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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
顾卫国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安心。
他看着雷洪，脸上那股棋逢对手的战意，愈发浓烈：“雷老弟，多谢你这个消息。这个情，我记下了。”
“老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雷洪见他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斗志昂扬，心中更是钦佩，“不过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那个杨威，就是郑副主席的小舅子，新上任的滨城饭店经理，是个眼高于顶的草包，但最擅长的就是借势压人。他这次拿到你那所谓的‘菜谱’，肯定会大张旗鼓地搞宣传，到时候，他们打着‘国营正宗’的旗号，你这边再想出头，就难了。”
“他快不了。”
顾卫国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睿智，“一道真正的红烧肉，从选材到火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刘全有那个蠢货，只看到了皮毛，他能卖给杨威的，不过是个笑话。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跟他抢市场，而是先把我们的根，扎得牢牢的。”
他转向林岚，语气变得温和而坚定：“走吧，回家。我们的‘白馒头战争’，明天就要正式打响了。”
“白馒头的战争？”
雷洪和林岚都愣住了。
顾卫国但笑不语，眼中是深不可测的自信……
第二天，当工人们怀着对“顾氏红烧肉”和“天下第一面”的无限憧憬，兴冲冲地涌进食堂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墙上的菜单，被一块白布遮盖得严严实实。
取餐的窗口前，只孤零零地摆着两样东西——一筐热气腾腾、雪白饱满的大馒头，和一盆看起来就没什么油水的、免费的咸菜。
整个食堂，安静得可怕。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工人揉着眼睛，不敢相信，“我的红烧肉呢？我的面呢？”
“老板娘！”
有人冲着正在窗口后面忙碌的林岚大声喊道，“你们今天怎么就卖这个啊？昨天那肉呢？”
林岚牢记着公公的嘱咐，挺直腰杆，脸上挂着标准而歉意的微笑，朗声回答道：“各位师傅，实在对不住大家。因为我们刚刚接手食堂，很多规章制度和菜品标准，还需要按照俱乐部领导的指示进行调整和规范。在这期间，为了保证最基本的食品供应，我们暂时只提供馒头和咸菜。等上级领导批准了我们新的经营方案，大家喜欢的菜品，就都会回来的。”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所有责任，都巧妙地推给了虚无缥缈的“上级领导”和“规章制度”。
工人们一听，顿时炸了锅！
“什么？还要等领导批准？”
“搞什么名堂啊！我们掏钱吃饭，吃什么还得领导说了算？”
“就是啊！昨天还吃着龙肉，今天就让我们啃树皮？这落差也太大了！”
“我不吃馒头！我就想吃昨天的红烧肉！多少钱都行！”
抱怨声、抗议声，此起彼伏。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说，窗口里，依旧只有白面馒头。
林岚顶着巨大的压力，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套官方说辞。
顾卫国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后厨的小马扎上，闭目养神，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
最终，饥饿战胜了愤怒。
工人们骂骂咧咧，却又无可奈何地，买了一两个馒头，就着免费咸菜，味同嚼蜡地咽了下去。
整个上午，食堂的气氛，都压抑得像一口高压锅。
中午，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午饭，依旧是白面馒天和免费咸菜。
这一下，工人们的怨气，彻底爆发了。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干了一上午的体力活，就让我们吃这个？连点油水都没有！”
一位钳工老师傅，重重地将饭碗摔在桌上。
“咱们去找王主任！去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去找领导！我们工人辛苦干活，连口好饭都吃不上，这是什么道理！”
一时间，群情激奋。
几十个工人，自发地组织起来，气势汹汹地就朝着俱乐部办公楼冲了过去。
王主任的办公室，很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王主任！你得给我们个说法！食堂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不卖好吃的了？是不是你们领导又在瞎指挥？”
王主任被这阵仗吓得满头大汗，他一边擦汗，一边按照顾卫国教他的话术，满脸为难地解释：“各位师傅，各位师傅，大家冷静一下！听我说！顾师傅的手艺，大家有口皆碑，我们领导也是看在眼里的！但是，大家也知道，咱们俱乐部是国营单位，凡事都要讲规矩，讲流程啊！”
他叹了口气，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顾师傅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承包方案，想彻底把食堂搞活。可这个方案，牵扯到定价权和用人权，按规定，必须要报请市总工会批准。尤其是主管咱们这块的郑副主席，他老人家思想一向严谨，对这种新生事物，看得很严啊！在正式批文下来之前，我们也不敢让顾师傅乱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啊！”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成功地将所有矛盾，再次精准地引向了那位素未谋面的“郑副主席”。
工人们一听，更气了！
“又是这个郑副主席？他凭什么不批？”
“我们工人想吃口好饭，还得他一个官老爷点头？”
“走！我们不找王主任了！我们直接去市总工会！我们几百号工人联名上书，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副主席，是为我们工人服务，还是为他自己的官帽子服务！”
“对！联名上书！现在就去！”
“白馒头的战争”，在第一天，就取得了超乎预料的战果。
看不见的硝烟，已经从工人俱乐部，一路蔓延，直指市总工会那座庄严的大楼。
食堂里。
顾卫国缓缓睁开眼睛，他听着外面那渐渐远去的、群情激奋的声浪，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爸，我们……我们成功了。”
林岚跑进后厨，激动得脸颊通红。
“这只是第一步。”
顾卫国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锋利的寒光，“光有民意还不够，我们还得给那位郑副主席，再添一把火。”
他转向林岚，下达了一个新的、让林岚感到无比意外的指令。
“林岚，从钱箱里，拿出五十块钱。你去外面，找几个嘴巴最碎、最能说的半大小子。”
“找他们做什么？”
林岚不解。
顾卫国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让他们去滨城饭店的门口，给我排队。”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像狐狸一样狡猾。
“什么都不用干，就从早到晚，在那排着队。见人就跟人念叨，就说‘听说这里的红烧肉，跟工人俱乐部顾师傅做的一个味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者说‘八毛钱一碗面，吃得舒坦，总比花几块钱在这里吃一肚子气强’。”
“我们，要去帮我们的‘竞争对手’，好好地造造势，宣扬一下他那所谓的‘正宗’。只不过这势头，是捧他，还是杀他，就由不得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