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台由废铜烂铁打造的“土法”机床,对决全厂最精密、代表着苏联最高工业水平的苏式15型精密车床?
这已经不是狂妄了。
这是在用自己的前途、名誉乃至身家性命,发起一场豪赌!
“疯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李副厂长在短暂的错愕后,发出了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杨厂长,您都听到了!他这是在胡搅蛮缠,在拿我们厂的荣誉当儿戏!”
然而,杨厂长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秦洛峰那双平静而又燃烧着熊熊自信的眼睛上。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疯子的癫狂,而是一个天才在被逼入绝境时,所爆发出的绝对自信与冲天豪情!
这个年轻人,从抢修轧钢机,到攻克离心铸造难题,再到今天这匪夷所思的“自主研发”,他创造的奇迹,还少吗?
一个大胆到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念头,在杨厂长的脑海中疯狂滋生。
或许……
这一次他又能创造一个更大的奇迹?
“好!”
杨厂长猛地一挥手,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之力,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我同意!”
他转向秦洛峰,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混杂着欣赏、期待与赌博的复杂神色。
“我给你这个机会!也给我们红星轧钢厂一个机会!一个亲眼见证,到底是墨守成规的老经验能赢,还是你这石破天惊的新思想能胜的机会!”
他又转向脸色煞白的李副厂长,语气变得冰冷而严厉:“立刻通知下去!两个小时后,在二号精密车间,召开全厂技术现场会!把所有技术员、八级工老师傅,全都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是真金,谁是废铁!”
杨厂长一锤定音!
消息像长了翅膀,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就传遍了轧钢厂的每一个角落,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
全厂上下,彻底沸腾!
两个小时后,全厂面积最大、也最先进的二号精密车间,早已是人山人海。
所有闻讯赶来的技术员、工程师和各车间的老师傅们,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激动、好奇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车间的中央,清出了一片巨大的空地,两台车床,如同两个即将展开世纪对决的绝世武者相隔十米遥遥对峙。
一边,是崭新明亮的苏式15型精密车床。
它通体覆盖着一层厚重的工业绿漆,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每一个部件都严丝合缝,充满了机械的美感。
它由一台安静而平稳的大功率电机驱动,代表着这个时代工业文明的最高结晶,是无数工人技师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兵”。
另一边,则是刚刚从仓库里被推出来的“盘古”。
它看起来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锈迹斑斑的巨大床身,仿佛是从废铁堆里刨出来的古董;动力源,竟然是一台老掉牙的蒸汽机,旁边还堆着一小堆黑乎乎的焦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直径超过一米五的巨大黑色飞轮,它就像一个笨拙的怪物心脏,让整台机器显得无比粗野和原始。
两者的对比,是如此的鲜明,又是如此的滑稽。
“我的天,就用那堆破烂,跟苏联老大哥的宝贝疙瘩比精度?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这秦洛峰是真疯了杨厂长也跟着他一块儿疯!”
嘲笑声和质疑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李副厂长站在苏式车床旁,脸上的狰狞早已被得意的冷笑所取代。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脸色阴沉,眼神倨傲的身影——钳工车间的八级工老师傅,一大爷易中海。
“易师傅,今天就看你的了。”
李副厂长压低声音说道,“给我拿出你全部的本事,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输得心服口服,让他和杨长明,都下不来台!”
易中海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瞥了一眼远处的秦洛峰。
他今天,就要亲手捍卫传统技术的尊严,将这个异端,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随着杨厂长一声令下,对决正式开始!
比赛项目非常简单,也极其考验机床的性能――车削一根直径20毫米,长度300毫米的细长钢轴。
要求只有一个:在保证表面光洁度的前提下,谁的同轴度和圆度误差更小,谁就获胜!
易中海当仁不让地走到了苏式车床前。
他神情专注,姿态标准,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教科书般精准。
他熟练地装夹工件开启电源。
伴随着一阵轻微而平顺的电机嗡鸣声,钢棒开始高速旋转。
他手握摇柄,车刀平稳地切入,一卷卷银亮的带状切屑优雅地飞舞而出。
他的动作,充满了老师傅的沉稳与自信,引来周围一阵阵低声的赞叹。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根由他亲手加工的钢轴,必然是一件精品。
而另一边,“盘古”机床前的景象,则显得有些可笑。
王敬山紧张地给蒸汽机加煤添水,炉膛里喷吐着火舌。
秦洛峰则平静地站在机床前,等待着蒸汽压力达标。
那“哐当、哐当”
的笨重声响,与苏式车间那现代化的氛围,格格不入。
“呜――”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怒吼,蒸汽喷涌,巨大的飞轮开始旋转。
整个“盘古”机床,在蒸汽的轰鸣和飞轮的咆哮中,开始了它的表演。
那声势浩大的动静,与苏式车床的安静平稳,形成了天壤之别。
秦洛峰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亲自操控着车刀,缓缓地向旋转的钢棒靠近。
“唰――”当刀刃接触工件的瞬间,一阵无比悦耳、无比顺滑的切削声,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那声音,甚至盖过了蒸汽机的轰鸣,轻快得如同丝绸划过肌肤。
仅仅是这声音,就让在场的所有内行,脸色都微微一变!
半个小时后,两人的加工几乎同时完成。
两根同样光洁如镜的钢轴,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铺着红布的检测台上。
“先检测易中海同志的工件!”
李副厂长迫不及待地宣布。
厂里最有经验的检测科长老张,戴上白手套,拿起厂里精度最高的杠杆千分尺,小心翼翼地开始了测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张的脸上,露出了赞叹的神色。
“报告厂长!”
他高声宣布,“易中海同志加工的工件全长同轴度误差0.012毫米,圆度误差0.01毫米!这个成绩,已经打破了我们厂的历史记录!”
全场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0.01毫米,一根头发丝的七分之一!
这绝对是世界级的加工水平!
李副厂长和易中海的脸上,都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们认为这场对决已经毫无悬念。
“现在,检测秦洛峰同志的工件!”
老张深吸一口气,将千分尺的测头,轻轻地搭在了秦洛峰那根钢轴上。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他看着千分尺上那纹丝不动的指针,以为是仪器出了问题。
他换了个位置,再次测量,指针依旧如同被焊死了一般,几乎没有任何偏摆!
这怎么可能?
老张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摘下眼镜,用衣服擦了擦,又凑近了几乎把眼睛贴在了刻度盘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老张那张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脸。
“老张!到底是多少?”
杨厂长也忍不住了沉声问道。
老张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一眼秦洛峰,然后用颤抖得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嘶哑地喊道:“同轴度误差……0.002毫米!圆度误差……0.0015毫米!”
轰!
这两个数字,如同两颗原子弹,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0.002毫米!
这是什么概念?
这已经不是超越了这是整整碾压了苏联精密机床一个数量级!
这根本不应该是这个星球上,1956年的地球人能用一台蒸汽机驱动的破烂玩意儿能达到的精度!
这是神迹!
是魔鬼的作品!
李副厂长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碎裂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易中海更是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面无人色地后退了两步,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就在这片颠覆了所有人认知的死寂之中,一个生硬而又充满了怒火的俄语声音,猛地响起!
人群分开只见闻讯赶来的苏联专家组负责人瓦西里,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一把推开检测员,拿起那根创造了奇迹的钢轴,眼神里充满了屈辱与不甘。
他死死地盯着秦洛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不信!这是侥幸!是运气!”
他环视全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提出了一个更加苛刻,也更具侮辱性的要求!
“有本事,你再给我加工一个——完美的镜面球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