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帐之内,刚刚才因为一场疯狂豪赌而升腾起的野心与火焰,在黑羽督军那沙哑的警告声中,如同被一盆最冰冷的玄冰之水,兜头浇灭。
“辨识……谎言?”
图格那张粗犷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已褪尽。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那个,脸上带着魔鬼般微笑的汉人少年,那双如同饿狼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绝望!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巴图年轻的身体更是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刚刚才从复仇的狂热中看到一丝曙光,下一刻便被拖入了更加深沉,也更加无解的深渊。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自然威胁,震得心神崩溃,面无人色之时。
林渊,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名,单膝跪地,姿态比最卑微的奴才还要恭敬的黑羽督军。
“说下去。”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安定了所有混乱。
黑羽督军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他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于表现的讨好:“回……回裁决使大人!那位雪山萨满,是左贤王三年前从大雪山深处请来的护法,据说他供奉着一尊名为‘真言古神’的邪神,能通过一面水镜,映照出言语中的真实与虚假。”
“限制呢?”林渊的问话,直指核心。
“限制?”黑羽督军愣了一下,随即连忙道,“有!当然有!此术发动极为耗费心神,据说每日只能使用一次,且只能针对三个问题。而且……而且它只能辨别言语的真伪,无法窥探人心!”
“很好。”
林渊点了点头,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惧色,反而浮现出了一抹冰冷的、高深莫测的弧度。
他转过身,在那早已被吓破了胆的巴图与图格的注视之下,缓缓地,为他们倒上了两杯温热的马奶酒。
“喝了吧。”他的声音平静,“压压惊。”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瓦剌斥候神色慌张地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报!”
“左贤王斥候已至营外!传王令:因事关重大,左贤王将通过萨满的‘真言之镜’,亲自验证巴图少主继位的合法性!”
王帐之内,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在一处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之上,一座由三根狼骨搭建而成的简易祭坛拔地而起。
那位来自雪山的萨满巫师,身披一件由无数细小骨片串联而成的诡异法袍,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正口中念念有词地将一盆清水,缓缓倒入祭坛中央那面古朴的铜镜之中。
“嗡……”
伴随着一阵奇异的能量波动,那面铜镜之中的清水竟是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
紧接着,水面之上,缓缓浮现出两道模糊的虚影。
左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倨傲,眼神如同草原孤狼般的中年男子,正是瓦剌左贤王。
而右侧的,则是一名同样戴着青铜面具,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萨满。
“巴图。”左贤王那充满了威严的声音,从水镜之中缓缓传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巴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那个,如同山岳般静立的汉人少年。
林渊没有看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巴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内心的恐惧,缓缓地抬起了头。
“第一个问题。”水镜之中,萨满那如同鬼魅般的声音响起,“你的父亲,伟大的‘草原之鹰’赤那,是如何死的?”
“他……”巴图的嘴唇有些干涩,他按照林渊事先嘱咐的话,艰难地说道,“他是死于篡位者忽图的……毒酒之下。”
水镜,毫无反应。
左贤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的精光。
“第二个问题。”萨满的声音愈发阴冷,“篡位者忽图,又是如何死的?”
“他……”巴图看了一眼林渊,那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咬牙道,“他是死于一场,拨乱反正的……内乱。”
水镜,依旧平静如初。
左贤王那倨傲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满意。
“很好。”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他那如同孤狼般锐利的目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汉人少年身上。
“最后一个问题。”萨满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死神宣判,“汉人,篡位者忽图,是否……死于你手?”
此言一出,图格与巴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然而,林渊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
他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是。”
一个字,轻描淡写。
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在场每一个瓦剌人的心头!
水镜之中的左贤王,那刚刚才浮现出一丝笑意的脸,猛地一僵!
萨满那青铜面具之下的双眼,更是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然而,那面号称可以映照一切虚妄的“真言之镜”,却依旧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你承认了?”左贤王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震惊。
“为何不承认?”林渊笑了,那笑容冰冷而又充满了无尽的讥讽,“我不仅杀了他,我还是奉了‘鸦卫’内部更高层的密令,前来清理门户。”
他上前一步,那双燃烧着淡淡赤金色火焰的眸子,穿过了水镜的虚妄,死死地锁定着左贤王那张,写满了震惊与骇然的脸!
“怎么?”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刀锋般锐利!
“左贤王,是打算干涉我‘鸦卫’的……内部事务吗?”
“你!”左贤王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着那面,毫无反应的真言之镜,又看了看那个,气势甚至比他还要嚣张的汉人少年,他那颗总是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心,在这一刻竟是彻底地乱了!
“王爷!”林渊根本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他猛地转身,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轰然炸响,“军情如火!你我两家既是盟友,便该同心戮力,共取归雁城!”
“你如今却用这等惑乱军心的巫蛊之术,来猜忌盟友,动摇军心!”
他指着那名,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震得一片空白的萨满,厉声喝道!
“其心可诛!”
“你!”萨满怒极,刚要反驳!
“我什么我!”林渊的声音,霸道得不讲任何道理!“我‘鸦卫’行事,何时需要向你一个装神弄鬼的巫师解释!”
“左贤王!”他再次将矛头,对准了那个早已被他彻底打乱了节奏的瓦剌主帅!
“我最后问你一遍!”
“这兵,你今日是出,还是不出!”
“若再敢有半分的延误,休怪我以‘延误战机’之罪,上报‘鸦主’!”
“届时,后果……”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自负!”
死寂。
整个祭坛,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左贤王死死地盯着林渊,他那双如同孤狼般的眸子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许久,许久。
他,终于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传我王令!”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无尽的憋屈。
“大军……即刻开拔!”
话音落下的瞬间,水镜之中的虚影,如同一阵青烟,悄然散去。
一场,足以让林渊这支孤军,彻底全军覆没的必死之局,竟是被他兵不血刃地……逆转乾坤!
然而,就在巴图与图格,即将为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而欢呼雀跃之时。
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黑羽督军,却是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林渊的身后。
他将一枚,入手冰凉的黑铁令牌,悄悄地塞入了林渊的手中。
随即,用一种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沙哑的,却又充满了无尽敬畏的声音,低声说道。
“裁决使大人……”
“真正的鸦主,一直在通过秘法,关注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顿了顿,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他让属下转告您一句话。”
“演得不错……”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