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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沾满了血腥与狂热的“开工”，如同神祇吹响的创世号角，在这片刚刚才被暴力洗礼过的贫瘠土地上，奏响了一曲充满了原始力量与奴役的混沌乐章。
江家祖宅的废墟，彻底变成了一座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数百名村民，在独臂屠夫张山和他手下那几个“护法行者”的监视下，像一群被无形鞭子抽打着的工蚁，疯狂地劳作着。
清理碎瓦，搬运断梁，挖掘地基……
他们赤着上身，在初春那依旧料峭的寒风中，浑身蒸腾着白色的热气，那麻木的脸上，写满了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和对那座院落里新生的“神祇”，最深沉的敬畏。
他只是静静地靠在自家那早已残破不堪的床头，像一头蛰伏在洞穴深处，舔舐着伤口的孤狼。
灵泉枯竭的反噬，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啃噬着他最后的生机。
他那曾经因为灵泉滋养而变得无比敏锐的五感，被打回了原形，变得迟钝而又麻木。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瞎子、聋子。
一个被架在神坛之上，却失去了所有神力的凡人。
“老板。”
“县玻璃厂那边，我托人问清楚了。”
他将一张写着数字的纸条递了过去声音沙哑，“按照我们‘神宫’的规模，所有的玻璃加起来至少要这个数。”
江建国接过那张纸条看着上面那一串足以让任何一个万元户都当场昏厥的数字，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地收缩了一下。
两千四百块。
这几乎是他从祖宅里掘出的那笔横财的一大半。
他知道，他必须再次走进那间昏暗的当铺，去面对那只早已嗅到了血腥味的贪婪狐狸。
“我知道了。”
江建国缓缓地将纸条揉成一团，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让兄弟们看好家。我出去一趟。”
孟山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沉闷的“是”。
他知道，他的老板，有他自己的打算。
去往县城的班车上，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浑浊气息。
江建国穿着一身最普通的旧布褂，貌不惊人地缩在角落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内袋里那几根沉甸甸的小黄鱼，正散发着一股灼人的热量，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提醒着他此行的凶险。
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上次那般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直奔南街，却在距离“德源当”还有一条街的地方，拐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面馆。
他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坐在靠窗的位置，像一个最普通的食客，慢条斯理地吃着。
可他的余光，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街面上所有的人和事，都尽收眼底。
约莫一刻钟后，两个贼眉鼠眼，流里流气的青年，从街角晃了出来。
他们没有进面馆，只是装作不经意地，在“德源当”的门口徘徊着，眼神却不时地朝着四周瞟来。
是“老狐狸”的眼线。
江建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将碗里最后一口面汤喝完，扔下几枚分币，起身便朝着与“德源当”相反的方向走去。
当铺里，依旧是那副昏暗的模样。
“小兄弟，你这神出鬼没的本事，倒是让老头子我，开了眼界。”
钱德源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江建国没有理会他的试探。
他走到柜台前，将一个用破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包裹，重重地放在了那油光发亮的柜面上。
“钱掌柜，开门见山吧。”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平静，“我需要一笔钱。一笔足以把县玻璃厂所有库存都买下来的钱。”
钱德源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缓缓地伸出那只枯瘦得如同鸡爪般的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那个破布包裹。
五根！
这已经不是一笔生意了。
这他妈的是一座会移动的金山！
“小……小兄弟……”
钱德源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急促，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贪婪的光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你……你这是从哪……”
“钱掌柜。”
江建国打断了他，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些够不够。”
钱德源死死地盯着那五根金条又看了看江建国那张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脸。
他知道，他眼前这个男人，绝非善类。
那只送上门的死鸡，非但没有吓住他，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的深不可测。
他心中的贪婪，与那份来自未知危险的恐惧，开始激烈地交战。
最终还是贪婪，占据了上风。
“够！当然够！”
钱德源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是……小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东西，来路……”
江建国笑了。
那笑声，在这寂静的当铺里，显得格外的冰冷和突兀。
“钱掌柜，”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你这当铺里，又有几件东西的来路，是干净的？”
他顿了顿，伸出手指，在那五根金光闪闪的小黄鱼上，轻轻地敲了敲。
“我还是那句话。”
“像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十四根。”
“这笔生意，你要是吃不下，这县城里，想吃的人，多的是。”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击碎了钱德源所有的试探和侥幸！
他看着江建国那双如同深渊般，看不到底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今天敢有半点歪心思，眼前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座金山，送到自己的对头手里。
到时候，他钱德源不仅会错失这笔通天的富贵，更会为自己树立起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当铺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许久，钱德源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那张精明的老脸上，所有的贪婪和试探，都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两千四百块。”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了这个数字，“小兄弟，这是我能拿出的所有现钱了。我德源当，交你这个朋友。”
江建国知道，自己赢了。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当那厚厚的一沓沓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大团结”，被钱德源从柜台下的一个暗格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堆在柜面上时，那带来的视觉冲击，远比那五根金条要震撼百倍！
江建国没有去数。
这是他神国的基石。
也是一副足以将他拖入万丈深渊的――黄金枷锁。
他背起挎包，转身便准备离开。
这一次钱德源没有再说什么威胁的话。
他只是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那个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缓缓开口。
“小兄弟。”
江建国的脚步，顿了顿。
“这县城，要变天了。”
钱德源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你好自为之。”
江建国没有回头。
他只是将头上的草帽往下压了压，身影一闪，便彻底消失在了那片越来越浓重的暮色之中。
他知道，钱德源说的没错。
天，确实要变了。
而他，将亲手拉开这场风暴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