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那颗精于算计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直接去嚷嚷?
不行!
万一里面是厂领导在搞什么秘密实验,自己咋咋呼呼地闯过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万一里面真是坏人在搞破坏,自己这小身板,够人家一拳头打的吗?
风险太大了。
可就这么装作没看见?
他更不甘心。
这可是个天大的机会!
万一真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比如有人在私自炼钢,倒卖国家财产,那自己就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在全院大会上,在厂领导面前,自己这个三大爷的威信,岂不是要一举压过易中海和刘海中?
不行,必须得管,但又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
阎埠贵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一个绝妙的念头,如同黑夜里亮起的一盏灯,瞬间照亮了他那条充满了算计的思路。
写信!
写一封匿名举报信!
这个法子,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信送出去抓到了坏人,那是他阎埠贵明察秋毫,为厂除害,就算没人知道是他写的他心里也痛快。
如果查出来是厂里在搞什么正经事,那也跟他没关系,他不过是一个“关心集体财产的热心群众”罢了谁也怪不到他头上。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阎埠贵再也憋不住了他连厕所都顾不上去转身就溜回了屋里。
他关上门,小心翼翼地从箱底翻出纸笔,就着昏暗的灯光,趴在桌子上,开始斟酌字句。
他不敢写得太具体,免得暴露自己,但又要写得足够严重能引起保卫科的高度重视。
“关于我厂后院废弃仓库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及疑似破坏活动的紧急举报……”
他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开了头,将自己看到的火光和浓烟,进行了艺术性的夸张。
什么“火光冲天,疑似进行大规模熔炼作业”,什么“黑烟滚滚,严重威胁厂区安全”,怎么严重怎么写。
写完后,他反复读了好几遍,确信万无一失,既能把事闹大,又看不出半点自己的影子。
他满意地将信纸折好,塞进一个旧信封,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四合院,将那封信,塞进了轧钢厂大门口那个红色的举报信箱里。
做完这一切阎埠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通泰,连肚子都不撑了。
他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睡觉去了。
他知道,一场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凌晨两点轧钢厂保卫科。
科长赵铁军正带着两个干事在值班室里打扑克,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宁静。
电话是门口警卫室打来的说是在举报信箱里发现了一封“紧急举报信”。
在这个“阶级斗争”弦绷得极紧的年代,任何举报信都不能小觑,更何况是这种涉及“破坏活动”的。
赵铁军立刻收起了扑克牌,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当那封被阎埠贵精心炮制的信送到他手上时,他只看了几眼,额头上的青筋就蹦了起来。
“火光冲天?”
“大规模熔念?”
“私造器械?”
这信里描绘的景象,触目惊心!
如果属实,那绝对是动摇厂之根本的惊天大案!
“抄家伙!跟我走!”
赵铁军一声令下,值班室里另外两名干事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别上腰间的配枪,拿起手电筒和警棍,脸上带着肃杀之气,跟着赵铁军就冲进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三名保卫科干事,如同黑夜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后院那座废弃仓库的外围。
离得老远,他们就闻到了一股尚未散尽的焦炭味,而仓库那巨大的铁门门缝里,还隐隐透出一丝暗红色的光芒。
赵铁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看来举报信上说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冲两名手下打了个手势,三人呈品字形,猛地冲到大门前。
“砰!砰!砰!”
赵铁军用警棍狠狠地砸着铁门,发出的巨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开门!保卫科!例行检查!”
仓库内,秦洛峰和王敬山刚刚合力将那颗巨大的飞轮毛坯从砂型中取出。
两人正瘫坐在地上,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成功喜悦,突如其来的擂门声,让他们的心脏瞬间都漏跳了一拍。
王敬山“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慌乱地说道:“总师!是保卫科!坏了!这可怎么办!”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秦洛峰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超乎寻常的镇定。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示意王敬山稍安勿躁。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王师傅,别慌。”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记住,一切有我。”
说完,他走到门边,沉声问道:“哪位同志?有什么事吗?”
“少废话!我们是保卫科的!接到举报,怀疑你们在里面进行非法生产活动!立刻开门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就要破门了!”
