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科学的基本假定

“科学不做假定”这句口号的本意是一句“战斗口号”,针对的对象是不容置疑的具体教条对学问施加的限制。这句“战斗口号”的合理性在于,它表明科学拒绝接受预定的结论,拒绝限制自身的探究范围,拒绝将任何事物视作“禁区”,也拒绝绕过必然结论。

但事实上,不做假定的科学是不存在的。科学的特征是,它以一种自我批判的精神承认并澄清这些假定。严格来说,科学代表着一种处于暂定状态的思想集合体系,它有自知之明,也明白自身的有效性和一致性都来源于某些具体的假定。

于是,科学预设了逻辑规则的有效性。如果否定了矛盾律,那么求知和思维活动就失去了可能性。思维内在地承认这条规则。如果概念可以变得含混不清、模棱两可,自相矛盾不被视为反对的理由,那么言语本身就不再是有意义的交流了。任何否定某些逻辑假定的命题,至少在做出否定时必须尊重这些假定。任何不愿承认逻辑假定的人都不值一驳,用亚里士多德的话说,他已经将自己贬低为“不具有理性的植物”,只能被丢在一旁。

因此,将知识绝对化是一种误解。只有尊重逻辑规则,知识才成为可能。所以,知识的对象不是存在本身,而是实在的某些方面,这些方面是按照我们自身的思维过程所施加的限制而呈现的。

此外,科学还预设了自身的可欲性(desirability)。我们不可能站在科学本身的立场上为科学辩护。科学无法向否认科学价值的人证明自身的价值。人的原生求知欲是自律的。我们是为了知识本身而求知,求知欲是一种激情,这种激情的自我确证是一切科学的永恒前提。

科学的另一个重要假定涉及对研究主题的选择。科学家要从无穷多的可能问题中选择一个来研究。他做出选择的动因可能是晦暗不明的本能和爱憎。无论在何种情况下,科学家选择特定研究主题的决定因素都是意志,而不是科学知识。

最后,科学预设了我们要让自己受概念——康德将其称为“概念图式”(scheme of ideas)——的指引。我们整体的周遭世界只有经过概念图式的作用,才能引导我们的心智,即便整体的周遭世界本身不能成为认知的对象,而且我们的所有概念图式都只具有辅助性和暂时性的意义。因此,概念和假设都是人为的辅助建构,它们必然要再次消失,因为它们必然是有限的,从而必然是错误的。然而,如果没有概念的引导,我们就不会有聚焦点,不会有方向,无法区分重要与不重要、根本与表面、有意义和无意义、整体和分支。概念构成了一个环境,推动着我们去追求自己的特殊旨趣,让灵光一现与意外发现成为可能,并为纯粹的偶然赋予了意义。数不尽的概念框架引导着我们,尽管每一个概念本身都是无用的,但唯有通过概念,我们才能建立起与无限之间的联系。然而,这些指导性的概念必须首先在学者自己的头脑中活跃起来,然后知识才会具有意义。

所有科学都做这种假定,此外可能还要加上具体学科的具体假定。例如,神学家相信神迹和天启。对实证科学来说,这两个主题无法探究,因此仅就科学解释而言,也就是不存在的。“因为科学否认神学性质的假定,所以它要求,也只要求信徒承认如下内容:对于一个给定的事件序列,如果我们要避免借助超自然力量的干预来解释它——从实证角度看,超自然力量的干预不是合理的起因——那么我们就必须尝试用科学方法来解释这一序列”(马克斯·韦伯)。任何信徒都可以承认这一点,同时不背弃自己的信仰。

神学有着不同的进路。神学假定了天启是存在的,借此澄清信仰的推论和后果。为了表达无法表达的东西,神学发展出了自己特殊的范畴。

世俗和神学两种解释都要用到假定上。严格来说,两者并非互斥。这两种思维形式都是先提出假定,然后看从假定出发能得到什么结论,能有多大程度的推进。只要两者认可对方,并怀着自我批判的精神铭记“可知性不过是存在内部的一种存在模式,而非存在本身”,那么两者就都是科学的。

在指出一切科学都根据必要的假定进行的同时,我们还要明确一个重点:与广泛流传的看法想法一样,我们并不需要假定世界是完全可知的,或者知识的对象是存在本身;也不需要假定知识是绝对的,也就是说,它包含或提供了非假设性的知识。只要我们去反思知识的局限性,便会马上发现,上述看法的反面显然才是正确的。

科学也并不预设某种教条的世界观(Weltanschauung)。恰恰相反,科学只有在以下情形下才会存在:要么这种世界观不具有绝对的有效性,要么它具有,但它的结果必须能通过无偏见的严格检验和考察,简言之,世界观仅仅是一个假说。

几十年来,一直有人聒噪地否认(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有批判性的学者说过这句话):科学用不着假定。指出这种片面强调所蕴含的危险是有益的。人们太容易将科学的意义抽空,仅仅关注前提假设了,这样一来,假设就变成了教条。有一些人怀着良好的意图,但实操能力低下,做不出科研成果,也对有条理的研究不感兴趣,竟然排斥起他们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东西。他们想要的不是科学,而是某种全然不同的事物:政治、教会、对各种非理性冲动的大肆宣传。他们不去努力,不去投入研究自己的课题,不用具体的眼光看待事物,而是任由自己沦入伪哲学的话语,空泛地大谈所谓“整体”“全局”。科学的所有预设中最必要的一条就是方向感。人们常常忘记,科学是非常需要引导的。 iPsc3xvh2AP6RBmv7rf/rMsR7M25h/Kl0fHJqlme8DBF7eajUdKoTHHQwkVkAuL+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