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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绿色的吉普车里，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司机目不斜视，开得四平八稳。
后座上，高建军闭目靠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而郑建军则捧着茶杯，眼神复杂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许久，高建军才缓缓睁开眼，那双锐利的眸子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威压，只剩下一片深沉。
“老郑，你这个总工会，是挖到宝了。还是说，是放出了一头猛虎？”
他的声音，不带情绪，却让郑建军的心，猛地一跳。
“是龙是虎，现在还不好说。”
郑建军苦笑一声，放下茶杯，“但我可以肯定，他是一把能劈开咱们滨城这潭死水的快刀。”
“快刀？”
高建军冷哼一声，“我看他，是想把自己变成握着刀的手。今天这番以退为进，玩得漂亮啊。三言两语，就把一个商业订单，变成了我们政府和军方必须解决的‘政治任务’。他自己，从一个求订单的商人，摇身一变，成了被我们求着、等着我们给他创造条件的大爷。这手腕，比我手下那些搞政工的，高明了不止一个档次。”
话虽如此，高建军的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怪，反而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欣赏。
“他有这个资格。”
高建军拿起那个锦盒，轻轻摩挲着，“就凭这根腊肠，就凭他敢把厕所当成第一展厅的胆魄，也凭他能让一群懒汉在三天之内变成一支虎狼之师的本事。这个人，值得我们为他‘创造条件’。”
郑建军闻言，心中那块大石，才算真正落了地。
他知道，高建军这是彻底被说服了。
“那你我的意思……”
“你尽快打报告！”
高建军斩钉截铁地说道，“把顾氏食品厂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写上去！着重强调三点：第一，该厂产品对提升我军后勤保障能力的重大意义！第二，该厂在盘活濒危国营企业、解决工人再就业问题上的先进模范作用！第三，该厂目前面临的设备、资金、政策等一系列客观困难！”
他看着郑建军，目光灼灼：“报告打上来，我亲自去找市里的一把手签字！这件事，我们军方，要定了！谁敢在这件事上使绊子，就是跟我们军分区过不去！”
这番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表态和撑腰！
郑建军知道，有了军方这面大旗，接下来，无论是在市委会议上，还是在具体的执行层面，他都将拥有无可匹敌的优势。
……
与此同时，顾氏食品厂的办公室里。
顾卫国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请问是滨城日报的赵祥记者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警惕的中年男声：“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姓顾，顾建告。是城东，原第二食品厂，现在‘顾氏食品厂’的负责人。”
顾卫国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和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哦，顾厂长！我听说过您！”
赵祥的声音，立刻热情了起来，“您可是我们滨城最近的大名人啊！”
“赵记者过奖了。我只是一个想让工人们吃饱饭的厨子而已。”
顾卫国谦虚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我打电话来，是想跟您聊聊。我们厂这几百号工人，在经历了下岗的绝望后，如今重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他们的故事很感人，也很有代表性。我不知道，您对这种‘时代变迁下小人物的命运’题材，感不感兴趣？”
“感兴趣！太感兴趣了！”
赵祥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巨大的新闻价值！
“那太好了。”
顾卫国的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另外，我们厂最近也侥幸，接到了一点来自军分区的‘关注’。我想，这也是对我们滨城工人阶级精神面貌的一种肯定。”
“什么？军分区？”
赵祥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是啊。”
顾卫国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恼”，“所以，我们现在压力很大。厂子底子薄，设备差，生怕辜负了领导和子弟兵的期望。我们现在急需社会各界的支持和理解啊……”
电话那头的赵祥，已经激动得快要站起来了！
他知道，这绝对是今年，不，是近十年来，滨城最重磅的一条新闻！
一个濒临破产的国营老厂，在一个神秘厂长的带领下，奇迹般地起死回生！
工人们重燃希望！
产品惊艳四座！
甚至引来了军方的橄榄枝！
这其中，包含了改革、民生、军民情、个人英雄主义……
几乎所有能引爆舆论的元素！
“顾厂长！”
赵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您别动！我……我带上我们报社最好的摄影师，现在，立刻，马上就过去！您一定要等我！”
挂掉电话，顾卫国看着窗外，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光芒。
郑建军和高建军，是从上层，为他撬动滨城的格局。
而滨城日报这支笔，将是从下层，为他点燃全城的舆论。
上下夹击，烈火烹油。
他要让顾氏食品厂的崛起，成为一场万众瞩目、大势所趋、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阳谋！
他轻轻地，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杨威，”
他缓缓开口。
“去，把我们厂那面最破的、写着‘第二食品厂’的老牌子，找出来。”
“再去找几个哭得最惨、笑得最开心的老工人。”
“等一下，记者来了，知道该怎么拍了吧？”
杨威看着老板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以为，昨天那场当着军方和政府两位大佬的面，以退为进的惊天豪赌，已经是自家老板运筹帷幄的巅峰之作。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竟然还只是个开始。
撬动上层，只是“借势”。
而接下来，老板要做的，是“造势”！
他要用一支笔，一篇报道，将顾氏食品厂这把火，从一间破败的厂房，直接烧遍整个滨城的街头巷尾！
“去吧。”
顾卫国挥了挥手，眼中闪烁着一种冰冷而又充满期待的光芒，“告诉那些老伙计，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今天，他们不是在演戏，他们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而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个能让全滨城都听见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