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豹是在一阵刺骨的秋风中,离开江家小院的。
他的后背,依旧被冷汗浸湿,但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触及权力巅峰后,令人战栗的兴奋。
他不再是那个在鬼市里呼风唤雨,却始终上不了台面的黑市头子。
从今往后,他是“江之味”这枚黄金钥匙唯一的执掌者,是所有权贵都必须仰望和讨好的“资格”的唯一发售人!
而赐予他这一切的就是那个端坐在院中石凳上,神情淡然得如同在俯瞰凡人争斗的神祇般的男人。
赵金豹回到那节属于他的破旧车厢,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拿起了那部滚烫的老式黑色电话机。
他拨出的第一个号码,是城建局刘处长的。
电话几乎是秒接,那头传来刘处长无比急切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声音:“豹哥!怎么样?江大师傅那边怎么说?我这儿多出两倍的价钱!不,三倍!只要能再给我匀五罐!”
“刘处长,您这就折煞我了。”
赵金豹的语气,充满了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歉意”,“我刚从我大哥那里回来。实不相瞒,您这事……黄了。”
“黄了?什么意思?”
刘处长的声音瞬间拔高。
“唉,我大哥说了。”
赵金豹开始了他那堪比影帝般的表演,将江振国教给他的那套说辞,添油加醋地,娓娓道来“他说这‘江之味’,制作工艺,是古法炮制,极其繁琐复杂,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毁。更重要的是,那核心的原材料,是一种来自他那位‘南湾基地’老首长特供的神秘植物,那玩意儿金贵得很,对生长环境要求极为苛刻,产量稀少,十年才能成熟一季!”
“所以啊刘处长这首批的成品,已经是那老首长几年前的存货了早都分配完了。下一批……下一批什么时候能有得看‘南湾’那边的天气,也得看我大哥他老人家的……运气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刘处长那带着无尽失落和不甘的声音才传来:“真的……一罐都没有了?”
“一滴都不剩了。”
赵金豹叹了口气,“您是不知道,军分区的王政委都亲自派人来问了我大哥也是这么回的话。他说这东西是有缘者得之,强求不得。”
挂掉电话,赵金豹没有停歇,又立刻给市府周秘书长的秘书打了过去将同样的一番话,用更加谦卑恭敬的语气,复述了一遍。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电话,从这节破旧的车厢里拨出。
每一个电话,都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一位权贵心中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
但紧接着这盆冰水,又化为了滚油,让他们那被吊起来的欲望,燃烧得更加疯狂,更加猛烈!
“江之味”断供了!
这个消息,如同十二级的台风,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红星市最顶层的那个小圈子。
物以稀为贵。
当一样东西,你用钱也买不到,用权也压不住的时候,它的价值,就不再能用金钱来衡量。
它,成了传奇。
最初,只是几个收到“献礼”的家庭,在私下里悄悄地享受着那神仙般的滋味,和随之而来的肉眼可见的健康改善。
但很快,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
市纺织厂的李厂长,因为一个重要的技术指标问题,需要求到已经升任工商局副局长的张建军门下。
他提着两条中华烟,两瓶茅台登门拜访,却被张建军婉言谢绝。
酒桌上,李厂长旁敲侧击,张建军只是笑而不语。
直到酒过三巡,张建军才像是无意间,感慨了一句:“唉,家父最近身体好了许多,就是胃口还有点刁,寻常东西吃不惯。前两天,一个老战友送了瓶‘江之味’的酱菜,老爷子倒是爱吃得很可惜啊现在是有钱都买不到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厂长回去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发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几乎把整个红星市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终于从一个远房亲戚的领导那里打听到,市物资局的一位副局长手里,恰好有一罐赵金豹送去的“江之味”。
李厂长连夜提着一个装满了两千块现金的皮箱,和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凤凰牌自行车票,敲响了那位副局长家的门。
“老哥,我知道您不缺钱。”
李厂长姿态放得极低,开门见山,“我也不跟您来虚的。我母亲常年瘫痪在床,食不下咽。我听说这‘江之味’是神物,能救命。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做儿子的把您手上这罐神药,匀给我。这两千块钱,一张自行车票您拿着就当是兄弟我的一点孝心!”
那位副局长,把玩着手中那罐小小的“江之味”,沉吟了许久。
最终他看着李厂长那布满血丝、充满了哀求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场发生在暗处的交易,无人知晓。
但它却像一个信号,彻底引爆了“江之味”在黑市上的价值。
一罐两千块外加一张自行车票!
这个价格,已经不是“千金一罐”了这简直是“万金难求”!
一夜之间,“江之味”这三个字,在红星市的权贵圈里,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它不再是一种食物。
它是一种比黄金更硬的硬通货,是一种衡量身份与能量的标尺,更是一张通往健康与更高层关系的入场券。
能吃上一口“江之味”,成了最值得炫耀的资本。
谁能搞到一罐“江之味”,谁就拥有了让别人求着你办事的底气。
江振国那极致的“饥饿营销”策略,大获成功。
他兵不血刃,就将自己的品牌,推上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神话般的高度。
而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对此却仿佛一无所知。
当整个红星市的顶层圈子,都在为他的一罐酱菜而疯狂而失眠而勾心斗角的时候。
他正坐在自家新院的石凳上,借着清晨的微光,用一把锋利的小刀,给那匹已经上了红漆的小木马,雕刻上细密的鬃毛纹路。
他的脸上,是一片平静的属于父亲和祖父的温柔。
苏玉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从厨房里走出来轻声说道:“爸,该吃早饭了。”
小盼盼则拖着她的新玩具,在刚刚铺好的青砖地面上跑来跑去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
院墙之外,是权欲的狂潮,是金钱的嘶吼。
院墙之内,是安宁的清晨,是温馨的家常。
江振国看着眼前这平凡而又温暖的一幕嘴角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容。
他知道,外面那些人所谓的“千金”,所谓的“万金”,都比不上眼前,这片刻的安宁。
他亲手打造的堡垒,正在为他守护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