告天地、宗庙、社稷。

四月二十一日,遣使宣谕州、镇。

四月二十二日,大赦,改年号为开平,国号大梁。奉唐昭宣帝为济阴王,都按前代惯例,唐中外旧臣官爵一律如故。以汴州为开封府,称东都;以故东都洛阳为西都;废故西京长安,以京兆府为大安府,设置佑国军于大安府,更名魏博为天雄军。迁济阴王于曹州,以荆棘包围,派甲士看守。

【华杉讲透】

领导者要警惕4个不知道

公元907年,唐朝灭亡。从618年到907年,享国二百八十九年。谁断送了大唐?责任人当然还是李隆基,因为他的懈怠,755年发生安史之乱,从此进入一百五十三年的战乱时期,百姓的痛苦拖得太长了!朱温篡唐,但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开国君主,没能统一国家,恢复秩序,又延续了七十三年的分裂时期,直到宋朝灭亡北汉,前后乱世二百二十六年!

唐朝二百八十九年,前一百三十七年是好日子,后一百五十三年是从皇帝到民间都颠沛流离。从盛世到乱世,刹那间的转换,都在李隆基一人手里完成。国君一人,关系亿万百姓百年命运!多么重大,而他就在骄奢淫逸中把国家玩坏了。李隆基做了什么?他有四个不知道:

1. 做之前,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2. 做之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3. 做之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4. 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不知者不为罪乎?你承担着那么大的责任,你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就是最大的罪!

14 四月二十五日,封武安节度使马殷为楚王。

15 任命宣武掌书记、太府卿敬翔为崇政院事,以备顾问,参与谋议,在禁中接受皇帝旨意,宣告宰相,然后执行。宰相除非在朝会时有所奏请,或者已经接受旨意需要再次向皇帝请示,其余事务都得撰写报告,送请崇政院转奏,得到皇帝旨意,再宣告宰相。

敬翔为人深沉,有智略,在幕府三十余年,军谋、民政,皇帝全都委任给他。敬翔尽心勤劳,昼夜不寐,自称只有骑马时才得休息。皇帝性格暴戾,难以接近,高深莫测,只有敬翔能读懂他的心意。有时皇帝的看法不对,敬翔从不明说,只是稍微显示有所迟疑,皇帝就能醒悟,多次为之改变。禅代之际,敬翔出谋划策最多。

【华杉讲透】

敬翔是唐朝侍中敬晖之后,少年英才,科举不第,乱世中遇上朱温。朱温对敬翔绝对信任,称他为“天降奇人,以佐于我”。专门设一个崇政院,居于宰相之上,差不多成了代理皇帝。敬翔也视自己为朱温家臣,对他绝对忠诚,鞠躬尽瘁。可惜,朱温死后,敬翔得不到新君信任,又被奸臣排挤,再也不能报效国家。梁亡之时,李存勖攻破大梁;以敬翔名望,他完全可以归附李存勖,做新朝之臣,但是他忠于朱氏,为之死节,可以无愧朱温于九泉之下了。

16 追尊皇高祖考、妣以来皆为帝、后,皇考朱诚为烈祖文穆皇帝,皇妣王氏为文惠皇后。

17 当初,皇帝为四镇节度使,凡仓库账册,设置建昌院管理;至此,任命养子、宣武节度副使朱友文为开封尹、判院事,掌管全国钱谷事务。朱友文本姓康。

李克用官爵被夺,李茂贞沿用唐朝年号

18 四月二十九日,下制削夺李克用官爵。这时,唯有河东、凤翔、淮南还用唐朝的“天祐”年号,西川则称唐昭宗的“天复”年号。其余各道都接受梁的称号,对其称臣奉贡。

蜀王王建与弘农王杨渥移檄诸道,声称要与岐王李茂贞、晋王李克用会兵兴复唐室;没有一个人响应。蜀王于是谋划称帝,下教谕给统内吏民;又写信给晋王说:“请各自称帝一方,等平定朱温,再访求唐朝宗室立之,退归藩服。”晋王复书不许,说:“誓于此生,不敢失节。”

唐末诛杀宦官时,诏书抵达河东,晋王李克用藏匿监军张承业于斛律寺,斩一个罪犯冒充以应诏。至此,再次任命张承业为监军,待遇加厚;张承业也为他竭心尽力。

岐王李茂贞治军宽松,对待士兵采取简单易行的管理方式。有人告部将苻昭谋反,岐王直接到他家里,把左右侍卫统统打发走,自己在那儿熟睡了一晚才回,由此众心悦服。但是他治军没有纪律。听闻唐亡,因为兵弱地窄,不敢称帝,只是开岐王府,设置百官,把自己居所称为宫殿,妻子称皇后,将官吏上书称为笺表,出门开道戒严及挥鞭出声的仪式、仪仗扇子、号令多模拟皇帝规格 (自己称王,妻子称皇后,大王没有王后,皇后没有皇帝——掩耳盗铃,不伦不类,也是笑死人了)

镇海节度判官罗隐游说吴王钱镠兴兵讨梁,说:“就算不成功,犹可退保杭、越,自为东帝;何必自绑双手,事奉贼匪,成为千古之羞呢?”钱镠开始时以为罗隐在唐朝不受待见,必有怨心;等听到他这番话,虽不能照他所说去做,心中却很敬重他。

19 五月一日,任命御史大夫薛贻矩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20 加授武顺军节度使、赵王王镕为守太师,天雄节度使、邺王罗绍威守太傅,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兼侍中。

李克用联合契丹共击后梁,被阿保机出卖

21 契丹派大臣袍笏梅老来通好,皇帝派太府少卿高颀回访。

当初,契丹有八部,每部各有大人,相互盟约;推一人为王,建旗鼓以号令诸部,每三年一换,大家依次为王。咸通末年,有一位名叫习尔的,为王后疆域开始扩大。其后钦德为王,乘中原多难,经常入侵盗边。等到阿保机为王,尤其雄勇,五姓奚及七姓室韦、鞑靼都被征服,归他驱使。阿保机姓耶律,仗恃强大,不肯接受轮替。过了很久,阿保机攻击黄头室韦回来,七部在边境将他劫持,要求如约替换。阿保机不得已,把旗鼓传给下一任,并且说:“我为王九年,俘虏汉人很多,请率同种部落居于古汉城,与汉人一起镇守,再另立一部。”七部许诺。他所说的汉城,是北魏时期的滑盐县。这里土地适宜耕种五谷,并且有盐池。其后阿保机逐渐以兵消灭七部,再合并为一国。又北侵室韦、女真,西取突厥故地;击灭奚部落,再立一个奚王,派契丹将领做他们的总督;东北诸夷都畏服于他。

