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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浓墨，将江家村最后一点人声与犬吠，都尽数吞噬。
江建国站在院子里，像一尊被月光冻结的石像，久久地一动不动。
晚风带着初春的寒意，卷起他宽大的衣角，却吹不散他身上那股从“德源当”里带回来的混杂着金钱铜臭与血腥杀气的味道。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破败的院墙，落在了不远处那片在月色下泛着金属冷光的巨大钢铁骨架上。
那是他帝国的雏形，是他复仇的利刃，也是他守护这个家的堡垒。
“钱德源……”
江建国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了半分得到巨款的喜悦，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杀意。
他知道，像钱德源那样的老狐狸，一旦被他嗅到了血腥味，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天在当铺里的那番对峙，只是一个开始。
那老东西，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来试探他的底细，窥伺他身后那所谓的“十九根金条”。
前有林晚秋那样的毒蛇，在暗处吐着信子，后有钱德源这样的豺狼，在身侧虎视眈眈。
这条复仇之路，比他想象的还要拥挤，也还要凶险。
“公公夜深了风大。”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厚实棉衣，轻轻地披在了他的肩上。
苏秀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
“我没事。”
江建国回过神，将身上的棉衣紧了紧，那股属于家的温暖，驱散了些许他心中的寒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堂屋里那豆昏黄的灯火，和灯下那个正抱着布娃娃，早已酣然入睡的小小身影。
他的心，瞬间变得柔软，却又在下一秒，凝结成更加坚硬的寒铁。
为了她们，他便是化身修罗，踏入地狱，也绝不后退半步。
“明天，我们就去买玻璃。”
江建国看着苏秀云，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把我们的大棚，盖起来。”
苏秀云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可她没有看到，江建国在说出这句话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除了希望，还有一丝更加浓郁的名为“紧迫”的阴霾。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江建国便将孟山叫到了身前。
他从怀里，掏出了五十块钱，递了过去。
“孟山，今天工地的活，先交给秀云。你替我去一趟县玻璃厂。”
他仔细地交代着：“你不用急着下单，先去摸清楚价格和他们的库存。记住，姿态要放低，就说我们是村里响应号召，搞的农业试点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政策优惠。哭哭穷探探底别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待宰的肥羊。”
江建国的心思，缜密如发。
他虽然手握巨款，却绝不能暴露分毫。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一个农民突然拿得出上千块的巨款来买玻璃，这本身就是一件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事情。
他必须小心，再小心。
“是，老板。”
孟山将钱贴身收好，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他拉开院门的那一刹那，他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却猛地顿住了。
一股冰冷的煞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老板！”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警惕。
江建国心中一凛，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那扇破旧的院门外，一只早已僵硬的芦花鸡，被人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倒吊在门栓之上。
鸡的脖子，被利索地割开血早已流干，只留下一道狰狞的黑色血口。
而在鸡的脚下，用它的血，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又充满了挑衅意味的――铜钱符号。
当铺。
江家村的清晨，还笼罩在一片祥和的薄雾之中。
可江家小院的门口，却已经寒意森森，杀机四伏。
苏秀云也跟了出来当她看到这血腥而又诡异的一幕时，吓得惊呼一声，连忙捂住了嘴，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江建国却异常的冷静。
他走上前，没有去碰那只死鸡，只是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那个用鸡血画成的铜钱符号，和地上那几滴早已凝固的血迹。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好快的手段。”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老板，是‘德源当’的人？”
孟山的声音，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那双野兽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一只鸡，看似无足轻重。
但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却让江建国心中的警铃，拉到了最响！
他本以为钱德源会像一条耐心的毒蛇在暗中窥伺许久，才会发动攻击。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条老狐狸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仅仅一夜之间，他不仅派人跟踪自己，摸清了自己的住处，还用这种最直接，最赤裸的方式，送上了第一份“见面礼”！
这不是试探。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是在告诉他江建国，他身后那所谓的“十九根金条”，那老狐狸，吃定了！
“公公，这……这可怎么办啊？”
苏秀云的声音，带着哭腔。
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日子，怎么又惹上了这样的祸事？
江建国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孟山，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断。
“孟山，去玻璃厂的计划，不变。但你的任务，要改一改。”
他从怀里，又掏出了一百块钱，连同之前那五十块，一同塞进了孟山的手里。
“这一百五十块，不是让你去谈生意的。”
江建国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头即将发动致命一击的猛虎，“你今天只有一个任务——花钱！”
“去县城里所有你能找到的小酒馆屠宰场黑市拳场……去那些龙蛇混杂，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把这钱给我花出去！请那些穷得叮当响，却又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喝酒吃肉！”
“告诉他们，我江家村的江建国，要盖大棚，缺人手。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只要是条敢打敢拼的汉子，我江建国就给他一口饭吃，给他一个前程！”
老板这是要……招兵买马！
他不是要招普通的工人，而是要招一群像自己一样，在刀口上舔过血，敢跟人玩命的悍匪！
“记住，”
江建国又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人要信得过手要足够黑。钱不够，就回来找我拿。我要你在三天之内，给我拉起一支能看家护院，更能……杀人的队伍！”
“是！”
孟山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再也没有半分的停留，将那沓钱死死地揣进怀里转身像一头被放出牢笼的猛虎，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村口的小路上。
苏秀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虽然听不太懂，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凛冽的杀气，正从公公的身上，弥漫开来。
她知道天又要变了。
江建国看着孟山那消失的背影，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知道，他这步棋走得险也走得绝。
他这是在用一种近乎饮鸩止渴的方式，为自己这个尚未建成的帝国，招募第一批带血的士兵。
这些人，能成为他最锋利的刀，也同样可能成为反噬他自己的毒药。
可他没得选。
钱德源那只悬在头顶的屠刀，让他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为自己披上最坚硬的铠甲。
他转过身，亲手将那只早已僵硬的死鸡，从门栓上解了下来然后拎着它，走到了院子里的柴火灶旁。
“秀云烧水拔毛。”
他将死鸡扔在地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今天中午，我们喝鸡汤。”
他看着那只死不瞑目的芦花鸡，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又残酷的弧度。
钱德源，你以为送来一只鸡，就能吓住我江建国吗？
你错了。
你送来的不是威胁。
而是为我这支即将诞生的虎狼之师，送上的第一份——开伙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