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过江家那破败的院落,却丝毫吹不散空气中那股混杂着血腥、焦糊与狂热的诡异气息。
篝火哔剥作响,将那一张张刚刚才用滚烫烙印宣誓了效忠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里爬出的修罗,狰狞而又亢奋。
他们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们的眼神,却像被点燃的野火,燃烧着对未来最疯狂的渴望和对眼前这个男人最极致的崇拜。
江建国静静地看着他亲手缔造出的这第一批“神殿卫士”,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激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平静。
他知道,用痛苦和神权浇筑出的忠诚,必须用鲜血和胜利来喂养,才能真正长成一头足以吞噬一切的猛兽。
“孟山,张山。”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两柄无形的铁钳,瞬间扼住了院子里所有的喧嚣。
“属下在!”
不动明王与降魔金刚,同时单膝跪地,那颗硕大的头颅,重重地垂下。
江建国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越过眼前这片破败的院落,投向了县城那片在夜色中依稀可见的灯火。
“神,不喜欢祂的信徒,活在豺狼的窥伺之下。”
他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那只在德源当里做着黄金美梦的老狐狸,他的贪婪,已经玷污了神的光辉。他的存在,是对我们脚下这片神之领地的亵渎。”
他顿了顿,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两口冰冷的寒潭,倒映着孟山与张山那两张写满了绝对服从的脸。
“神谕已下。”
“今夜,我命你二人,率神殿卫士,踏平德源当,将那只老狐狸和他所有的爪牙,彻底净化。”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今夜就要动手?
没有任何的计划,没有任何的准备,就凭着他们这不到十人的队伍,去冲击那个在县城里盘踞了数十年,早已如同铁桶一般的德源当?
这已经不是疯狂,而是自杀!
然而,在那些“神殿卫士”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的恐惧和犹豫。
他们只听到了一件事――神,下达了旨意。
“老板,我们……”
孟山那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迟疑。
他不是怕死,而是以他那缜密的心思,本能地觉得此举太过鲁莽。
江建国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孟山,你只需告诉我,德源当里,除了钱德源那只老狐狸,还有几个能喘气的?”
孟山微微一愣,随即那张冷硬如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
他知道,他的老板,绝不是一个会被狂热冲昏头脑的人。
在他开口之前,他早已将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回老板,”
孟山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德源当的后院,是钱德源的住所。常年有四名护院看守,据说都是从南边流窜过来的亡命徒。钱德源本人,床头藏着一把老式的双管猎枪。”
江建国点了点头。
“四只看门狗,和一只掉了牙的老狐狸。”
他轻蔑地笑了笑,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早已按捺不住,浑身都散发着暴戾杀气的张山。
“张山。”
“属下在!”
张山猛地抬头,那只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我给你八个人,”
江建国伸出手指,指向那群同样战意高昂的“神殿卫士”,“半个时辰之内,我要看到那四只看门狗,变成真正的死狗。”
“至于那只老狐狸……”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残酷的弧度,“留给我。”
“是!”
张山没有半分的犹豫,他猛地站起身,抽出腰间那把雪亮的杀猪刀,高高举起,对着身后那群早已按捺不住的弟兄们,发出了第一声属于“降魔金刚”的怒吼!
“神殿卫士!”
“听我号令!”
“今夜,用豺狼的血,来祭奠我们的新生!”
“吼――!!”
一场在神之名义下,公然发动的血腥狩猎,就此拉开了序幕。
子时,县城南街。
整条街道,都已陷入了沉睡,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寒风中,洒下寂寥的光。
德源当那两扇厚实的黑漆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
然而,在它那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后院,几道黑色的鬼影,却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最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那足有两米多高的院墙。
为首的正是那个心思缜密,身手同样利落的孟山。
他和他挑选出的两个精干卫士,像三滴汇入黑暗的水珠,没有发出半点的声响,便已潜入了这片充满了金钱铜臭味的罪恶巢穴。
院子里,一片寂静。
只有东厢房的窗户里,还透出昏黄的灯光和一阵阵压抑的推牌九声。
那里,便是那四名护院的住所。
孟山对着身后的两人,比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下一秒,三道黑影,如同三柄出鞘的毒刃,无声地朝着那间唯一的亮着灯的屋子,包抄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更加高大,也更加充满了暴戾气息的身影,如同一头从天而降的巨熊,“轰隆”一声,直接撞碎了后院那扇本就不甚结实的木门,径直闯了进来!
是张山!
他和剩下的五个“神殿卫士”,以一种最直接,也最蛮横的方式,宣告了他们的到来!
“什么人?”
东厢房里,那四个正在赌钱的护院,瞬间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
他们一个个抄起身边的砍刀和铁棍,面目狰狞地冲了出来!
然而,当他们看清院子里那群如同索命恶鬼般的男人时,他们的瞳孔,猛地一缩!
还不等他们开口喝问,张山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便已经裹挟着一股滔天的杀气,狠狠地撞进了他们的怀里!
“噗嗤!”
那把雪亮的杀猪刀,甚至没有半分的花哨,只是最简单直接的捅刺!
为首的那个护院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被直接捅了个对穿,软软地倒了下去!
“砰!”
另一个“神殿卫士”,用手中的铁棍,狠狠地砸在了另一个护院的膝盖上!
那清脆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根本不是一场对决。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张山他们,是刚刚才用血与火铸就了军魂的虎狼之师,每一个人的胸中,都燃烧着对神祇最狂热的信仰和对胜利最嗜血的渴望!
而那四个护院,不过是钱德源花钱雇来看家护院的亡命徒,早已被安逸的生活,磨平了所有的凶性。
不过短短半分钟的功夫。
那四只不可一世的“看门狗”,便全都像一滩烂泥般,倒在了血泊之中,哀嚎遍野。
就在这时,正屋那扇雕花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钱德源披着一件丝绸睡袍,手里端着那把早已上了膛的双管猎枪,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院子里那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时,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骇和恐惧。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尖利。
没有人回答他。
所有的“神殿卫士”,都像得到了某种指令,缓缓地向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褂,身形并不算高大,脸色却苍白得如同鬼魅的身影,从那片黑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是他!
在看到江建国的那一刹那,钱德源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毫不怀疑,院子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他自以为已经掌控了的“肥羊”,一手导演的!
“江……江建国!”
钱德源死死地攥着手中的猎枪,那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枪口,直指江建国的胸口,“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我就开枪了!”
江建国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那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老狐狸,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钱掌柜,”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地响起,“我告诉过你。”
“我的金子,很烫手。”
钱德源看着他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那最后一点可怜的勇气,终于被彻底地碾碎。
他知道他今天招惹到了一个他根本惹不起的魔鬼!
他猛地一咬牙,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最后的疯狂!
他将枪口对准江建国,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然而,他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他只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他低头一看只见那把猎枪的撞针,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手段,给卸掉了。
是孟山。
江建国缓缓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反抗之力的老狐狸,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宣判。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所有的精明和贪婪,都化作了最纯粹的绝望。
他知道,他那场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美梦在今夜被这个从乡下来的魔鬼,彻底地――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