这一年,阿保机率众三十万入寇云州;晋王李克用与他和好,在东城会面,约为兄弟,请入帐中,纵酒,握手尽欢,约定今冬共击梁国。有人劝李克用:“趁他来,可以将他生擒。”李克用说:“仇敌未灭而失信于夷狄,是自取灭亡之道。”阿保机停留十天才回去,李克用赠以金帛数万。阿保机留马三千匹,杂畜数以万计,以酬报李克用。阿保机回去之后,背叛与李克用的盟约,归附于梁;李克用由此对他深为痛恨。

22 五月三日,封河南尹兼河阳节度使张全义为魏王;镇海、镇东节度使吴王钱镠为吴越王;加授清海节度使刘隐、威武节度使王审知兼侍中,仍封刘隐为大彭王。

五月七日,任命暂代荆南留后的高季昌为节度使。荆南之前统辖八州,乾符年以来,寇乱相继,诸州皆被邻道占据,只剩下江陵。高季昌到任时,城邑残毁,户口凋耗。高季昌安集流散人民,让他们恢复常业。

23 五月九日,立皇兄朱全昱为广王,儿子朱友文为博王,朱友珪为郢王,朱友璋为福王,朱友贞为均王,朱友雍为贺王,朱友徽为建王。

24 五月十五日,以东都旧第为建昌宫,改判建昌院事为建昌宫使。

25 五月十六日,命保平节度使康怀贞将兵八万,会同魏博兵攻潞州。

26 五月十八日,下诏废除枢密院,其职事全部划归崇政院,以知院事敬翔为院使 (枢密院掌管机要,本是宦官的职事。这下全归了敬翔,宦官没有权力基础了)

27 礼部尚书苏循和他的儿子、起居郎苏楷自以为有功于梁,应当破格擢升。苏循朝夕盼望做宰相,皇帝看不起他的为人,敬翔及殿中监李振也鄙视他。敬翔对皇帝说:“苏循,唐之鸱鸮,卖国求利,不可以立于维新之朝。”

五月二十二日,皇帝下诏,勒令苏循及刑部尚书张祎等十五人全部退休,苏楷斥归田里。苏循父子于是前往河中,依附朱友谦。

【华杉讲透】

苏循父子做了什么呢?他们自以为在劝进过程中最积极,就是立了大功。可是,朱温并不是靠他们父子当上皇帝的,他们的功劳没有决定性作用,本来就很廉价。之后他们用力过猛,让人鄙薄。比如苏楷上疏驳斥唐昭宗谥号——人都死了,有什么必要?这就让朱温也鄙视他。

苏循父子投奔朱友谦,后来又跟着朱友谦投靠李存勖。李存勖要即皇帝位,继承唐朝,需要唐朝大臣来装门面,苏循又把唐朝卖了一次。李存勖非常喜欢,封他为节度副使。苏循不久病死,算是得以善终。苏楷就没那么好运,后唐明宗继位后,大臣们要治他批驳唐昭宗谥号的罪过,他恐惧、忧愁而死。

不过,苏循父子也给中国文化留下了一个永远的“贡献”,这个“贡献”就是一个成语,叫“卖国求荣”。苏循父子,就是卖国求荣的始祖,文化原型人物。

28 卢约献出处州,投降吴越。

29 弘农王杨渥任命鄂岳观察使刘存为西南面都招讨使,岳州刺史陈知新为岳州团练使,庐州观察使刘威为应援使,另一将领许玄应为监军,率水军三万以击楚。楚王马殷非常惧怕,静江军使杨定真祝贺说:“我军胜矣!”马殷问其缘故,杨定真说:“作战,惧怕则胜,骄傲则败。如今淮南兵直趋我城,是骄而轻敌;而大王有惧色,所以我知道,我军必胜也!”

马殷命在城都指挥使秦彦晖率水军三万浮江而下,水军副指挥使黄璠率战舰三百屯驻浏阳口。六月,刘存等遇大雨,引兵回到越堤北;秦彦晖追击。刘存数战不利,于是写信给马殷诈降。秦彦晖派人对马殷说:“此必有诈,不要接受!”刘存与秦彦晖隔江列阵,刘存遥遥呼喊:“杀降不祥,公不为子孙考虑吗?”秦彦晖说:“贼寇进入我境而不击,怎么顾子孙?”鼓噪而进。刘存等败走;黄璠自浏阳引兵截断江面,与秦彦晖合击,大破之,抓获刘存及陈知新。淮南裨将战死一百余人,士卒阵亡数以万计,被俘获战舰八百艘。刘威带着余众逃回,秦彦晖于是攻拔岳州。

马殷为刘存、陈知新松绑,慰谕他们。二人都骂道:“丈夫以死报主,肯事奉贼匪?”于是将他们斩首。许玄应是弘农王杨渥的心腹,常参与政事,张颢、徐温以他战败为由,将他逮捕斩首。

30 楚王马殷派兵会同吉州刺史彭玕攻打洪州,不克。

31 后梁将领康怀贞抵达潞州,晋昭义节度使李嗣昭、副使李嗣弼闭城拒守。康怀贞昼夜攻击,半月不克,于是修筑营垒,挖掘弯弯曲曲的“蚰蜒堑”包围,内外断绝。晋王李克用任命蕃、汉都指挥使周德威为行营都指挥使,率马军都指挥使李嗣本、马步都虞候李存璋、先锋指挥使史建瑭、铁林都指挥使安元信、横冲指挥使李嗣源、骑将安金全救援潞州。李嗣弼,是李克修之子;李嗣本,本姓张;史建瑭,史敬思之子;安金全,是代北人。

32 晋兵攻泽州,皇帝派左神勇军使范居实将兵救援。

33 六月九日,任命平卢节度使韩建为守司徒、同平章事。

34 武贞节度使雷彦恭会合楚兵攻江陵,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引兵屯驻公安,切断其粮道;雷彦恭战败,楚兵退走。

