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地的风,如同一柄柄无形的冰刀,刮过荒芜的雪原。
五万瓦剌铁骑,早已褪去了部落的杂乱与喧嚣,化作一股沉默的、只知前行的黑色钢铁洪流。
所有的辎重、帐篷乃至多余的马匹,都在林渊那道冰冷的命令之下被尽数抛弃。
他们人衔枚,马裹蹄,昼伏夜出,如同一群蛰伏于黑暗之中的幽灵,沿着秦家商队耗费数十年才开辟出的隐秘商道,悄无声息地向南疾驰。
图格策马行于林渊身后,他看着那个虽然身形单薄,但背影却如同山岳般沉稳的汉人少年,那双如同饿狼般的眸子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与恐惧。
他从未见过如此行军。
没有喧哗,没有抱怨,只有马蹄踏在雪地之上那沉闷的、富有节奏的“簌簌”声。
任何一名敢于掉队或是私语的士卒,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那名如同鬼魅般游走于军阵之中的黑羽督军,用最残酷的手段,就地格杀。
这支大军,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被锻造成一柄只属于那个汉人少年的……绝命之刃。
“图格。”
林渊那平静的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清晰地响起。
“末将在!”图格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从你的部族中,挑选出一百名最擅长雪地追踪的好手,”林渊没有回头,那双燃烧着淡淡赤金色火焰的眸子,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那片被无尽黑暗吞噬的茫茫雪原,“让他们前出三十里,呈扇形散开。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只苍蝇,能飞到我的面前。”
“是!”图格不敢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拨转马头,前去传令。
“巴图。”
“使者……大人。”巴图年轻的声音,带着几分无法抑制的紧张。
“收起你的恐惧。”林渊的声音,依旧平静,“从现在起,你便是这支大军名义上的主帅。去,巡视你的部队,告诉你的勇士们,此战过后,他们将得到十倍于以往的封赏。”
“而任何敢于质疑你的人……”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都将成为你父亲灵前的第一份祭品。”
巴图看着他,看着那双仿佛能将人心都彻底看穿的赤金色眸子,他那颗年轻的心,在这一刻竟是不受控制地剧烈地狂跳起来!
他知道,这个魔鬼,正在用最直接,也最血腥的方式,为他铺就一条通往王座的……白骨之路!
“是,大人!”
他猛地一咬牙,那双本还充满了稚气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属于草原雄主的狠戾!
大军,继续前行。
两日之后,当那座如同巨兽般蛰伏于南方地平线之上的黑水关轮廓,终于遥遥在望之时。
一名负责前出侦查的瓦剌斥候,神色慌张地纵马狂奔而来!
“大人!前方十里,发现朝廷斥候踪迹!”
整个行军的队伍,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有多少人?装备如何?”林渊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轻易敲碎了那正在蔓延的恐慌。
“不……不足十人!”斥候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但他们……他们身法诡异,行动如风!我们派出的三支追踪小队,都在无声无息之间,被他们……全歼!”
西厂,缇骑!
林渊的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原地休整,生火造饭。”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了身旁的秦一,那声音不容置疑。
图格的瞳孔猛地一缩:“大人!此刻生火,无异于自曝行踪啊!”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来了。”林渊笑了,那笑容冰冷而又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他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地扫过秦一与残月。
“清理门户的时间,到了。”
……
半个时辰后,一处隐蔽的背风山坳之中。
林渊静立于一块巨石之上,静静地闭着眼睛。
那股与“天狼”融合之后带来的超凡感知,让他能清晰地“看”到风雪之中那七道,正如同最高效的猎犬般,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来的身影。
他甚至能“听”到他们那被刻意压制到了极致的呼吸声,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独属于西厂秘制药膏的淡淡腥气。
“左前方,两人,距离三百步。”
“正前方,三人,距离三百二十步。”
“右后方,两人,负责断后与警戒。”
林渊的声音,在秦一与残月的耳边,如同魔鬼的耳语。
“中间那个,是我的。”
“其余的,”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个不留。”
“是。”
两道身影,如同一黑一银两道鬼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片苍茫的风雪之中。
山坳之内,只剩下林渊一人。
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干硬的肉饼,就着冰冷的雪水,不紧不慢地啃食着。
仿佛,他不是即将面对一场生死搏杀的猎人。
而是一个,正在等待着一场早已注定的……约会。
片刻之后,七道身穿雪地伪装服,行动如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山坳的四周。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瘦削,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的青年。
他看着那个,背对着他们,旁若无人地啃食着肉饼的少年,那双总是充满了警惕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深深的困惑。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对着身后的同伴,做了一个“包围”的手势。
然而,就在此时!
“噗!”
“噗!”
两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布帛被撕裂的闷响,从他身后那两处看似空无一人的雪堆之中,悄然传来!
他猛地回头!
只见,他那两名负责断后的同伴,其喉咙之上,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道细微的、深可见骨的血线!
他们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敌……”
他那充满了惊惶的示警,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未能喊出!
一道黑色的、如同山岳般沉稳的身影,便已然鬼魅般地出现在了他身前那三名同伴的身后!
秦一,出手了!
他没有用剑。
他只是用他那双,看似普通,实则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手,干净利落地,扭断了那三名西厂精锐的脖子!
“咔嚓!”
“咔嚓!”
“咔嚓!”
三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整个山坳,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为首的青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恐怖一幕,他那颗早已被鲜血与杀戮磨砺得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地被名为“恐惧”的情绪,所占据!
他想也不想,便要抽身后退!
然而,一只冰冷的,如同铁钳般的手,却是悄无声息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好久不见了,”一道平静的,却又像一柄最锋利的刀,直直地刺向了他神魂深处的声音,从他身后幽幽传来,“李校尉。”
青年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了那张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
当他看清身后那张,带着魔鬼般微笑的清秀脸庞时,他那双总是充满了阴狠的眸子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一种名为“不敢置信”的情绪,彻底占据!
“林……林渊!”
“看来,你还记得我。”林渊笑了,那笑容灿烂却又冰冷得如同死神。
他伸出另一只手,在那青年充满了惊骇与不甘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地,为他整理了一下那早已被风雪沾湿的衣领。
“当年,在东宫诏狱,你喂我吃馊饭的那份‘恩情’,”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可是一直都记着呢。”
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柄,不知从何处缴获的瓦剌弯刀。
“所以,今日,”他的声音,轻得如同魔鬼的耳语,“我便亲手,送你上路。”
刀光,如匹练!
一颗,死不瞑目的,尚带着狰狞与不敢置信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
林渊看也未看脚下那具无头的尸身,他蹲下身,在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之上,仔细地摸索着。
很快,他便从那人怀中,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了一枚,通体由黑铁打造的,入手冰凉的……
神秘令牌。
他看着那枚,似乎并无异常的令牌,那双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他缓缓地,收紧了五指。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枚,看似坚固的黑铁令牌,竟是被他硬生生地,捏成了齑粉!
一枚,刻着栩栩如生的、诡异鸦首图案的微小铁片,从那破碎的夹层之中,悄然滑落。
静静地,躺在了他那摊开的、沾染了仇敌鲜血的……
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