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水。
易中海端着空了的搪瓷盆,静静地站在中院的屋檐下,冬夜的寒风吹不动他那如同老松树般的身影,却吹不散他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穿过沉沉的黑暗,牢牢地锁定在秦洛峰家那扇紧闭的门窗上。
那里面,仿佛住着一头他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掌控的猛兽。
傻柱那只以诡异角度耷拉着的手腕,和那充满恐惧与屈辱的眼神,如同烙铁一般,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里。
他太了解傻柱了。
那身蛮力,那股狠劲,在整个轧钢厂的年轻一辈里,都难逢敌手。
可就是这样的院里“战神”,竟然在秦洛峰手下,走不过一招?
一招落败!
这个事实,比秦洛峰在全厂技术员面前,当众碾压苏联专家,还要让易中海感到心悸和胆寒。
文,能通天彻地让代表着工业最高水平的苏联专家颜面扫地;武,能深藏不露,一招之间便废掉横行大院的傻柱。
这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妖孽!
易中海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他那双一向以沉稳、睿智著称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无力感。
过去几十年,他依靠着八级钳工的身份、一大爷的威望,以及傻柱这把锋利的“刀”,将整个四合院的人心,牢牢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无往而不利。
硬碰硬?
拿什么碰?
论技术,人家是厂长眼前的红人,是能创造奇迹的“神”;论拳脚,连傻柱都被一招秒杀,自己这把老骨头上去怕不是要当场散架。
继续打压?
只会像之前那样,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一次次地将对方推向更高的位置,让他身上的光环,愈发耀眼。
不行!
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易中海的瞳孔猛地一缩,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抹阴狠而决绝的光芒。
既然硬实力上已经彻底输了那就必须改变策略,从他最擅长,也是最阴毒的地方下手——人心!
他要用“道德”做刀,用“舆论”做网,将秦洛峰彻底孤立起来让他成为脱离群众,被所有人唾弃的孤家寡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四合院里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时,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锣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当!当!当!——”
“全院儿的人都听着!吃完早饭七点半准时到中院开全院大会!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谁都不许缺席!”
是二大爷刘海中的声音。
他扯着嗓子,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三圈,确保每家每户都听得真真切切。
院里的人们顿时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一大早的又是唱的哪一出。
秦洛峰刚刚晨练完毕,听到锣声,眼神微微一动。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大会必然和自己有关。
看来那位一大爷,已经为他精心准备好了新的“节目”。
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平静地洗漱做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七点半,中院里已经站满了人。
众人围成一圈,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疑惑。
易中海刘海中阎埠贵三位大爷,端坐在院子中央的八仙桌后,表情严肃。
易中海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惯有的沉稳腔调,缓缓开了口:“今天把大家伙儿都叫来是要说一件关乎咱们整个四合院风气的大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长辈的痛心疾首。
“咱们这个院儿,住了二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口子人,就是一个大家庭!我一直跟大家说邻里之间,要互帮互助,要团结友爱!特别是对于院里有困难的家庭,咱们更应该伸出援手,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过不下去对不对?”
“一大爷说得对!”
立刻有人附和。
易中海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怆和委屈。
“就说贾家,东旭走得早,撇下秦淮茹一个女人,拉扯着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年迈的婆婆,这日子过得有多难,大家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易中海,这些年是怎么帮衬贾家的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说到动情处,他竟然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我不要名也不图利,我图的就是咱们院儿里这股人情味儿!图的就是咱们这个大家庭的和睦!”
他的这番表演,声情并茂,极具感染力。
院里不少心软的老娘们儿,眼圈都有些红了。
秦淮茹更是恰到好处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一副受尽委屈,惹人怜惜的模样。
火候差不多了。
易中海眼中精光一闪,图穷匕见!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气愤:他这番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人群外围,神色平静的秦洛峰身上。
整个院子,谁不知道秦洛峰刚被提拔成技术员,拿上了工程师待遇?
谁不知道他跟贾家势同水火?
这简直就是指着鼻子在骂!
贾张氏立刻抓住了机会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整个院子的舆论,都被彻底引爆了。
“就是啊,秦洛峰这事做得是有点不地道。”
“都是一个院儿住着,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年轻人,本事大了这心也跟着大了忘了咱们劳动人民的本分了!”
无数道指责质疑鄙夷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朝着秦洛峰攒射而来。
易中海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用道德绑架,用群众的唾沫星子,把秦洛峰彻底淹死!
看你以后还怎么在这个院里立足!
然而,面对这千夫所指的场面,秦洛峰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或愤怒。
他只是静静地等所有人都说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地从人群中走出。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口辩解,或者愤怒地反驳。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走到了院子中央,先是朝着易中海,非常诚恳地鞠了一躬。
“一大爷,您批评得对!”
这一句话,让整个院子的嘈杂声,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在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易中海。
只听秦洛峰用一种无比真诚的语气,继续说道:“我这段时间,一门心思扑在厂里的技术攻关上,没日没夜地搞研究,确实是忽略了邻里关系,忽略了对困难家庭的关心。是我的觉悟不够高,思想有问题!我检讨!”
他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自我批评得无比深刻。
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崭新的一毛钱纸币,径直走到了还在地上撒泼的贾张氏面前。
“贾大妈,您快起来。”
他将钱塞到贾张氏的手里,语气温和地说道,“这是一点小意思,算是我这个做邻居的一点心意。以后贾家有什么困难,只要我秦洛峰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整个中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傻眼了。
易中海更是感觉自己蓄了满力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方,反而差点把自己的腰给闪了。
他精心策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道德审判,准备将秦洛峰彻底钉在自私自利的耻辱柱上。
可对方非但不反抗,反而全盘接受,态度比谁都诚恳,行动比谁都迅速,直接当场“捐款”,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团结邻里”的决心。
这么一来易中海之前那番声泪俱下的表演,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瞬间就变了味儿。
他不像是在主持公道,反而像是在带头逼捐,像是在为了给贾家要这区区两毛钱,而特意开了一场全院大会。
格局,一下子就显得无比渺小和可笑了。
秦洛峰那光明磊落的态度,反衬得他这个一大爷,是何等的阴险和算计。
贾张氏捏着那两毛钱,哭声也卡在了喉咙里,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继续哭,还是该站起来。
说完,他冲着众人点了点头,转身便回了自己屋,深藏功与名。
只留下满院子面面相觑、表情各异的邻居,和一个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的易中海。
而攥着那两毛钱的贾张氏,看着秦洛峰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的却不是感激,而是一种被勾起的更加贪婪的欲望。
她觉得,秦洛峰这是怕了!
是被全院的人戳脊梁骨给戳怕了!
原来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