35 刘守光囚禁父亲刘仁恭后,自称卢龙留后,遣使向朝廷请求正式任命。秋,七月十九日,任命刘守光为卢龙节度使、同平章事。

36 静海节度使曲裕去世;七月二十一日,任命他的儿子、权知留后曲颢为节度使。

37 雷彦恭攻岳州,不克。

38 八月一日,赐河南尹张全义名张宗奭 (因为张全义的“全”字和朱全忠的“全”字相同)

39 八月六日,任命吴越王钱镠兼淮南节度使,楚王马殷兼武昌节度使,各充本道招讨制置使。

40 晋将周德威扎营于高河;康怀贞派亲骑都头秦武将兵攻击,被晋军击败。

八月十二日,皇帝任命亳州刺史李思安替代康怀贞为潞州行营都统,贬康怀贞为行营都虞候。李思安率河北兵西上,抵达潞州城下,修筑双重城墙,内防城中突围,外拒援兵进城,称之为夹寨。征调山东百姓运输军粮,周德威每天以轻骑抄掠;李思安于是从东南山口修筑甬道,与夹寨相连。周德威与诸将轮番进攻,推倒护墙,填平堑沟,一天一夜之间,发动数十次攻击,梁兵疲于奔命。夹寨中出来打草放牧的,周德威就抄掠,于是梁兵闭壁不出。

41 九月,雷彦恭攻涔阳、公安,被高季昌击败。雷彦恭的贪残,类似其父,专以烧杀抢掠为事,荆、湖间常被他祸害;又依附于淮南。九月二十二日,皇帝下诏,削夺雷彦恭官爵,命高季昌与楚王马殷讨伐。

蜀王王建在成都称帝,国号大蜀

42 蜀王王建集会将佐商议称帝,都说:“大王虽忠于唐,但唐已亡,这正是所谓‘天与不取’。”唯独冯涓献议,请以蜀王称制,说:“唐朝如果复兴,您则未失臣子本分;逆贼如今还在,不能与他同恶。”蜀王不从,冯涓闭门不出。

蜀王用安抚副使、掌书记韦庄之谋,率吏民哭三日;九月二十五日,即皇帝位,国号大蜀。九月二十七日,任命前东川节度使兼侍中王宗佶为中书令,韦庄为左散骑常侍、判中书门下事,阆州防御使唐道袭为内枢密使。韦庄,是韦见素的孙子。

蜀主虽然目不识书,但喜欢与书生谈论,粗晓其理。此时唐朝衣冠之族多避乱在蜀,蜀主礼敬而任用他们,让他们修举故事,所以其典章文物都有唐之遗风。

蜀主长子、校书郎王宗仁幼年就有残疾,在家养病;蜀主立其次子、秘书少监王宗懿为遂王。

43 冬,十月,高季昌派部将倪可福会同楚将秦彦晖攻朗州;雷彦恭遣使乞降于淮南,并且告急。弘农王杨渥派部将泠业率水军屯驻平江,李饶率步骑兵屯驻浏阳以救援,楚王马殷派岳州刺史许德勋将兵拒战。泠业进驻朗口,许德勋派善游者五十人,以木枝叶遮住头,持长刀浮江而下,夜里直犯泠业军营,并且纵火;泠业军中惊扰。许德勋以大军进击,大破之,追至鹿角镇,生擒泠业;又击破浏阳寨,生擒李饶;在上高、唐年一带抢掠而归。斩泠业、李饶于长沙街市。

44 十一月十一日,后梁夹马指挥使尹皓攻晋江猪岭寨,攻拔。

45 义昌节度使刘守文听说弟弟刘守光幽禁父亲,集合将吏大哭说:“想不到我家生出这种畜生!我生不如死,誓与诸君讨伐他!”于是发兵攻击刘守光,互有胜负。

天雄节度使、邺王罗绍威对部下说:“刘守光以窘急归国,刘守文孤立无援,沧州可以不战而下。”于是写信给刘守文,晓谕以祸福之道。刘守文也担心后梁乘虚袭击他身后,十一月十五日,遣使请降,以儿子刘延祐为人质。皇帝拍手说:“罗绍威一封信,胜十万雄兵!”加授刘守文为中书令,抚慰、接纳他。

46 当初,皇帝在藩镇时,用法严厉;将校有战死的,所部兵全部斩首,称为“跋队斩”。于是,士卒失去主将者,多逃亡不敢回来。皇帝于是下令,凡军士都在脸上刺字以记军号。军士如果想家逃去,关卡就逮捕送回原军队,没有一个不处死,其乡里也不敢收容。由此逃兵都聚山泽为盗,为州县大患。十一月二十九日,皇帝下诏,赦免这些人的罪,脸上刺字的也允许回到乡里。盗匪由此减少十之七八。

【华杉讲透】

这又是一个管理的KP I现象,是管理者的残暴,也是愚蠢,只想自己这一头,不为被管理者着想。主将阵亡,就全队斩首——士兵们当然要逃亡,不会回来受死。不能回家,自然就落草为寇。士兵们已经算不错了,主将阵亡后,没有马上临阵投敌——那也是一条活路。

47 淮南右都押牙米志诚等率军渡过淮河、袭击颍州,攻克其外城。刺史张实据守子城。

48 晋王李克用命李存璋攻晋州,以纾解潞州被围的军事压力。十二月十九日,皇帝下诏,命河中、陕州发兵救援。

【华杉讲透】

致人而不致于人:始终让自己打主场

我们可以在历次战事中看到,“围魏救赵”是被高频使用的战术。朱温攻潞州,李克用就攻晋州,目的是缓解潞州的压力。这是《孙子兵法》“虚实篇”的“攻其所必救”(攻打他非救不可的地方),他就必须发兵来救。这边打起来了,那边压力就减轻了。为什么不直接去救潞州呢?因为潞州已成为敌军“主场”,准备充分,我去,可能还被“围点打援”,半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中了他的埋伏。另外选一个地方,就是我军的主场,他援军来,我还可以设埋伏,围点打援。

兵法的原则都特别简单,很容易掌握。但是,你掌握了也不一定能打胜;不掌握呢,那肯定吃败仗。

49 十二月二十一日,皇帝下诏,发步骑兵五千救援颍州,米志诚等退走。

50 十二月二十四日,晋兵入寇洺州。

51 淮南兵攻信州,刺史危仔倡求救于吴越。

开平二年(公元908年)

1 春,正月初一,蜀主王建登兴义楼。有一个僧人,挖出自己一只眼睛进献,蜀主命招待一万个僧人吃饭以回报。翰林学士张格说:“小人无故自残,赦免其罪,已经是他的幸运了;不宜推崇奖赏,以败风俗。”蜀主于是停止。

【华杉讲透】

张格及时阻止。如果今天挖眼睛进献的人得到奖赏,可能明天就有人割耳朵,后天有人砍一只手送来,以后进献给王建的礼物,就全是“百姓的器官”了。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爱,怎会爱君王?君王相信百姓发自肺腑地爱戴他,超过爱自己的眼睛——这是君王的过分自信和自恋,他真的认为百姓就该这么爱戴他!

