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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目光在顾卫国脸上，和桌上那份“军令状”之间，来回游移。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太疯狂，风险太大，一个不慎，他这个主任的乌纱帽都可能保不住。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雷洪那双平静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眼神相遇时，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地倾斜。
雷洪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又呷了一口那神奇的“白龙汤”，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声叹息，轻描淡写，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王主任的心坎上。
他知道，雷洪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这个顾卫国，我保了。
一边是前途未卜的风险，另一边，是得罪这位连市里大领导都要礼让三分的神秘人物的直接后果。
更何况，顾卫国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三天，不花俱乐部一分钱，白得三天的全部营业额，还有可能甩掉刘全有这个巨大的包袱，甚至真的创造一个奇迹？
王主任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赌徒心理，在这一刻，战胜了官僚的谨小慎微。
“好！”
他猛地一拍桌子，像是给自己壮胆，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老哥！你这份魄力，我王某人佩服！就照你说的办！我这就去跟书记汇报，就说我们俱乐部要大胆革新，搞一个‘三天承包责任制’的试点！出了问题，我……我他娘的担着！”
话音落下，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雷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站起身，拍了拍王主任的肩膀：“老王，你今天做的这个决定，十年后回头看，绝对是你这辈子最英明的一次。”
顾卫国没有多言，他只是拿起笔，在那张白纸上，笔走龙蛇，将刚才的约定，一字一句地写了下来。
条款清晰，权责分明，最后在落款处，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军令状”已立，再无反悔的余地……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工人俱乐部内部飞速传开。
当刘全有从一个相熟的干事口中，得知顾卫国要“承包”食堂三天，并且立下十倍营业额的军令状时，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喝着闷酒。
“哐当！”
他将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玻璃碎片和辛辣的酒液溅了一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状若疯虎，双眼通红，肥硕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恨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顾卫国那神鬼莫测的手艺，别说十倍，就是二十倍的营业额，都未必不可能！
一旦让顾卫国成功了，那他这个食堂主任，就将彻底沦为整个滨城的笑柄，一个被小摊贩踩在脚下、证明了自己是多么无能的废物！
到时候，俱乐部为了平息众怒，为了迎接新的“财神爷”，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他刘全有！
不行！
绝不能让他成功！
既然明面上斗不过，那就只能……
毁了他！
刘全有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毒辣的光。
他想起了前几天报纸上登的，关于顾卫国那对儿女纵火未遂的新闻。
一把火烧不掉你的摊子，难道，我还不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吗？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压低了声音，对着话筒，用一种怨毒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嘶哑地说道：“猴子，是我……帮我办件事。事成之后，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肥硕的手指。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刘主任，您说，只要价钱到位，上刀山下火海！”
“我不要你上刀山，也不要你下火海。”
刘全有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狞笑，“我只要你，想办法，在后天早上之前，往工人俱乐部食堂后厨的汤锅里，或者面粉里，加点‘料’。”
“什么料？”
“能让人吃完，上吐下泻，最好能拉得进医院的‘料’！”
刘全有咬牙切齿地说道，“记住，手脚干净点，别让人抓住！只要食堂吃出了事，吃倒了一大片人！他顾卫国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得给我滚蛋！甚至还得吃牢饭！”
“嘿嘿，我懂了，刘主任。”
电话那头的猴子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您就瞧好吧！”
挂掉电话，刘全有瘫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病态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顾卫国因为重大的食品安全事故，被公安带走，身败名裂的场景。
顾卫国，你想跟我斗？
你还嫩了点！
顾家。
当顾卫国将承包食堂的计划和盘托出后，林岚手中的针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怔怔地看着顾卫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承包整个食堂？
这……
这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爸，我们……我们真的能行吗？那可是整个食堂啊！”
她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不是我们，是你和我。”
顾卫国纠正道，他的眼神，郑重而严肃，“林岚，我一个人，分身乏术。这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我？”
林岚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对，就是你。”
顾卫国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了桌上。
那是刚才王主任给他的，食堂后厨的钥匙。
“从明天起，我负责掌勺，负责菜品。而你，就是我们食堂的‘大内总管’。”
“大内总管？”
林岚被这个新奇的称呼弄得一愣。
“没错。”
顾卫国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第一，你管钱。所有账目，由你经手，我要一清二楚。第二，你管人。我后面会请几个帮工，她们都归你调配。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管‘安全’。”
他特意加重了“安全”两个字。
“从明天我们进驻食堂开始，后厨，就是我们的禁地。所有食材的采购、入库、清洗，都必须由你亲眼监督。任何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靠近灶台。尤其是晚上，后厨的门窗，必须反复检查，确认锁好。”
顾卫国的话，让林岚瞬间明白了过来。
公公这是在防着刘胖子下黑手！
一股暖流，夹杂着沉甸甸的责任感，涌上林岚的心头。
她知道，这是公公对她最大的信任。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跟在后面收钱的帮工，而是真正参与到这场“战役”中来的核心成员。
“爸，您放心！”
她挺直了腰板，眼神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果决，“只要有我在，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咱们的后厨！”
顾卫国欣慰地笑了。
第二天，整个工人俱乐部都见证了奇观。
雷洪不知从哪里调来了一辆大卡车，满载着最新鲜的蔬菜、成袋的面粉、整扇的猪肉，如同后勤补给一般，源源不断地运进了食堂后厨。
林岚则像一个严苛的女主人，带着两个她从邻居里挑选的、手脚麻利又信得过的大嫂，将整个后厨里里外外，用热水和碱水，清洗了不下三遍，所有餐具都用开水煮过，亮得能照出人影。
顾卫国则在后厨中央，用粉笔画出了一道“安全线”。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立下了最严厉的规矩：凡是跨过这条线的人，必须换上干净的衣服，并且用肥皂反复洗手。
这套近乎苛刻的卫生标准，让所有人都大开眼界，也让林岚等人，从心底里对即将开始的“事业”，生出了一种神圣感。
夜幕降临，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
食材码放得整整齐齐，锅碗瓢盆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一个崭新的、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厨房，取代了刘全有治下那个油腻肮脏的烂摊子。
顾卫国检查完最后一扇窗户的插销，才和林岚一起，锁上了食堂的门。
“回家吧，养足精神。明天，是一场硬仗。”
顾卫国说道。
“嗯！”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是那栋沉睡在夜色中的食堂小楼。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瘦小的、如同猴子般灵活的身影，悄无声či地，从俱乐部后院的围墙上翻了进来。
那人影，正是刘全有找来的地痞——猴子。
他熟练地避开了巡逻的更夫，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食堂后厨的墙角下。
他狞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钩，和那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纸包。
他知道，只要把这包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投进明天的汤锅里，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绕到后厨的背面，这里光线最暗，也是监控的死角。
他抬头，看到了一扇气窗。
白天踩点的时候，他就发现这扇窗的卡扣有些松动。
他将铁钩伸进去，轻轻一拨。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窗户，被他从里面打开了。
猴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的、得意的笑容。
他将那个白色的小纸包，紧紧地攥在手心，手脚并用，敏捷地顺着水管，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