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子文薮》,原名《文薮》,十卷。唐皮日休著。咸通七年(866)编成。通行本有明公文纸本、许自昌校刊本、清《四库全书》本、卢氏据明仿宋本、光绪八年(1882)郯城于氏影宋本、光绪二十一年(1895)合肥李氏重刊宋本、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本、日本享和二年(1802)刊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萧涤非校点本等。
皮日休(约834—约883),先字逸少,后改袭美,襄阳(今湖北襄樊市)人。早年隐居鹿门山,自号鹿门子、闲气布衣、醉吟先生等。与陆龟蒙友善,以“皮陆”齐名。一说以姓氏稀僻,于咸通八年进士科“榜末及第”。曾官太常博士。黄巢起义军入长安,任为翰林学士。旧史称因受命作谶而为黄巢所害,又云巢兵败后为李唐统治者所诛,或谓巢起义后流落江南病死。出身寒门,少年时参加过生产劳动,后周游江汉京师间,行程“二万里”,广泛接触社会,其相当部分诗文针砭时弊,暴露统治腐朽,同情人民疾苦。其文师韩愈,大都借古讽今,直抒胸臆,锋芒毕露。除代表作《文薮》外,尚有《鹿门隐书》六十卷,大都散佚。生平事迹亦散见于《文薮序》、《皮子世录》、《唐才子传》卷八、《旧唐书·僖宗纪》、《新唐书·黄巢传》等。
《文薮》成书与命名,据作者《文薮序》云:咸通七年,“日休射策不上第,退归州东别墅,编次其文,复将贡于有司。发箧丛萃,繁如薮泽,因名其书曰《文薮》焉”。然是书绝非简单的行卷、温卷之作,而是揭露时弊、有感而发之书,意在“上剥远非,下补近失”。书中各篇多有缘起:“伤前王太佚,作《忧赋》;虑民道难济,作《河桥赋》;念下情不达,作《霍山赋》;悯寒士道壅,作《桃花赋》……”其余碑、铭、赞、颂、论、议、书、序,均“非空言也。较其道,可在古人之后矣!”(《文薮序》)全书卷目:卷一赋,卷二讽、悼,卷三文,卷四碑、铭、赞,卷五文论、颂、序,卷六箴,卷七、八杂著,卷九书,卷十诗。书前有自序,书后为《皮子世录》。有明许自昌、袁表,清爱新觉罗弘历、李松寿等人序跋。书中《原化》、《文中子碑》、《请韩文公配飨太学书》、《请孟子为学科书》、《移成均博士书》等篇较多反映其振兴儒道的教育观点。
《文中子碑》推崇隋代大儒王通光大儒学的业绩:“大道不明,天地沦精。俟物圣教,乃出先生。百氏黜迹,六艺腾英。道符真宰,用失阿衡。先生门人,为唐之桢。差肩明哲,接武名卿。未逾一纪,致我太平。先生之功,莫之与京。”以为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王通则撰《礼论》、《续诗》、《元经》、《易赞》,重新发扬六艺;孟子培养高足公孙丑、万章,王通则有薛收、李靖、魏徵、李勣、杜如晦、房玄龄,为贞观之治造就人才。如其“生于孔圣之世,余恐不在游夏之亚”;“苟唐得而用之,贞观之治不在于房、杜、褚、魏矣!”据此论之,“较其道与孔孟,岂徒然哉?”
《请韩文公配飨太学书》赞颂韩愈振兴儒道的历史贡献。指出,自孟子、荀卿翼传孔道以至于文中子(王通),王通之后,“旷百祀而得室授者,唯昌黎文公焉”。韩愈其文“蹴杨、墨于不毛之地,糅释、老于无人之境,故得孔道巍然而自正”。韩愈其人,“身行圣人之道,口吐圣人之言,行如颜闵,文若游夏”,“吾唐以来,一人而已”。认为“仲尼之道,否于周秦,而昏于汉、魏,息于晋、宋,而郁于陈、隋。遇于吾唐,万世之愤,一朝而释”,全赖韩愈。故亟应配飨孔子之侧,以尊扬孔道,垂范学者,“则自兹以后,天下以文化,未必不由夫是也”。
《请孟子为学科书》批评当时科举考试设道举,试以《庄子》、《列子》,以为“夫庄、列之文,荒唐之文。读之可以为方外之士,习之可以为鸿荒之民”,丝毫无益于“救时补教”。反观《孟子》,其文“继乎六艺,光乎百氏,真圣人之微旨也”。指出:圣人之道,不过乎经;经之降者,不过乎史;史之降者,不过乎子;子不异乎道者,《孟子》也。“《孟子》之文,粲若经传”,然而却湮没无闻。因此建议“去《庄》、《列》之书,以《孟子》为主。有能精通其义者,其科选,视明经”。以期导学者,行儒道,补圣化。
《原化》为作者“十原”之一,感叹自东汉佛教东来,至唐其势如日中天,民众亦趋之若鹜,“举族生敬,尽财施济,子去其父,夫亡其妻”。相形之下,出于三皇、成于五帝、定于周孔,以仁义道德为质,以《诗》、《书》、《礼》、《乐》为文的“圣人之化”,几乎湮没无闻,偶有言者,则受人嗤笑。古时杨、墨塞路,有孟子廓清路途;今日虽有昌黎先生“露臂瞋视”,却受诟骂于众人。如此“一尧民之善,岂能化天下桀民之恶哉?”作者痛惜士人不能自觉坚持“圣人之化”以化天下,而欲以抵御“西域之教”,“不曰难哉!不曰难哉!”
《移成均博士书》首先强调学校的作用:“上自天子,下自子男,必立庠以化之,设序以教之。”“此圣人之至治也。”而学校的作用又取决于学校教师与管理人员的尽责,如果“夫居位而愧道者,上则荒其业,下则偷其言。业而可荒,文弊也;言而可偷,训薄也”。接着指出当时中央官学存在的问题:“今国家立成均之业,其礼盛于周,其品广于汉,其诎礼越爵,又甚于前世,而未免乎愧道者,何哉?”认为问题的症结在于国学教师缺乏使命感与责任心,疏于学业,怠于讲习。相比之下,“西域氏之教其徒,日以讲习决释其法为事。视吾之太学,又足为西域氏之羞矣!”因此对太学教师提出忠告与期望:作为学生的楷模、后世的先行者,“得不思居其位者不愧其道,处于职者不堕其业乎?”必当“日诫其属,月励其徒,年持六籍,日决百氏,俾诸生于圣典也,洞知大晓。就驾车者必知康庄,操舟者必知河海。既若是矣,执其业者,精者进而堕者退,公者得而私者失。非惟大发于儒风,抑亦不苟于禄位。足下之道,被于太学也,其利可知矣!”指出发扬儒道,国子监诸学教师尽责勉力,实是重要一环。
皮日休是振兴儒学的积极倡导者,《文薮》诸篇或描绘道统,或力倡《孟子》,或褒扬王通、韩愈,或提倡德教,或诋斥释道,或寄望儒师,成为唐末崇儒代表。《文薮》初编定,即享有很高声誉。陆龟蒙有和皮日休诗云:“近者韩文公,首为开辟锄。夫子又继起,阴霾终廓如。搜得万古遗,裁成十编书。”清《四库全书总目》认为,皮文“亦多能原本经术,其《请孟子为学科》、《请韩愈配飨太学》二书,在唐人尤为卓识,不得谨以词章目之”。鲁迅评说《文薮》“并没有忘记天下,正是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小品文的危机》)。
(杜成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