2 正月初五,蜀主王建任命韦庄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3 正月初九,蜀主在南郊祭天;正月初十,大赦,改年号为武成。

李克用病逝,李存勖继位

4 晋王李克用头上长疮,病危。周德威等退军屯驻乱柳。李克用命弟弟即内外蕃汉都知兵马使、振武节度使李克宁,监军张承业,大将李存璋、吴珙、掌书记卢质立他的儿子、晋州刺史李存勖为继嗣,说:“此子志气远大,必能成就我的事业,你们好好教导他!”

正月十九日,李克用对李存勖说:“李嗣昭在重围之中,我来不及见他了。把我下葬之后,你与德威等速速竭力救他!”又对李克宁等说:“我把亚子托付给你们了!”亚子,是李存勖小名。言终而卒 (得年五十三岁) 。李克宁纲纪军府,中外无人敢喧哗。

李克宁久掌兵柄,有兄终弟及之势,当时潞州包围未解,军中认为李存勖年少,多有私底下议论的,人情汹汹。李存勖惧怕,把王位让给李克宁。李克宁说:“你是嫡长子,且有先王之命,谁敢违抗?”将吏们要谒见李存勖,李存勖正在哀哭,不出来。张承业进去,对李存勖说:“大孝在于不坠毁父亲基业,多哭有什么用?”于是扶李存勖出来,袭位为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宁带头率诸将拜贺,晋王李存勖将军府事全部委任李克宁处理。

任命李存璋为河东军城使、马步都虞候。先王李克用之时,多宠借胡人及军士,侵扰市肆。李存璋既领职,逮捕其中尤其暴横者,斩首;十天半月之间,城中肃然。

5 吴越王钱镠遣兵攻淮南甘露镇,以救援信州 (又是围魏救赵之计)

6 蜀中书令王宗佶,于诸义子中年纪最长,仗恃自己的功劳,专权骄恣。唐道袭已经任枢密使,王宗佶仍然对他直呼其名;唐道袭怀恨在心,但对他更加恭谨。王宗佶多树朋党,蜀主王建也厌恶他。二月三日,任命王宗佶为太师,罢政事 (夺了他的实权)

7 蜀以户部侍郎张格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格为相,多迎合上意;对能力超过自己的官员,必定设计排挤出去。

8 当初,晋王李克用多养军中壮士为子,宠遇跟真儿子一样。等到晋王李存勖继位,诸假子 (收养的义子) 都年长握兵,心中怏怏不服,或者称病不出,或者见新王而不拜。李克宁权位既重,人心多向着他。义子李存颢暗中游说李克宁说:“兄终弟及,自古有之。以叔拜侄,于理不妥!天与不取,后悔无及!”李克宁说:“我家世代以慈孝闻名天下,先王之业已有所归,我还求什么?你不要妄言,再说我斩了你!”李克宁的妻子孟氏,一向刚悍,诸义子各自派妻子去游说孟氏;孟氏以为然,并且担心这些话泄露会引来大祸,数次逼迫李克宁。李克宁性格怯懦,朝夕惑于众言,心不能不动;又与张承业、李存璋意见不合,数次讥诮二人;又因事擅杀都虞候李存质;又请求兼领大同节度使,以蔚州、朔州、应州为巡属。李存勖全部听从。

李存颢等为李克宁谋划,趁李存勖经过他家时,杀张承业、李存璋,奉李克宁为节度使,举河东九州归附于梁,逮捕李存勖及太夫人曹氏送大梁。

太原人史敬镕,少年时事奉晋王李克用,居于帐下,很受亲信;李克宁想要知道府中秘事,召史敬镕,把自己的阴谋告诉他。史敬镕假装许诺,转头就进去告诉太夫人;太夫人大骇,召张承业,指着李存勖对他们说:“先王把此儿托付给诸公,如果听到外间有政变阴谋,只求你们能帮我们母子找一个地方安置,不要把我们送去大梁,其他一切都不连累你们。”张承业惶恐说:“老奴以死奉先王之命,您这是什么话?”李存勖告诉他们李克宁的阴谋,并且说:“至亲不可自相鱼肉,我避位就好了,就不会发生祸乱了。”张承业说:“克宁欲投大王母子于虎口,不铲除他,岂有保全之理?”于是召李存璋、吴珙及义子李存敬、长直军使朱守殷,让他们暗中做好准备。

二月二十一日,置酒会诸将于府舍,埋伏甲士,在座位上逮捕李克宁、李存颢。晋王李存勖流涕数落李克宁说:“儿郎存勖以军府让叔父,叔父不取。如今事情已定,奈何又要搞阴谋,忍心把我们母子送给仇敌?”李克宁说:“这都是谗人煽风点火,我又有什么话说?”当天,杀李克宁及李存颢。

【胡三省注】

李克宁开始是拥戴李存勖,初心并非不忠顺。只是后来,外摇于谗言,内溺于悍妻,以致变节而遭杀身。在主少国疑之时,身为亲属而又地位尊贵,能不引以为戒吗?