赵铁军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洛峰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移开了顶门的槽钢,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门开的一瞬间,赵铁军三人便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当手电筒那刺眼的光柱扫过仓库内部时,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仓库中央,一座用耐火砖和黄泥砌成的土高炉兀自散发着余温。
高炉旁,一个巨大的圆形砂型坑还冒着热气。
而最让他们触目惊心的是静静躺在高炉边上的那个东西——一个直径超过一米五还在散发着惊人热量和暗红光芒的巨大圆形铁饼!
人赃并获!
赵铁军的脑子里,瞬间就蹦出了这四个字。
这规模这阵仗比举报信里写的还要夸张!
“好啊你们!胆子不小啊!”
赵铁军的手电筒光柱,死死地锁定在秦洛峰的脸上,厉声喝道,“私设高炉,偷盗国家材料,在这里搞私自生产!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面对这雷霆万钧般的指控,王敬山的腿肚子已经开始发软。
这罪名要是坐实了枪毙都不为过!
然而,秦洛峰却仿佛没有听到赵铁军的喝问。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赵科长,您先别发火。”
秦洛峰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这是刘建国主任亲手批给我的手令,批准我们在这里,进行一项‘废旧设备再生利用试验’。”
赵铁军狐疑地接过纸条手电筒光一照,确实是刘主任的字迹和印章。
他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这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试验?什么试验需要搞这么大动静?”
赵铁军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充满了怀疑,“那这个大铁饼,又是什么东西?”
这,才是关键。
秦洛峰看着那个倾注了他们无数心血的飞轮毛坯,微微一笑,吐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词。
“赵科长,这不是普通的铁饼。这是我们为了进行‘离心铸造’实验,专门铸造的配重飞轮。”
“离心铸造?”
赵铁军皱起了眉头,这个词他听着耳熟,但具体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秦洛峰知道,戏肉来了。
他指着那颗巨大的飞轮,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们厂里,不是一直想生产一种特种薄壁钢管吗?就是那种要求管壁厚度均匀,内部组织致密,没有砂眼和气孔的。我听说咱们厂请来的苏联专家,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就是因为他们的设备离心率不稳定,冷却梯度也控制不好。”
他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直接炸在了赵铁军的心里!
这件事,他恰好知道!
这可是厂里最近最头疼的技术难题,杨厂长为此发了好几次火,李副厂长和苏联专家更是立下了军令状,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生产问题,而是上升到了面子问题!
赵铁军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看着秦洛峰那双深邃而自信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巨大的飞轮和简陋的土高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定性。
说他是偷盗?
他有车间主任的手令。
说他是搞试验?
可这手段也太“土”了土得像乡下打铁的作坊。
但万一……
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呢?
这个责任,他赵铁军担不起!
“你……你说的这些都有依据吗?”
赵铁军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依据,就是这个飞轮。”
秦洛峰拍了拍身边这个巨大的铁疙瘩,“只要能让它稳定地高速旋转起来就能为离心机提供一个无比稳定的转速,解决苏联方案里最核心的缺陷。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构想成与不成,还得试过才知道。”
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展现了雄心,又留足了余地。
赵铁军沉默了。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一个保卫科长能够处理的范畴。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枪和警棍都收起来然后对着秦洛峰,用一种前所未有凝重的语气说道:“秦洛峰同志,你们这里,暂时查封。所有人,不准离开!这件事,性质太严重我必须立刻马上向杨厂长汇报!”
事情,被直接捅到了天上去。
当杨厂长在睡梦中被叫醒,听完赵铁军那颠三倒四却又充满了惊奇的汇报后,这位执掌着数万人大厂的一把手,披着衣服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年轻工人,用土法炼钢,铸造了一个巨大的飞轮,声称要解决连苏联专家都束手无策的技术难题?
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不知为何,杨厂长的脑海里,却浮现出秦洛峰在轧钢机抢修现场,那副从容自信,化腐朽为神奇的身影。
他的心中,一个大胆的念头,渐渐成型。
“通知下去!”
杨厂长将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明天上午九点在二号车间,召开全厂技术攻关现场会!”
“把苏联专家组,李副厂长,还有这个秦洛峰,全都叫上!”
“我倒要亲眼看看他那个铁疙瘩,到底是痴人说梦,还是……能创造奇迹!”
杨厂长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字一句地说道:“让他和苏联专家,当着全厂技术员的面,来一场对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