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建国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
那眼神,没有责备,没有不耐,只有一片纯粹的漠然。
“我说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干完活,再吃。”
苏秀云的心,猛地一颤。
她在那双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半分熟悉的属于“公公”的影子。
那是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如同神明俯瞰蝼蚁般的冰冷。
她不敢再多言,只能默默地将水和食物放下,然后像逃一样地,回到了那个让她感到唯一安全的家里。
天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风,起来了。
风里,带来了一股潮湿而又沉闷的腥气,像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前的预兆。
村里那台破旧的高音喇叭里,也断断续续地传来了乡广播站那失真的声音。
“……据县气象台预报……今年第7号台风‘海燕’,已于今日凌晨在我省沿海登陆……预计未来十二小时内,将对我县造成严重影响……请各单位……广大社员群众 ……做好防风防汛准备……”
广播的声音,断断续续很快便被那越来越大的风声所吞噬。
工地上,没有人去理会这天气的变化。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坚硬的土地,和那尊沉默的神祇。
终于,在太阳落下地平线的最后一刻,那片巨大的地基,被硬生生地从这片盐碱地上,给啃了出来!
“老板!挖……挖好了!”
独臂的张山,扔掉手里那把已经卷了刃的铁镐,第一个跪倒在地,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又看着江建国,那张凶悍的脸上,充满了狂热的疲惫。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了手,一个个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倒在地,却都用一种充满了期待和邀功的眼神,望着他们的王。
江建国缓缓地点了点头。
“很好。”
他吐出这两个字,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开。
他那早已紧绷到极限的身体,在说出这两个字后,那股强撑着的意志力,终于出现了第一丝裂缝。
他感觉到,脑海里那根冰冷的钢针,猛地刺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一股无法抗拒的眩晕和恶心,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老板!”
孟山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样,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想要扶住他。
“我没事。”
江建国抬起手,推开了孟山。
他死死地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迫自己站直了身体。
他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当着他这群刚刚才被彻底驯服的信徒面前,倒下。
然而,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反噬,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凶猛。
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再也无法压制!
“噗――!”
一口黑血,如同妖异的墨梅,喷洒在他脚下那片刚刚被征服的土地上。
那触目惊心的黑色,与黄色的土地,形成了最诡异的对比。
时间,在这一刻,再次凝固。
工地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群刚刚还沉浸在完成任务的狂喜和疲惫中的“护法行者”,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那个刚刚还如同神祇般不可一世的男人,和地上那滩刺眼的黑血。
神……
流血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他们那狂热信仰之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的混乱和茫然。
“公公!”
苏秀云那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打破了这片死寂。
她疯了一样地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朝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扑了过去。
江建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片无边的黑暗迅速吞噬。
在他彻底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的心神,沉入了他最后的港湾――灵泉空间。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片令他魂飞魄散的景象。
那口他赖以生存的灵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泉眼深处那氤氲的雾气,变得稀薄得近乎于无。
那半亩肥沃的黑土地上,也裂开了一道道狰狞的缝隙,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透支和索取。
一行冰冷的血色大字,在他的意识中,缓缓浮现。
【警告:空间本源严重透支,灵泉枯竭,系统即将进入休眠惩罚。】
代价。
这,便是神威的代价。
江建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再也支撑不住,那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向后倒了下去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