【华杉讲透】

性子软的人需警惕强势之人

李克宁性格软弱,是个老实人;但是软弱的人有时也会干出最出格的事,因为他会被身边人裹挟。仅凭自己,他绝对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有人推着他走,他就成了木偶人。其中的关键人物,不是李存颢,而是孟氏。软弱之人,家有悍妻,就由悍妻摆布了。

转折点在哪呢?决心怎么下的呢?就是来来回回商量得多了,怕泄露出去,就非动手不可。为什么呢?一开始有人煽动的时候,把那煽动的人交出去斩首,就都干净了。来回密谋次数多了,不可能不泄露;泄露了不可能不被杀,这就没有退路了。李克宁一开始行动,第一个动作就是向史敬镕告白,这就是蠢到家了。

胡三省说“主少国疑之时”,主少国疑,是君王去世、新君年幼,统治集团内部相互猜忌,很多人对新的权力分配不满,野心家蠢蠢欲动之时,这时候经不起诱惑,或者避不开嫌疑,甚至以为该自己掌权,文武群臣再各自站队,那就要掀起腥风血雨。晋国此次传国危机,幸而李克宁足够蠢,事情没有搞大,死的人不多。

9 二月二十二日,鸩杀济阴王于曹州,追谥为唐哀皇帝。

【华杉讲透】

鸩杀,就是用毒酒毒死。唐哀帝李柷,得年十七岁。其他唐朝宗室,早已被朱温屠戮殆尽。这就是改朝换代。所谓打下江山、造福子孙,也是有尽头的,总有最后一代,就要断子绝孙。

10 二月二十三日,蜀兵攻入归州,生擒刺史张瑭。

11 二月三十日,任命韩建为侍中,兼建昌宫使。

12 后梁行营都统李思安等攻潞州,久攻不下,士卒疲敝,多有逃亡。晋兵还屯驻在余吾寨,皇帝怀疑晋王李克用诈死,想要召军队回来,又担心被晋军追击,决议亲自从泽州接应归师,并且召匡国节度使刘知俊率军前往泽州。

三月一日,皇帝从大梁出发;三月六日,抵达泽州。三月十日,刘知俊抵达。三月十一日,任命刘知俊为潞州行营招讨使。

【华杉讲透】

军队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候,就是撤退途中,最大损失往往都是在撤退时发生的,所以朱温要亲自去接应。撤退的危险,首先是士兵心理的变化,目的是撤,不是进,战斗意志就大打折扣;其次,进攻有前锋、中军、后继,人越来越多,撤退则是人越来越少。所以,一旦一方撤退,另一方马上就要追击,斩下三五千首级不成问题。

13 三月二十二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张文蔚去世。

后梁军包围潞州,晋将李嗣昭据城死守

14 皇帝因为李思安久战无功,阵亡将校四十余人、士卒数以万计,还闭壁自守 (本来派他去攻城,结果他紧闭营门,不能出战,那就不知所谓了) ,遣使召他到行在。三月二十三日,削夺李思安官爵,押解回原籍充劳役。斩监军杨敏贞。

晋军将领李嗣昭固守超过一年,城中物资将竭,李嗣昭登城宴请诸将作乐。流箭射中李嗣昭的脚,李嗣昭暗中拔掉,座中人都没有察觉。皇帝数次遣使赐给李嗣昭诏书,晓谕他投降。李嗣昭焚毁诏书,斩使者。

皇帝留在泽州十几天,想要召潞州 (上党) 军队回来,遣使与诸将商议。诸将认为:李克用已死,余吾寨晋军援军将要撤退,上党孤城无援,建议再留十天半月,观察情况。皇帝听从,命增运粮草以供应前线。刘知俊率精兵一万余人攻击晋军,斩获甚众;上表自请留下攻上党,皇帝车驾宜还京师。皇帝认为关中空虚,担心凤翔军入侵同州、华州,命刘知俊停止前进,在长子休整十天,退屯晋州,等五月回本镇。

15 蜀太师王宗佶既罢相,心怀怨恨,暗中蓄养死士,密谋作乱。上表说:“臣官居大臣,论亲,是陛下长子,国家之事,休戚是同。如今储君未定,必定成为祸乱根源。陛下如果认为宗懿的才能足以继承,就应该早行册礼,再任命臣为元帅,兼总六军。如果认为时局艰难,宗懿年幼,臣又怎敢为了谦让而不担当重任?陛下既已正位南面,军旅之事应该委之臣下。请让臣开元帅府,铸造六军印信,一切征兵工作及军事行动,都由臣独断。太子早晚向陛下视膳问安,微臣握兵于外,环环保卫,万世基业,请陛下决策。”蜀主王建怒,隐忍未发,问唐道袭意见;回答说:“宗佶威望,内外慑服,足以统御诸将。”蜀主更加怀疑。

三月二十八日,王宗佶入见,辞色悖慢。蜀主晓谕他,王宗佶拒绝退下;蜀主不堪其忿,命卫士将他当场扑杀。贬其党御史中丞郑骞为维州司户,卫尉少卿李钢为汶川尉,之后都在路上赐死。

【华杉讲透】

史书上经常说某人“大不敬”“狂悖”。什么叫“大不敬”?什么叫“狂悖”?王宗佶这就是了。上下五千年,很难找出一个如此大不敬、如此狂悖的标准案例。他这封奏章,写得毫无智慧,从头到尾每一个字都是大不敬,都是狂悖。与其说它是一篇政治檄文,不如说是丧心病狂的心理叛逆,全篇仿佛就是五个字的愤怒呐喊:你杀了我吧!

王宗佶说自己是“陛下长子”——他只是干儿子,王宗懿才是亲儿子,而王建有一百二十个干儿子。他说储君未定是祸乱根源,祸乱根源不就是他自己吗?他说要么你封王宗懿为太子,但是太子只需要管早晚请安,让我掌全国兵权;要么你就直接封我当太子,而且不管我是否当太子,兵权都要现在给我!奏章结尾,他写道:“臣请开元帅府,铸六军印,征戍徵发,臣悉专行。太子视膳于晨昏,微臣握兵于环卫,万世基业,惟陛下裁之。”

这一段,口气差不多是最后通牒,不知道的,以为他已经把皇帝完全控制了,是要逼皇帝退位。事实上呢,他什么准备也没有。王建看了这奏章,无疑是气疯了,他不知道王宗佶已经走到哪一步,问唐道袭。唐道袭抓住时机,火上浇油,说王宗佶威望很高,足以统御诸将,潜台词就是必须铲除了。前面908年有记载,唐道袭对王宗佶怀恨在心,而表面上更加恭谨。这次唐就找到机会报复了。

胡三省评论说:“以华洪之得人心,尚且不免于祸,何况王宗佶之骄恃轻脱,他的死是应得的。”华洪的事,前面902年有记载。他跟王宗佶一样,也是王建的养子,叫王宗涤,因功劳大,得人心,引起猜忌而被害死。害死他的人里面,就有王宗佶。华洪什么坏事都没干,都被杀了,王宗佶怎么敢如此呢?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心理不平衡,非作死不可!

