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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的手，是颤抖的。
他颤抖着拿起那份写满了惊人数字的账本，又颤抖着拿起那份将李顺所有罪行都记录在案的认罪书。
他感觉自己手里捧着的，不是纸，而是两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烫手，却又让他兴奋得浑身战栗。
“三……三天……营业额总计……四百二十一块六毛！”
王主任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变了调，他指着账本上那个最终的、用红笔圈起来的数字，嘴唇哆嗦着，看向雷洪，“雷……雷老板！这个数，比刘全有那王八蛋在的时候，一个月的流水都多！这哪里是翻了十倍，这他娘的是翻了三十倍啊！”
雷洪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撼。
他预料到顾卫国能成功，却没预料到，能成功到如此地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会做生意了，这简直就是点石成金的财神爷！
“顾老哥，我雷洪，服了！”
他对着顾卫国，郑重地抱了抱拳，这是江湖人表达最高敬意的方式，“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哥！承包的事，我跟老王，给你办得妥妥的！”
顾卫国神色平静，仿佛那四百多块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堆无意义的数字。
他将那份自己熬了半夜写出来的、关于食堂未来发展的规划书，推到了两人面前。
“先别急着高兴。”
他淡淡地说道，“我的条件，都在这里。”
王主任连忙拿过那份规划书，和雷洪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这一看，两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规划书上，条款清晰，野心勃勃。
顾卫国要求获得食堂为期五年的独立经营权，并且明确提出，他要对食堂进行彻底的装修改造，拥有对所有菜品和价格的绝对自主定价权，以及对食堂内部员工的独立人事任免权！
作为交换，他承诺，在承包的第一年，将向工人俱乐部上缴三千元的“承包管理费”，并且这个数字，每年递增百分之二十！
三千元！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王主任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刘全有在的时候，食堂每年都在亏损，俱乐部还要往里倒贴钱。
现在，顾卫国不仅能让它扭亏为盈，每年还要反哺三千块！
这哪里是承包，这分明是请回来一尊活菩萨！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王主任一拍大腿，激动得脸都红了，“顾老哥，不，顾大哥！您这些条件，别说三千，就是两千……不不不，三千正好！我……我这就去找书记！连夜开会！必须把这事定下来！”
然而，就在王主任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时，一直沉默的雷洪，却皱起了眉头。
“老王，你先冷静点。”
雷洪开口了，声音沉稳，“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他指了指那份规划书：“老哥这些条件，大刀阔斧，每一样，都踩在了现有制度的红线上。尤其是这‘独立定价权’和‘人事任免权’，这等于是在国营单位里，搞出了一个不受控制的‘独立王国’。俱乐部的书记同意了，没用。得市总工会点头才行。”
王主任的兴奋，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了下来。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愁眉苦脸地说道：“雷老板说的是啊……总工会那边，是郑副主席在管这块。那个老顽固，思想僵化，最讨厌的就是咱们这种‘投机倒把’的‘资本主义歪风’。这份合同递上去，怕是当场就要被他撕了！”
“所以，这份合同，不能由我们递上去。”
一直沉默的顾卫国，终于再次开口。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狐狸般的狡黠。
“什么意思？”
王主任没听懂。
顾卫国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那些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三三两两走过的工人们，声音平静地说道：“郑副主席，是为谁服务的？”
“当然是……为广大职工群众服务的。”
王主任下意识地回答。
“这就对了。”
顾卫国笑了，“所以，这份合同，不该由我们去求他批。而应该，由那些需要我们、离不开我们的职工群众，去‘请’他批。”
雷洪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猛地一拍手，大笑道：“高！实在是高！老哥你这招，叫‘挟天子以令诸侯’啊！不，不对，这叫‘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王主任还是有些云里雾里。
顾卫国转过身，看着他，耐心地解释道：“王主任，从明天起，食堂正式恢复营业。但是，我们只卖最简单的东西——白面馒头和免费的咸菜。至于红烧肉、天下第一面、四宝粥……一概不卖。”
“啊？为什么啊？”
王主任急了，“这不趁热打铁，多赚点……”
“欲取之，必先予之。欲得之，必先让其知其珍贵。”
顾卫国打断了他，“你信不信，只要三天。只要咱们的工人师傅们，吃了三天寡淡无味的白面馒头，他们就会开始怀念红烧肉的滋味。一个星期后，他们就会因为吃不到那碗面，而对食堂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怨声载道。”
“到时候，不用我们去找领导。那些工人们，会自发地把意见，反映到工会去。当成百上千张嘴，都在讨论同一件事，都在渴望同一种味道时，你觉得，那位郑副主席，是选择顺应民心，还是选择为了他那点可笑的原则，跟所有工人对着干？”
一番话，说得王主任茅塞顿开，冷汗直流！
太狠了！
这一招，简直是釜底抽薪，诛心之策！
这是在用所有职工的胃，去给那位高高在上的郑副主席，施加最直接、也最无法抗拒的压力！
“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王主任看着顾卫国，眼神里只剩下了五体投地的崇拜，“顾大哥，您放心！从明天起，食堂……就听您的！”
……
当天晚上，顾卫国破天荒地没有进厨房，而是带着林岚和妮妮，上街了。
他先是带着妮妮，去百货大楼，给她买了一条崭新的、带着蕾丝花边的粉色连衣裙。
小姑娘穿上新裙子，在镜子面前转着圈，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
然后，他又带着林岚，去了一家新开的照相馆。
“爸，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林岚有些不解。
“给你，也给我们这个家，一个正式的名分。”
顾卫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早就写好的聘书。
那上面，用清秀的蝇头小楷写着：“兹聘任林岚女士，为滨城工人俱乐部食堂财务总管兼运营经理，全权负责食堂日常运营及财务管理事宜。”
落款，是“总经理：顾卫国”。
林岚看着那张聘书，看着“运营经理”那四个陌生的字眼，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爸……”
“拿着。”
顾卫国将聘书塞到她手里，又指了指照相馆里那块红色的背景布，“去，换上你最好看的衣服。今天，我们要拍一张相。一张我们食堂管理层的‘工作照’。”
半个小时后，一张照片新鲜出炉。
照片上，顾卫国坐在正中央，身姿挺拔，神情威严，像一个执掌江山的君王。
林岚则抱着穿着新裙子的妮妮，站在他身侧，脸上带着一丝羞涩，但更多的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光彩。
这张照片，日后被放大，高高地挂在了食堂最显眼的位置。
也成了无数滨城人记忆中，那个美食帝国传奇，最初的起点。
当他们心满意足地回到家时，雷洪早已在门口等候。
“老哥，出事了。”
雷洪的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
顾卫国心中一动。
“我刚得到消息。”
雷洪压低了声音，“刘全有在进去之前，把咱们食堂的底子，全都卖给了一个人。他把你的菜谱，尤其是那道红烧肉的做法，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卖给了城里最大的国营饭店——滨城饭店。”
“而且……”
雷洪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滨城饭店新上任的经理，很不巧，正是总工会那位郑副主席的小舅子。”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岚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敏锐地感觉到，一场新的、比刘全有和李顺加起来还要凶险百倍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顾卫国却笑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那面写着“天下第一面”的白布幌子，眼中非但没有担忧，反而燃烧起一股更加旺盛的、棋逢对手的战意。
“滨城饭店？郑副主席的小舅子？”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豪情。
“来得正好。”
“我正愁，我这口锅，熬了这么好的汤，只在这小小的俱乐部里，显得有些屈才了。”
“既然他们想玩，那我就陪他们，玩一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