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声惊雷,仿佛是苍天对他这不屈宿命的愤怒咆哮。
豆大的雨点在狂风的裹挟下,化作了千万条鞭子,狠狠地抽打着这座早已在风雨中飘摇了数十年的老宅。
窗户纸被瞬间打湿撕裂发出“噗噗”的闷响,冰冷的寒风,夹杂着潮湿的土腥气,如同一条条无形的毒蛇,从每一个缝隙里,钻了进来。
江建国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听着屋外那与前世梦魇中一般无二的狂暴雨声一颗心缓缓地,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却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
他与灵泉空间之间那份脆弱的链接,在系统的惩罚之下,变得比蛛丝还要纤细,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断裂。
他就像一头被拔掉了所有爪牙的猛虎,空有一身的凶悍与智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名为“宿命”的大网缓缓地向他收紧。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开裂声,从头顶的正上方传来!
江建国的心,猛地一紧!
他艰难地抬起头,只见房顶正中央那根早已被虫蚁蛀得千疮百孔的主梁,在那狂风暴雨的轮番摧残下,竟裂开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狰狞缝隙!
紧接着一滴冰冷的混合着泥沙的污水,穿过屋顶,精准地滴落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那股苦涩的味道,与前世临死前被活埋时的绝望,一模一样。
“公公!房顶……房顶它……”
苏秀云那带着哭腔的惊呼声,在昏暗的屋子里响起。
她举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脸色在摇曳的火光中,惨白如纸。
“哗啦啦――”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更多的瓦片被狂风掀飞,那道小小的裂缝,瞬间扩大!
无数的雨水夹杂着泥土和碎瓦,如同一条小型的瀑布,倾泻而下,瞬间将屋子中央的地面,砸出了一个泥坑。
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同时击中了江建国和苏秀云的心。
苏秀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看着那个躺在炕上,面如金纸,连坐起来都做不到的公公,又看了看屋外那如同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的狂风暴雨,一股灭顶般的绝望,将她死死地包裹。
她想起了那些刚刚才投靠过来的“护法行者”。
他们此刻又在哪里?
是在那间同样简陋的厢房里,瑟瑟发抖?
还是已经趁着这夜色和风雨,逃之夭夭了?
神祇倒下了。
神宫,也即将坍塌。
他们那些刚刚才被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仰,又如何能抵挡得住这天威般的考验?
就在苏秀云被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淹没,几乎要瘫倒在地时,一阵沉重而又急促的擂门声,如同战鼓般,轰然响起!
“老板!您在里面吗?老板!”
是孟山!
紧接着那扇早已不堪重负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轰隆”一声,直接撞开!
孟山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第一个冲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那个断了一条胳膊的屠夫张山,和那几个刚刚才喝过“开伙饭”的亡命之徒。
他们浑身都湿透了脸上沾满了雨水和泥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可他们的眼神,却像一群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终于找到火光的饿狼,死死地盯着那个躺在炕上,人事不省的男人。
当他们看清屋内的景象――那即将断裂的房梁,那倾泻而下的泥水,和那个虚弱得如同凡人的江建国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们信奉的是一个能凭空造物,能将村支书都踩在脚下的“神”。
可眼前的这个神,他的“神宫”,竟连一场暴雨都抵挡不住。
“咔嚓——!”
又一声更加刺耳的开裂声传来!
那根主梁,再也无法支撑,从中间猛地向下凹陷,无数的灰尘和碎木,如同下雨般簌簌落下!
整座房子,都在剧烈地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坍塌!
“快……快跑啊!房子要塌了!”
人群中,那个外号“猴子”的瘦高个第一个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他转身就想往外跑。
他这一动,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其他人心中那早已开始蔓延的恐惧。
他们的信仰,在死亡这最原始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眼看着这支刚刚才建立起来的虎狼之师,就要在第一场真正的考验面前,土崩瓦解。
“站住。”
一个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却又带着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威严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是江建国。
他依旧躺在炕上,甚至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可他那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注视着门口那群即将溃散的“信徒”。
“怎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天降神罚尔等便想做逃兵了吗?”
那几个正准备逃跑的男人,脚步猛地一僵,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
“神罚?”
独臂的张山,第一个从那巨大的恐惧中反应过来他看着江建国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又看了看屋外那如同天罚般的狂风暴雨,脑海里猛地闪过昨日江建国吐血倒下的那一幕。
“老板说得对!”
张山猛地转过身,那只独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狂热光芒,对着那群还在犹豫的同伴,嘶声咆哮,“你们这群蠢货!这哪里是房子要塌了?这是老天爷看见神灵降世,心生嫉妒,降下这风雨雷电,来考验我们呢!”
“想得到神仙的富贵,就得先扛得住神仙的灾!是龙是虫,就看今晚了!谁要是敢当这个逃兵,不用等老天爷收他,我张山第一个就拧下他的脑袋!”
他这番话,如同惊雷,如同战鼓,狠狠地砸进了每一个亡命之徒的心里!
他们的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疯狂,也更加扭曲的狂热所取代!
对!
这是考验!
这是神灵对他们这些第一批“护法行者”的考验!
“妈的!干了!”
那个刚刚还想逃跑的李老三第一个红了眼,他抄起墙角的一根木棍嘶吼道“连神的考验都扛不住,还想跟着神吃香的喝辣的?做梦!”
“对!干了!用我们的命,来护神驾!”
“护神驾!”
一瞬间,所有人的凶性都被彻底激发!
他们不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群被神权彻底洗脑,悍不畏死的狂战士!
“张山!带人把那边的柜子顶过来!顶住那根梁!”
孟山那沙哑的声音,如同最冷静的指挥官,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是!”
一场凡人与天威的战争,就在这座即将坍塌的破屋之内,轰然打响!
男人们咆哮着,怒吼着。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扛那即将倒塌的墙壁;用屋里一切能找到的家具,去顶那即将断裂的房梁。
苏秀云也早已忘记了恐惧,她和几个男人一起用脸盆用水桶,将那倾泻而下的泥水,一盆一盆地往外泼去。
江建国静静地躺在炕上,看着眼前这混乱而又充满了原始力量的一幕。
他看着那些前一秒还想着逃命,此刻却为了一个虚无缥缥的“神”,而拼上性命的亡命之徒,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又满意的弧度。
他知道,这场赌局,他赢了。
他用自己最虚弱的时刻,将一场灭顶之灾,变成了一场最严酷的考验,也变成了一场最成功的洗脑。
从今夜起,这支队伍的军魂,才算是真正被铁与血,给铸了起来。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任由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将他再次拖入黑暗。
但他知道,当他再次醒来时,他将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忠诚也最疯狂的一支——神权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