王宗佶有他不平衡的理由:因为王建生儿子比较晚,他是第一个养子,曾经一度被视为继承人。但是,人家生了亲儿子,你怎么能还惦记继位呢?他因为跟王建亲,所以敢这么说话,人们总是对最亲的人最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因为他认为这是安全的,亲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对外人可不敢;但是王宗佶说的话,是亲儿子都不敢说的。

王宗佶已经成了一个疯狂的“怨妇”,见了王建,还辞色悖慢,似乎王建欠他一个皇帝位子,他是来要账的。王建此时并没有要杀他,父子恩情还在,所以劝谕他回去;他拒绝退下,继续闹。最后王建“不堪其忿”,激情杀人,下令卫士将他当场扑杀。

死了,心理就平衡了,因为一切都平静了,安息吧!好歹算是大闹了一回,出气了。

16 当初,晋王李克用去世,周德威握重兵在外,国人都疑心他。晋王李存勖召周德威,命他带军队回来。夏,四月一日,周德威抵达晋阳,留兵于城外,自己一个人徒步进城,伏在先王灵柩前,哭泣极为哀痛。退下,谒见嗣王李存勖,毕恭毕敬。众心由此释然。

【华杉讲透】

周德威就守一个字——“敬”,和前面的王宗佶形成鲜明对比。要他带兵回来,他没有直接带军队入城,而是留兵于城外,自己一个人,连马都不骑,徒步进城,这就让所有人放心了。胡三省注解说:史言周德威临敌勇而事上敬。

17 四月三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涉罢相,任右仆射;任命吏部侍郎于兢为中书侍郎,翰林学士承旨张策为刑部侍郎,都担任同平章事。于兢,是于琮哥哥的儿子。

18 夹寨奏报,余吾寨晋兵已经撤走。皇帝朱晃以为援兵不可能再来,潞州必定可以攻取,四月六日,从泽州南还;四月十二日,抵达大梁。在夹寨的梁兵也不再严密防备。晋王李存勖与诸将谋议说:“上党是河东屏障,没有上党,就没有河东。况且朱温所忌惮的就是先王而已;听说我新继位,以为小孩子不懂军事,必有骄怠之心。如果选精兵倍道兼程发动突袭,出其不意,必定可以将他击破。取威定霸,在此一举,机不可失!”张承业也劝李存勖出动。于是派张承业及判官王缄向凤翔借兵,又遣使贿赂契丹王阿保机求骑兵。岐王李茂贞衰老,兵弱财竭,竟不能呼应。晋王李存勖大阅士卒,任命前昭义节度使丁会为都招讨使。四月二十四日,率周德威等从晋阳出发。

19 淮南派兵入寇后梁石首;襄州出兵迎战,击败淮南军于瀺港。淮南又派部将李厚率水军一万五千进攻后梁荆南,高季昌迎战,击败淮南军于马头。

李存勖奇袭夹寨解潞州之围,引朱晃赞叹

20 四月二十九日,晋王驻军于黄碾,距上党四十五里。

五月一日,晋王伏兵三垂冈下,第二天早上,大雾,进兵直抵夹寨。梁军没有斥候,想不到晋兵突然杀到,将士们都还没有起床,军中惊扰。晋王命周德威、李嗣源分兵为二道,周德威攻西北角,李嗣源攻东北角;填平堑沟,火烧营寨,鼓噪而入。梁兵大溃,向南逃走。招讨使符道昭马失前蹄摔倒,为晋兵所杀。失亡将校士卒数以万计,丢弃的物资、粮草、器械,堆积如山。周德威等抵达城下,呼唤李嗣昭说:“先王已经薨逝,如今晋王亲自来,击破贼军夹寨。贼兵已经离去,可开门!”李嗣昭不信,说:“他一定是被俘投降了,派来骗我的。”准备射击。左右制止他,李嗣昭说:“如果大王果真来了,可以见面吗?”李存勖亲自前往,向他呼喊。李嗣昭看见李存勖身穿白衣,大声恸哭,几乎气绝。城中皆哭,于是打开城门。

当初,周德威与李嗣昭有矛盾,晋王李克用临终时对李存勖说:“进通忠孝,我爱他很深。如今不能把他救出重围,是不是德威不忘旧怨呢?你把我这意思告诉他。如果潞州之围不解,我死不瞑目。”进通,是李嗣昭小名。晋王李存勖把这些告诉周德威,周德威感动哭泣,由此夹寨之战非常卖力;既与李嗣昭相见,于是欢好如初。

康怀贞带着骑兵一百余人从天井关逃回。皇帝朱晃听闻夹寨失守,大惊,既而叹息说:“生子当如李亚子 (李存勖乳名) ,李克用可以说还没死!至于我那些儿子,都是猪狗而已!”下诏就地安集散兵。

【华杉讲透】

父亲辱骂儿子是“小不敬”

朱温认为晋兵不会来,夹寨梁军不再设防备,甚至连斥候都没有!敌军来了都不知道,这是不可饶恕的兵法大忌!《孙子兵法》说:“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你永远不能认为敌人不会来,永远都要有防备。军队很强大、打仗都勇敢,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保持警惕,永不懈怠。为什么要认为敌人不会来呢?就是想偷懒,松懈;一松懈,就会丢掉性命。

再说朱温说自己儿子的话。如果说王宗佶是“大不敬”,朱温就是“小不敬”。子不敬父,是“大不敬”;父不敬子,就是“小不敬”。中国文化没有“小不敬”的说法,我发明的。小不敬也会闯大祸,朱温说自己的儿子们——至于吾儿,豚犬耳——都跟猪狗一样。他这样说,就是当着全军、全国百姓侮辱自己的儿子们。而且这种贬斥侮辱,是在和“别人家孩子”的对比中提出来,就更加让儿子们难以忍受。你说他们是猪狗,他们就要做出猪狗之事了,朱温后来就是为自己的儿子所杀。

大不敬容易避免,因为从小就受这样的教育;小不敬的错误则很容易犯,因为老子打骂儿子似乎理所当然。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上对下的礼敬更加重要!

