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归雁城高大的城楼之上,寒风如刀,卷起漫天雪沫,将那面刚刚才用叛逆之血重新铸就的黑色狼头战旗,吹得猎猎作响。
城下,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海洋。
无数面绣着狰狞狼头的瓦剌王庭大纛,如同一片从地狱深处升起的死亡森林,无声地宣告着一场足以吞噬一切的灭国之战的来临。
那股由十数万铁骑汇聚而成的恐怖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死死地压在每一个归雁城军民的心头。
“主公,瓦剌人没有立刻攻城。”萧启元手按城垛,那双如同雄狮般锐利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凝重,“他们在等。”
一旁的周烨亦是面色铁青,手死死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他们在等我军士气耗尽,军心崩溃。好一招攻心之计。”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这足以让钢铁都冻结的死寂压得喘不过气之时,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立于战旗之下的少年,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城外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死亡气息。
林渊的目光,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就在此时,瓦剌大军那黑压压的阵前,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立马于吊桥之前。马上骑士高举着代表新可汗的黄金狼头节杖,用一种尖细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高声宣读:
“瓦剌新可汗巴图尔,致书林渊!你这背信弃义的汉狗,杀我父亲,夺我部落!今我奉长生天之命,统帅草原三十六部,兵临城下!识相的,便立刻自缚出城,跪于我父灵前,受那万刀凌迟之刑!或可饶你城中妇孺一命!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之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城楼之上每一个军民的心头!
“欺人太甚!”一名年轻的镇北军校尉勃然大怒,想也不想便要弯弓搭箭!
“住手。”林渊的声音平静,却像一根定海神针,轻易地穿透了那凛冽的寒风与紧张的气氛。
他没有理会城下那如同跳梁小丑般的信使,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那双燃烧着淡淡赤金色火焰的眸子,平静地扫过身后那一众早已怒火中烧的将领。
“回中军帐。”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林渊没有理会那些早已心急如焚的将领,他只是静静地立于一张巨大的沙盘之前,用一根细长的木杆,在那模拟着北地地形的沙盘之上,轻轻一点。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即刻起,全军拔营,放弃黑水关。”
“轰!”
这个命令,如同一道最沉重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在场每一个镇北军将领的天灵盖上!
“主公!万万不可!”萧启元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无法抑制的急切,“黑水关乃是归雁城最重要的屏障,更是我军粮草辎重所在!一旦放弃,我等便等于自断臂膀,自毁长城啊!”
“是啊主公!”周烨亦是单膝跪地,那张总是充满了坚毅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解,“敌众我寡,我等唯有凭借坚城之利,方能与之周旋!主动弃关,实乃兵家大忌!”
帐内,质疑之声此起彼伏。
然而,林渊却并未动用主帅的权威强行弹压。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地扫过帐内那两名,早已被他这番惊世骇俗之言,震得心神大乱的当世名将。
“大元帅,周将军,”他的声音,恢复了那份掌控一切的平静,“你们说的,都对。但死守,亦是死路一条。”
他手中的木杆,在那代表着双方兵力的区域,重重一点。
“敌军十数万,我军合兵一处,不足五万。兵力悬殊,粮草不济。巴图尔只需围而不攻,不出半月,我等便会不战自溃。”
他看着萧启元那张,写满了震惊与骇然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们唯一的生机,便是以空间,换时间。”
“巴图尔此来,首要目标不是攻城,而是复仇。”林渊的声音,如同九幽之下的寒风,将那最深沉的人心,血淋淋地剖开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急于用我的头颅,来祭奠他的父亲,来稳固他那尚不牢固的汗位。这,便是他最大的破绽。”
“所以,我们非但要退,还要退得像一场真正的溃败!”
他手中的木杆,在沙盘之上,划出了一道极其疯狂也极其大胆的弧线,最终,落在了黑水关以南百里之外,一处地势极其险峻的狭长峡谷之中!
“我要将这座空无一人的黑水关,连同我们缴获的所有粮草辎重,都完完整整地,送给那些复仇心切的瓦剌人!”
“我要让他相信,我们已经被他的倾国之兵吓破了胆,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我要引诱他那急功近利的先锋主力,孤军深入,进入这座,由我为他亲手挑选的……”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无尽杀意的弧度。
“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