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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四肢百骸，疯狂地啃噬着他最后的意志。
江建国倚着那早已在风雨中吱呀作响的门框，那张刚刚还挂着一丝满意笑容的脸，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当着这群刚刚才被他彻底驯服的虎狼之师面前，倒下。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扣住门框，那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如同鹰爪般，几乎要嵌进那腐朽的木头里。
他强迫自己转过身，用一种近乎于迟缓的动作，朝着那间昏暗的堂屋，迈出了第一步。
那一步，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脚下的地面，变得无比的柔软和虚浮，像踩在了一团棉花上。
“公公。”
一个带着担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是苏秀云。
她已经收拾好了碗筷，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江建国那异常苍白，甚至带着一丝死灰色的脸。
江建国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我累了回屋歇着。外面的事，交给张山。”
他说完，便不再多言，用一种近乎于逃离的姿态，踉跄着走进了那间属于他的昏暗小屋，然后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将屋外那片喧嚣和狂热，彻底隔绝。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那强撑着的意志力，终于彻底崩溃。
那高大的身躯，像一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黑暗，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输了。
他用一场豪赌，赢得了这支神权之师的军魂，却输掉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根基。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逆天改命的重生者。
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只能靠着那点可怜的智谋和人心的凡人。
而他的脚下，是万丈深渊。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神，此刻正像一条死狗，瘫在冰冷的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夜，深了。
江建国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是被一阵“咕咕”的饥饿感唤醒的。
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凡人的饥饿，尖锐而又真实，在他的胃里，疯狂地灼烧着。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摸索着点亮了那盏昏黄的煤油灯。
灯光下他的脸消瘦得几乎脱了相，眼窝深陷，那双深邃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那洞悉一切的精光，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公公，你醒了吗？我给你熬了点粥。”
是苏秀云的声音。
江建国的心，微微一暖。
他挣扎着，拉开了门。
苏秀云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走了进来。
当她看到江建国那如同鬼魅般的样子时，吓得惊呼一声，手里的碗险些掉在地上。
“公公，你……”
“我没事。”
江建国打断了她，他接过那碗粥，像是饿了十天十夜的难民，狼吞虎咽地将那碗粥喝得一干二净。
一股暖流，顺着他的食道滑进胃里，驱散了些许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也让他那混沌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看着苏秀云，那张因为担忧而显得愈发憔悴的脸，缓缓开口，声音沙哑：“秀云，从今天起这个家怕是要靠你我两个人，撑着了。”
苏秀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那所谓的“灵泉”和“空间”到底是什么，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失去了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不再是神。
他变回了那个需要她去照顾的会累，会倒下的凡人。
“公公，你放心。”
苏秀云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坚定，“只要我苏秀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这个家，散了。”
江建国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第二日，天还未亮。
院子里，便响起了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张山带着那七八个“神殿卫士”，早已像一群最虔诚的信徒，整齐地列队站在了院子中央。
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腰杆挺得笔直，再也看不出半分昨日那亡命之徒的懒散和桀骜。
他们在等。
等他们的神，降下新的神谕。
“吱呀――”堂屋的门，被缓缓地拉开了。
江建国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单薄的外衣，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那双深邃的眸子，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威严。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可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参见老板！”
张山第一个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
“参见老板！”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动作整齐划一。
江建国缓缓地抬起手，示意他们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那座被风雨摧残得摇摇欲坠，已经彻底无法住人的主屋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随着他的视线，落在了那片废墟之上。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疑惑。
他们的神，是如此的强大。
为何他的“神宫”，却如此的不堪一击？
江建国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知道，他必须给出一个解释。
一个足以将这场灾难，变成新的神迹的解释。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重重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昨夜，天降神罚，乃是神灵对尔等忠诚的考验。”
“而这片废墟，亦非凡土。”
他伸出手，指向那片狼藉，声音陡然变得高亢，充满了神圣的意味。
“此乃我江家祖宅之地，是神灵降临于世的第一个落脚点。它承载了百年的香火，也承受了昨夜的天罚。如今，它已功德圆满，完成了它作为凡俗居所的使命。”
“而接下来它将浴火重生！”
江建国的眼神，在这一刻，爆发出一种骇人的精光，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心中那最狂热的信仰！
“你们的任务，便是用你们的双手，在这片废墟之上为神灵建造起祂在这人世间的第一座真正的神宫！”
“你们手中的每一块砖，都将是神宫的基石！你们流下的每一滴汗，都将被神灵所铭记！你们，将不再是凡人，而是开创神国的――使徒！”
这番话，如同最宏伟的史诗，最充满了蛊惑力的魔咒，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看着那片狼藉的废墟，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一堆破砖烂瓦，而是通往神国的圣地，是他们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唯一机会！
“我等，愿为神宫，献上一切！”
张山第一个嘶吼出声，他那只独眼中，充满了狂热的火焰。
“愿为神宫，献上一切！”
震天的誓言，再次在这片破败的小院上空回荡。
江建国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再次赢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达开工的命令时，苏秀云却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恐慌。
她走到江建国身边，附在他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急切地说道：“公公，出事了！”
“我们……我们没有足够的粮食了。”
“昨夜那场大雨，不仅冲垮了房子，后院的菜窖，也被淹了半边。我们囤的那些粮食，全都……全都泡了水，发了霉！”
江建国的心，猛地一沉。
他那张刚刚还挂着神圣光辉的脸，在这一刻，瞬间变得无比的凝重。
他可以靠着智谋和话术，将天灾变成神迹，将这群亡命之徒玩弄于股掌之上。
可他变不出粮食。
他可以命令他们去建神宫，却无法填饱他们那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灰蒙蒙的天，又看了看院子里那群正沉浸在狂热幻想中，对他奉若神明的“神殿卫士”。
他知道，他这个刚刚才走下神坛的凡人，即将迎来他最真实，也是最致命的第一个考验。
而他，已经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