周德威、李存璋乘胜直扑泽州,刺史王班一向不得人心,众人不愿为他所用。龙虎统军牛存节从西都 (洛阳) 率军接应夹寨溃兵,抵达天井关,对部众说:“泽州是要害之地,不可丢失;虽然没有皇帝诏旨,也应当去救。”众人都不愿意,说:“晋军胜气方锐,况且我们寡不敌众。”牛存节说:“见危不救,不义;畏敌强而躲避,不勇。”于是举起马鞭,引军向前。抵达泽州,城中人已经纵火喧噪,要响应晋王;王班躲进牙城,闭门自守;牛存节抵达,才安定下来。晋兵旋即抵达,在城墙边穿地道进攻;牛存节昼夜拒战,坚守十三天。刘知俊从晋州引兵救援,周德威焚毁攻城战具,退保高平。

晋王回到晋阳,休兵行赏。任命周德威为振武节度使、同平章事。命州县举荐贤才,罢黜贪婪、残暴的官吏,减轻租赋,抚养孤穷,平反冤狱,禁止奸盗,境内大治。晋王认为河东地狭兵少,于是训练士卒,令骑兵一律步行,看不见敌人就不得乘马。军事部署完成之后,应各自遵守自己收到的命令,左军不能跑到右边,后队不能跑到前面。行军要前后相连,不可以随意逗留,也不能中间有断绝,不可因躲避危险而队伍不整;分道并进,约期会师的,延误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犯者必斩。李存勖之后能兼并山东、攻取河南,都是因为他的士卒精整。

【华杉讲透】

什么是兵法?三十六计不是兵法,上面讲李存勖这一段,才是真正的兵法。《孙子兵法》第一篇“计篇”,这里的“计”,既不是计谋,也不是计划,而是计算:在开战之前,计算有没有胜算,能不能打赢。怎么计算呢,就是对敌我双方进行对比计算,叫“五事七计”,五个方面,七个科目。

五事,是“道、天、地、将、法”。

道,是“令民与上同意者也”,是上下一心,是“人和”。

天、地,是天时地利。

将,是比较双方将领的能力。

法,是军法是否严明。

上面讲李存勖这短短几句话,就是“道、天、地、将、法”了。

七计,是“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七计是在“道、天、地、将、法”之外,又加了两条,士兵的“强”和“练”,“强”,是兵强马壮,是体能;“练”,是训练有素,是专业。两者加起来,就是“精整”,精锐整齐。

对照“五事七计”,就读懂李存勖的兵法了。

学兵法,要读懂“五事七计”;而学多了“三十六计”,就容易走火入魔,学成“智小而谋大”。

当初,晋王李克用平定王行瑜,唐昭宗批准他以皇帝名义承制封拜。当时方镇大多有这项特权,自己发出皇帝专用的墨制诏书。李克用耻于与他们相同,每次任命官吏,必定写表章奏报朝廷。至此,晋王李存勖开始承制任命官吏。李存勖尊敬监军宦官张承业,以兄长之礼事奉他;每次到他家中,升堂拜母,赏赐、馈赠十分丰厚。

潞州被围一年多,士民冻饿而死超过三分之二,市里萧条。李嗣昭劝勉考核农桑,放宽租赋,宽缓刑法,数年之间,军城完全恢复。

21 静江节度使、同平章事李琼去世,楚王马殷任命他的弟弟永州刺史马存知桂州事。

22 五月二日,后梁重新改名许州忠武军为匡国军,同州匡国军为忠武军,陕州保义军为镇国军。

23 五月五日,楚兵入寇鄂州,被淮南任命的知州秦裴击破。

24 淮南左牙指挥使张颢、右牙指挥使徐温专制军政,弘农威王 (杨渥谥号威王) 杨渥心不能平,想要铲除他们,又没有能力办到。二人心中不能自安,共同密谋弑杀杨渥,瓜分他的土地,然后称臣于后梁。五月八日,张颢派他的党羽纪祥等弑杀杨渥于寝室,诈称暴薨 (得年二十三岁)

五月九日,张颢集合将吏于府庭,夹道及庭中堂上士兵都拔刀出鞘,列队站立,令诸将全部不许带卫士,然后进入。张颢厉声问道:“嗣王已薨,军府谁当做主?”三问,无人回应,张颢气色更怒。幕僚严可求上前密启说:“军府太大,四境多忧,非您做主不可。但是如果今天就办,恐怕太急。”张颢说:“太急是什么意思?”严可求说:“刘威、陶雅、李遇、李简等人,都是跟先王平起平坐的身份;您今日自立,这些人肯在您之下吗?不如立幼主而辅佐,诸将谁敢不从?”张颢默然良久。严可求于是屏退左右,急书一张纸放在袖中,带着同僚一起去王府道贺,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到了之后,严可求跪读,原来是太夫人史氏的教令。大意说:“先王创业艰难,嗣王不幸早逝,杨隆演依次当立,诸将应该无负杨氏,好好辅佐他。”辞旨明切。张颢神情沮丧,因为言直义正,也不敢反对;于是奉杨渥的弟弟杨隆演称淮南留后、东面诸道行营都统。结束后,副都统朱瑾到严可求家中,说:“我十六七岁就横戈跃马,冲犯大敌,从未害怕;今日面对张颢,不觉流汗,您当面反对他,让他不敢执行自己的计划,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我才知道自己这点匹夫之勇,和您差得太远了!”从此以兄长之礼事奉严可求。

