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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九幽狱最后一丝光亮彻底吞噬。
陆谦端坐于二层的总巡检官署内，冰冷的烛火在他俊美而又漠然的脸庞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一张薄薄的麻纸，正平摊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纸上，用粗劣的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三十七个名字。
这三十七个名字，便是他耗费了一整天时间，用食物、药品和虚假的善意，从底层那滩污泥中筛选出的、第一批“夜鸦”的爪牙。
是那只躲在暗处的神，伸向人间的第一批触须。
他的指尖，如同抚摸情人般，轻柔地划过每一个名字。
每划过一个，他脑中便会浮现出一张麻木而又虔诚的脸。
“大人，名单已经核实完毕。”
副手站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这场属于猎人的餐前仪式，“这些人，都是昨天最先站出来分享食物、镇压骚乱的囚犯。根据我们安插的人手回报，他们之间平日并无过多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这两天内，都曾与一个叫‘张三’的囚犯有过短暂接触。”
“张三……”
陆谦的指尖在名单的最上方停下，那里正是这两个字。
他轻声重复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果然是他。那只神的第一位使徒，或者说……大祭司？”
他没有兴趣立刻去动这条最关键的线。
那样太快，也太无趣。
一场盛大的祭典，需要从最外围的祭品开始，一个一个地，血腥地献祭。
只有这样，才能让那高居神座之上的伪神，感受到最真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陆谦的手指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名字上。
李四。
“就是他了。”
陆谦的声音轻得仿佛一阵耳语，“把他，带到‘静室’来。”
“是！”
……
底层的监区，死寂得如同坟墓。
饥饿与恐惧的双重压迫，让囚犯们连呻吟的力气都已耗尽。
他们蜷缩在各自的角落，像一群等待着腐烂的尸体。
突然，一阵沉重而又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数名狱卒手持火把，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那跳动的火焰，将他们狰狞的面孔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囚犯们被惊醒，纷纷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在人群中，那个白天送出馒头的“杂役”悄无声息地抬起手，指向了一个最黑暗的角落。
狱卒们的目标极为明确，径直冲向那里。
角落里，李四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当那粗暴的大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蛮横地拖拽起来时，他甚至没有挣扎。
他只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围，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有同情，有恐惧，有幸灾乐祸，也有着深深的困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四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平静到诡异的笑容。
没有畏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丝毫的痛苦。
那双在黑暗中熬炼得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竟透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光。
仿佛他不是要去奔赴刑场，而是要去参加一场荣耀的加冕。
他被狱卒推搡着，踉踉跄跄地穿过人群。
他瘦弱的身影，在火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而那个挂在他嘴角的、宁静的微笑，却像一根无形的毒刺，狠狠扎进了每一个旁观者的心里。
……
“静室”，是九幽狱二层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这里没有窗户，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陈年血腥与铁锈混合的恶臭。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令人看一眼便会通体发寒的刑具。
李四被粗暴地绑在了一个十字形的木架上，冰冷的铁链缠绕着他的手腕与脚踝，深深勒入皮肉。
陆谦就站在他对面，隐于黑暗之中，像一头耐心的、正在审视猎物的黑豹。
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的行刑手，拎着一桶冰冷的盐水，“哗啦”一声，尽数泼在了李四的身上。
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一颤，但脸上的笑容，却未曾有半分消减。
“说。”
行刑手用一条沾水的皮鞭，轻轻拍打着李四的脸颊，声音粗粝如砂石，“是谁指使你们的？那个‘神尊’，究竟是谁？他在哪？”
李四没有回答。
他只是微笑着，用一种悲悯的、仿佛在看一个无知孩童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个壮汉。
行刑手被他这种眼神激怒了，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
“找死！”
他怒吼一声，手中的皮鞭陡然绷直，挟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抽在了李四的胸膛上！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
皮鞭落下之处，囚衣瞬间碎裂，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腹！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刹那间便染红了他的前胸。
剧烈的痛苦让李四的身体猛地弓起，额头上青筋暴跳，冷汗如浆。
然而，当他因为脱力而重新垂下头时，他脸上的笑容，竟然还在。
甚至，比之前更加灿烂，更加虔诚！
仿佛这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是惩罚，而是某种无上的恩赐。
行刑手彻底愣住了。
他拷打过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
这根本不是人能有的反应！
“继续。”
黑暗中，陆谦的声音冷冷响起。
行刑手一个激灵，咬了咬牙，再次扬起了鞭子。
“啪！”
“啪！”
“啪！”
一鞭，又一鞭！
疯狂的鞭挞，如同狂风暴雨般落在李四的身上。
他的身体早已血肉模糊，每一次抽搐都显得那么微弱，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可那个笑容，却像是烙印一般，死死地刻在他的脸上，从未消失。
他始终沉默着。
他始终微笑着。
这诡异的一幕，让那名杀人如麻的行刑手，竟然后背窜起一股寒气，握着鞭子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终于，陆谦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走到早已气若游丝的李四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那双开始涣散的瞳孔。
“告诉我，”陆谦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魔力，“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可以立刻结束你的痛苦，给你最好的伤药，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李四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聚焦在了陆谦的脸上。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陆谦的眼中，闪过一抹胜利的精光。
他俯下身，将耳朵凑了过去。
他听到，李四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却充满了无上喜悦与解脱的语气，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神……在……看着……你……”
话音落下，他的头颅，彻底垂了下去。
脸上的那个笑容，永远地凝固在了那个解脱的、狂热的瞬间。
陆谦缓缓直起身子，面沉如水。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用尽了最残酷的刑罚，却没能从这个祭品的口中，得到哪怕一个字的情报。
他得到的，只有一句来自“神”的、最轻蔑的嘲弄。
他不仅没能摧毁对方的信仰，反而亲手，为这个虚无缥缈的神，完成了一场最完美的、关于殉道的血腥献祭。
“哈……哈哈哈哈……”
陆谦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在这间密闭的静室中回荡，充满了病态的兴奋与战栗。
他转过身，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副手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把这份名单上的第二个人，带上来。”
他的眼中，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毁灭欲。
“既然一个祭品不够，那就杀十个。”
“十个不够，那就杀一百个！”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所谓的神，究竟有多少虔诚的信徒，可以拿来让我……一个个地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