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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
林岚再次将钱箱里那叠厚得惊人的钞票倒在桌上，开始一张张清点时，她的心境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激动，变得平静而踏实。
她甚至能一边数钱，一边分神去想，明天该给妮妮扎个什么样的新辫子。
“爸，今天一共是一百六十三块四毛。”
她将钱按面额大小仔细地码好，抬头看向顾卫国，脸上是习以为常的微笑。
这个曾经在她眼中天文数字般的收入，如今已成了这个家的日常。
顾卫国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
他给自己倒了一碗凉白开，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林岚，缓缓地开口。
“林岚，从明天起，这摊子，你一个人先撑着。”
“啊？”
林岚猛地一愣，手中的钞票都险些滑落，试探着问道：“爸，您说的，盘下食堂的事……是真的？”
“千真万确。”
顾卫国的语气，斩钉截铁。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开始向林岚详细地解释自己的计划，就像一个将军，在向自己的副官部署作战方略。
“国营食堂，死气沉沉，吃的是‘大锅饭’，捧的是‘铁饭碗’，没人想着怎么把东西做好吃，怎么去服务顾客。他们亏损，是必然的。而我们，有手艺，有秘方，更重要的是，我们知道顾客想吃什么。”
“现在国家政策一天比一天活，很多地方都开始搞一种叫做‘承包’的模式。就是把一个单位，包给有能力的人去经营。咱们不要他的编制，也不要他的铁饭碗。咱们跟他签合同，每年固定上交一笔利润给俱乐部，剩下的，是赚是赔，都是咱们自己的。”
这番话，为林岚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她从未听过如此新奇大胆的想法，但每一个字，又都说得那么在情在理，充满了说服力。
“爸，这……这能行吗？”
她激动得脸颊绯红，却又带着一丝担忧，“把整个食堂包给个人，咱们滨城，好像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
“所以，我们才要做第一个吃螃筅的人。”
顾卫国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之火，“这件事，光靠我们自己不行。我明天，要去再见两个人。”
……
第二天，顾卫国没有出摊。
他将一切都交给了林岚，自己则提着两只灌满了“金玉白龙汤”的大号军用水壶，再次走进了雷洪那间僻静的小楼。
这一次，接待他的，不光有雷洪，还有工人俱乐部那位胖乎乎的王主任。
王主任一见到顾卫国，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顾老哥！您可算是来了！您那碗‘天下第一面’，可是把我们俱乐部都给震动了！刘全有那个王八蛋，昨天被我们书记叫去狠狠地批了一顿，现在正写检查呢！”
雷洪则更直接，他一把抢过顾卫国手中的水壶，给自己和王主任都倒上，然后才笑着说：“老哥，你这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又有什么大动作？”
顾卫国也不客套，待两人喝下那口能让灵魂都舒坦的汤之后，他才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承包食堂？”
饶是王主任见多识广，也被顾卫国这石破天惊的想法，给惊得从椅子上差点跳了起来。
他看着顾卫国，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雷洪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一种棋逢对手般的、极其兴奋的光彩！
“好！好一个承包食堂！”
他一拍大腿，不惊反喜，“我就知道，老哥你绝不是一个甘心守着小摊子的人！这个想法，够胆！够劲！”
王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着说：“雷老板，顾老哥，这想法是好，可……可操作起来，太难了！咱们俱乐部是市总工会下属的正经单位，把整个食堂承包给个人，这在全滨城都没有先例啊！上级领导那里，根本不可能批的！这风险太大了！”
这正是顾卫国预料之中的最大阻碍。
“王主任，你先别急。”
顾卫国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说的困难，我明白。所以我今天来，不是要你们立刻拍板，而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个‘折中’的法子。”
“折中？”
王主任和雷洪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顾卫国伸出两根手指，眼神锐利如刀。
“第一，刘全有必须下台。这个食堂在他手里，就是个烂摊子，早晚把俱乐部的脸都丢光。这一点，我想王主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王主任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第二，”
顾卫国继续说道，声音沉稳而充满了力量，“我不要你们现在就把食堂包给我。我只要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看着王主任，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下周一开始，我希望俱乐部能给我三天时间。这三天，我来接管食堂的早饭和午饭。我不用食堂一针一线，所有食材、人手，我自己解决。食堂原有的职工，带薪休假。我只要借用他们的场地。”
“这三天里，食堂所有的营业额，我一分不要，全部上缴给俱乐部财务。三天后，你们可以看账本，可以问顾客的反应。如果我做得不好，砸了锅，我顾卫国二话不说，卷铺盖走人，并且双倍赔偿俱乐部的所有损失！”
“但如果……”
他话锋一转，眼中迸发出强大的自信。
“如果我能让食堂的营业额，比刘全有在的时候，翻上五倍，甚至十倍！如果我能让所有来吃饭的职工，都对我做的饭菜赞不绝口！那我就请王主任和雷老板，拿着这份成绩单，去跟你们的上级领导谈！去告诉他们，我顾卫国，有这个能力，把这个烂摊子，变成一个能下金蛋的聚宝盆！”
这番话，掷地有声，如同平地惊雷！
王主任彻底被震住了！
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要一分钱，白干三天，还要立下翻十倍营业额的军令状？
这……
这是何等的魄力和自信？
雷洪的眼中，更是异彩连连。
他看着顾卫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条过江猛龙，终于要亮出他最锋利的爪牙了！
“顾老哥，”
王主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你……你说的，都是真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卫国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放在了桌上。
“我们可以现在就立下字据，白纸黑字，我顾卫国亲手画押。”
他的目光，平静而又锐利地扫过雷洪和王主任的脸，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只要你们一句话。这个机会，你们给，还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