张颢任命徐温为浙西观察使,镇守润州。严可求对徐温说:“您抛下牙兵出镇外藩,张颢必定把弑君之罪归到您头上。”徐温惊道:“那怎么办?”严可求说:“张颢刚愎自用,但是不明事理。您如果能听我的,我为您想办法。”当时副使李承嗣参与军府政务,严可求又对李承嗣说:“张颢凶威如此,如今又要把徐温外放出去,恐怕他还有下一步动作,对您也不利。”李承嗣深以为然。严可求前去见张颢说:“您把徐温外放出去,大家都说你要夺了他的兵权,然后杀掉他。说的人多了,也很可怕了。”张颢说:“是徐温自己的意思,不是我要他走。命令已经下达,怎么办?”严可求说:“要改变也容易。”第二天,严可求邀张颢及李承嗣一起去见徐温,严可求瞪眼斥责徐温说:“古人不忘一饭之恩,何况你是杨氏宿将!如今幼嗣初立,多事之秋,你却想躲到外面去保自己平安,这样好吗?”徐温道歉说:“如果诸公能包容我,我怎敢只顾自己?”由此不走了。

张颢知道严可求暗中依附徐温,夜里派强盗去刺杀他;严可求知道不免一死,请求写信向杨隆演辞别。强盗拿着刀等他写,严可求操笔毫无惧色。强盗能识字,见他辞旨忠壮,说:“你是长者,我不忍杀。”抢掠他的财物去复命,说:“没抓到。”张颢怒道:“我要得到严可求的首级,要这些财物来做什么?”

徐温与严可求密谋诛杀张颢,严可求说:“非钟泰章不可。”钟泰章是合肥人,当时任左监门卫将军。徐温派亲将、彭城人翟虔前去告诉他。钟泰章听闻,喜悦,密结壮士三十人,夜里刺血饮酒为誓。五月十七日早上,冲进牙堂,直接将张颢连同他的左右亲信一起斩杀。徐温于是揭露张颢弑君之罪,逮捕凶手纪祥,在街市上五马分尸处死。然后前往西宫报告太夫人。太夫人恐惧,大哭说:“我儿年幼,遭受如此祸难,希望能保我全家百口回庐州,就是您对我的恩惠了。”徐温说:“张颢弑逆,不可不诛,夫人请安心。”

当初,张颢与徐温密谋弑杀杨渥,徐温说:“我们左、右牙兵掺杂在一起用,必定不能一条心,不如单独用我的兵。”张颢不同意,徐温说:“那么单独用你的兵。”张颢听从。至此,穷治逆党,都是左牙兵,由此人们都以为徐温确实不知情。

杨隆演任命徐温为左、右牙都指挥使,军府之事全部由他裁决。任命严可求为扬州司马。

徐温性格沉毅,自奉简俭,虽然不识字,但让人读狱讼之辞之后行判决,都能合情合理。之前,张颢掌权,刑戮酷滥,又放纵亲兵在街市上抢掠。徐温对严可求说:“大事已定,我与公辈当力行善政,让百姓晚上能安心睡觉。”于是立法度,禁强暴,举大纲,军民得以安定。徐温把军旅之事委任给严可求,把财赋经济委任给支计官骆知祥,两人都很称职,淮南人称之为“严、骆”。

25 五月十九日,契丹王阿保机遣使跟随高颀 (去年回访契丹) 入朝进贡,并且请求册命。皇帝再次派司农卿浑特赐以手诏,约定共灭沙陀 (李存勖) 之后,再行册封。

26 五月二十二日,夹寨诸将到宫门前待罪,全部赦免。皇帝赏牛存节保全泽州之功,任命为六军马步都指挥使。

27 武贞节度使雷彦恭引沅江水环绕朗州城以自守;楚将秦彦晖按兵不动,一个多月不战,雷彦恭守备稍有松懈。秦彦晖派裨将曹德昌率壮士夜里从下水道进入,内外举火相应,城中惊乱;秦彦晖军大声鼓噪,破门而入,雷彦恭轻舟逃奔广陵。秦彦晖俘虏了他的弟弟雷彦雄,送到大梁。淮南任命雷彦恭为节度副使。之前,澧州刺史向瑰与雷彦恭互相配合,至此也降于楚;楚开始据有澧、朗二州。

【华杉讲透】

先胜后战,赢了再打

秦彦晖一个多月不战,就是等雷彦恭松懈;如果雷彦恭没有松懈,他就会继续等。这就是《孙子兵法》的“先胜后战”,等赢了再打。当年王翦率秦军灭楚,也是这个策略。王翦可不只等了一个多月,而是整整一年坚壁不出,一直等楚军按捺不住,开始松动,他才一举出动,取得决定性胜利。

等待不是不行动,等待本身就是一种行动,而且往往是最重要的行动。

28 蜀主王建遣将率军会同岐兵 (凤翔军) 五万攻雍州,晋将张承业也率军应援。六月三日,皇帝任命刘知俊为西路行营都招讨使以拒战。

29 金吾上将军王师范家在洛阳,朱友宁之妻泣诉于皇帝说:“陛下化家为国,宗族都蒙受荣宠。唯独妾的丈夫不幸,因王师范叛逆,死于战场。如今仇人犹在,妾非常心痛!”皇帝说:“朕几乎忘了此贼!”六月十日,遣使到洛阳将王师范灭族。使者先凿坑于王师范家旁边,然后宣敕。王师范摆设盛大宴会,与宗族列坐,对使者说:“人都不免一死,何况有罪?我不愿让积尸长幼无序。”行酒之后,命令从幼到长,带到坑中处死,共杀二百人。

30 六月十七日,刘知俊及佑国节度使王重师大破岐兵于幕谷,晋、蜀兵都撤退。

31 蜀主打算立王宗懿为太子。

32 皇帝想要亲自率军攻击潞州,六月二十八日,下诏会合诸道军队。

33 湖南判官高郁建议允许百姓自己采茶卖到北方,征收捐税以供应军队;楚王马殷听从。秋,七月,马殷奏请在汴州、荆州、襄州、唐州、郢州、复州设置贸易站,运茶到河南、河北销售,卖掉后再购买绸缎、战马而归,仍每年进贡茶二十五万斤;皇帝下诏批准。湖南由是富庶。

34 七月三日,淮南将吏向江、淮宣喻使李俨请示,承制授杨隆演为淮南节度使、东面诸道行营都统、同平章事、弘农王。

钟泰章得到的赏赐很薄,自己从未表示过;过了几年,因为醉酒与诸将争执而提及。有人报告徐温,说钟泰章心怀不满,建议诛杀,徐温说:“是我的错。”擢升钟泰章为滁州刺史。 y76aaKrBN6R0RyrVqdfTKfouaE9rO934AV53+xCVD/g2YflApwS95dgX+A9eJz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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