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林渊的身影,如同一缕与黑暗彻底融为一体的鬼魅,静静地蛰伏于门帘的缝隙之后。
他的呼吸早已与风雪同息,他的心跳也已沉寂如万载寒渊。
然而,就在他即将发出那记代表着死亡的突袭信号的瞬间,他那双燃烧着淡淡赤金色火焰的眸子,猛地……剧烈收缩!
帅帐之内,并非只有雨化田一人!
这位权倾朝野,骄傲自负得如同九天神祇般的西厂督主,此刻竟是以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单膝跪地!
而在他身前,那张由整张白虎皮铺就而成的帅座之上,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通体笼罩在宽大斗篷之下的神秘身影。
那人没有散发出任何高手的气息,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但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死死地压制着帐内所有的光线与空气!
林渊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瞬间越过了雨化田那卑微的头颅,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神秘人,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正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的右手之上。
在他的拇指上,静静地戴着一枚,通体由上等墨玉雕琢而成的……
扳指!
嗡!
林渊的脑海之中,仿佛有万道惊雷,轰然炸响!
墨玉扳指!
当朝宰相严嵩,赐予其最核心心腹的身份象征!
一个,本该出现在万里之外京城中枢的影子,竟会出现在这北地前线的西厂中军帅帐之内!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局!
一个由宰相严嵩亲手布下的、天衣无缝的双重陷阱!
他不仅要借瓦剌人的刀,来试探雨化田这位皇帝新宠的成色。
他更要借雨化田的手,来诱杀自己这颗,早已脱离了棋盘掌控的……致命变数!
林渊那颗总是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地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对着身后的秦一与残月,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代表着“中止”与“撤退”的手势。
然而,已经晚了。
“林渊,”帅帐之内,那个神秘人竟是连头也未回,那沙哑的、如同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的声音,便已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雨化田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霍然转身,当他看清门帘之后那三道鬼魅般的身影时,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阴柔的俊美脸庞,第一次被一种名为“不敢置信”的情绪,彻底占据!
“你……”
“看来,西厂的缇骑,也不过如此。”神秘人缓缓地站起身,他那隐藏于兜帽之下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死死地锁定着林渊,“为了迎接你这位‘裁决使’大人,我可是将这黑水关方圆百里,都变成了一座为你而设的……猎场啊。”
“哗啦!”
一阵密集的、如同潮水般的甲胄摩擦声,从帅帐之外,轰然传来!
火把,如同无数双窥伺的眼睛,瞬间将整个中军大营照得亮如白昼!
数以千计的重甲精锐,如同一道道冰冷的铁壁,将这座帅帐连同方圆百丈之内,都围得是水泄不通!
天罗地网,已然铸就!
“束手就擒吧。”神秘人的声音,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或许,严相会对你这条,自己送上门来的‘孤狼’,很感兴趣。”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渊会陷入暴怒或是绝望的瞬间。
他,笑了。
他竟是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充满了无尽讥讽的……轻笑。
“呵。”
“看来,严嵩那老狗,还是没能吸取教训。”林渊缓缓地直起了身,那双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惧色,只有一种近乎于残忍的绝对冷静,“他总以为,他才是那个执棋的人。”
“却忘了……”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无尽杀意的弧度!
“有些棋子,是会……掀翻棋盘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
“吼!”
充满了无尽暴戾与苍凉的恐怖咆哮,猛地从林渊的神魂深处,轰然引爆!
那股,与“天狼”融合之后,所带来的、足以媲美神魔的恐怖威压,如同一颗无形的炸弹,轰然炸响!
“轰!”
整座帅帐,竟是在这股无形的威压冲击之下,轰然碎裂!
烈焰翻滚,气浪滔天!
“护驾!”
“保护大人!”
帐外那数千名重甲精锐,瞬间乱作一团!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渊的身影,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在那片混乱的火光与烟尘之中,不退反进!
他猛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狠狠地掷向了那个,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之变,震得心神剧震的神秘人!
那是一枚,入手冰凉的黑铁令牌!
令牌的一面,雕刻着西厂那狰狞的龙纹图腾。
而另一面,竟是用瓦剌金文,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狼头!
做完这一切,他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
“走!”
一声低喝!
秦一与残月,如两道与他心意相通的鬼魅,一左一右,护着他朝着那包围圈最薄弱的环节,疯狂地冲杀而去!
“拦住他们!”
神秘人那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彻底扭曲的咆哮声,从那片翻滚的烈焰之中,轰然传来!
然而,已经晚了!
林渊三人,如三柄最锋利的刀,轻易地撕裂了那道,因为混乱而出现了瞬间空档的包围圈!
就在他们即将彻底杀出重围,消失于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的瞬间!
林渊猛地回头,对着那片混乱的火海,用一种极其纯正的、带着几分悲愤与不甘的瓦剌语,发出了嘶哑的,却又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咆哮!
“阿古拉的仇,左贤王必报!”
“雨化田!你竟敢背叛我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三道身影,已然彻底地消失在了那茫茫的夜色之中。
帅帐的废墟之内,烈焰翻滚。
雨化田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那张总是充满了阴柔与骄傲的俊美脸庞之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而那个神秘人,却只是静静地立于火光之中。
他缓缓地,弯下腰,捡起了那枚,被林渊掷于地上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铁令牌。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那双,隐藏于兜帽之下的、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般的眸子,死死地,凝视着雨化田。
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