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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婆娘那一声呻吟，像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将“催命酱菜”的谣言，连同她自己几十年积攒下来的“脸面”，都炸得粉碎。
红星钢厂门口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以江振国碾压式的、近乎于行为艺术般的胜利，落下了帷幕。
这场胜利带来的后续效应是惊人的。
第二天，当江振国再次出现在厂区时，所有遇见他的工人，无论是相熟的还是不熟的，都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讨好和一丝渴望的复杂笑容，毕恭毕敬地喊上一声：“江师傅早！”
那声调，比见到车间主任还要恭敬三分。
而苏玉梅，则彻底成了家属院里的“风云人物”。
再也没有人敢在她背后嚼舌根，那些曾经对她呼来喝去的婆娘们，见了她，都恨不得绕着道走。
偶尔在水井边遇上，还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讨好地叫一声：“玉梅妹子。”
威，已经立下。
名，也已正了。
江振国知道，是时候，将这场胜利，转化为真正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果实了。
当天晚上，鬼市。
依旧是那节幽暗的火车车厢，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赵金豹亲自给江振国沏上了一杯从南边搞来的极品大红袍，那姿态，恭敬得像一个伺候师父的学徒。
他身后的光头，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大气不敢喘。
“江大哥，”
赵金豹将那个装满了各种票据的木箱，推到江振国面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您……您真是神了！那九罐‘江之味’，我一罐都没敢自己留！连夜，就给几个平日里求都求不来的大人物送了去！”
他伸出三根手指，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就三天！张科长提了副局！城建局的刘处长，他那卧床多年的老岳父，吃了您的酱菜，当天就能下地走两步了！还有军分区的王政委……他……他直接派人送来了一句话！”
“什么话？”
江振国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金豹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学道：“王政委说，‘这东西，是功臣的体面，是国家的宝贝。以后，他全包了！’”
江振国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不易察觉地，停滞了零点一秒。
他知道，“江之味”会火，但他没想到，火得这么快，这么猛！
王政委这句话的分量，比一万个张科长都重！
这意味着，“江之味”，已经从一个简单的商品，变成了一种受到军方大佬庇护的战略物资！
“所以，”
赵金豹看着江振国，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贪婪与狂热，“大哥，咱们得加大量！那几位爷都发话了，五百块一罐，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有多少，要多少！”
“量，会有的。”
江振国放下茶杯，神色恢复了平静，“但是，我需要人，需要东西。”
“您说！只要我赵金豹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
“我那个新院子，要修，要建。红砖、水泥、钢筋、木料，我都要最好的，数量不限。你负责给我弄来，从咱们的分成里扣。”
江振国下了第一个命令。
“没问题！”
赵金豹拍着胸脯保证。
“第二，”
江振国看着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需要几个可靠的、嘴巴严、手上干净的帮工。但是，你手下的人，我一个都不要。”
赵金豹一愣，随即明白了江振国的意思。
他的人都是些地痞流氓，偷奸耍滑在行，干正事，只会坏了他的规矩。
更重要的是，江振国不相信他，不愿将自己的核心机密，暴露给他的人。
“大哥，我明白！”
赵金豹立刻表态，“您的人，您自己找，我绝不插手！需要用钱的地方，您开口！”
“好。”
江振国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条饿狼的獠牙，暂时是被自己磨平了。
与鬼市里热火朝天的气氛不同，在城市另一头，一间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气氛冰冷得如同冰窖。
高远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床上，脸上那道鲜红的巴掌印还未消退。
被下放到乡下仓库的调令，已经下来了。
他的人生，他的前途，在所有人看来，已经彻底毁了。
林晚秋坐在床边，正用一块湿毛巾，替他擦拭着脸上的伤痕。
她的动作轻柔，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与“愧疚”。
“高大哥，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她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生怜惜。
高远看着她，眼中那股子绝望，渐渐被一种不甘的、扭曲的恨意所取代。
“不怪你。”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毒蛇般的怨毒，“怪只怪，我们都小看了那个老匹夫！怪只怪，这个世界，不讲道理，只讲拳头！”
“高大哥……”
“晚秋，”
高远猛地抓住她的手，那力道之大，捏得林晚秋生疼。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他毁了我的一切，我就要让他……一无所有！”
林晚秋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是……我们现在还能怎么办？他现在有赵金豹当走狗，厂里有李顺德当靠山，听说连军分区的大人物都……”
“那又怎么样？”
高远猛地坐起身，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疯狂的光芒，“他再硬，硬得过国家的规矩吗？他再横，横得过白纸黑字的法律吗？”
“他那个院子，我查过了！是废弃的公产，他就算是买了，手续也绝对不齐全！他那个‘江之味’，有生产许可吗？有卫生许可吗？有税务登记吗？”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高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就是一个建立在沙滩上的非法作坊！看上去高大，实际上，只要一阵小小的浪头，就能让它彻底垮掉！”
林晚秋看着他那副疯狂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她知道，这条被她重新捡回来的狗，已经被仇恨彻底喂饱了，即将亮出他最致命的獠牙。
“那……那我们该怎么做？”
她故作天真地问道。
高远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
“他不是让我写一万字的检查吗？”
他冷笑道，“好！我就写！我不但要写，我还要写一百封，一千封！”
“我要把他的问题，一条一条，分门别类地写清楚！匿名，举报！”
“食品安全问题，我寄给卫生防疫站！非法经营问题，我寄给工商局！偷税漏税问题，我寄给税务局！还有他那个院子的产权问题，我直接寄给国土规划局！”
“我就不信，这么多部门，这么多举报信，会没人管！他江振国再厉害，他能一手遮天吗？他能把所有部门的嘴，都堵上吗？”
他不是要用拳头解决问题吗？
那我就用这个时代的“规矩”，将你活活勒死！
林晚秋看着他，眼中，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几天后，江振国的新院落，已经大变了模样。
在赵金豹不计成本的材料供应下，和江振国请来的、由李顺德介绍的几个退伍老兵的帮助下，院墙被加高加固，铁门也换上了新的，整个院子，初具堡垒雏形。
一切，都欣欣向荣。
江振国正指挥着几个老战友，在地窖里修建发酵池，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袖章，看起来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个公文包，敲响了那扇崭新的铁皮大门。
“请问，江振国同志是住在这里吗？”
男人开口，语气公事公办。
江振国走了过去，眉头微皱：“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男人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和一张空白的表格，语气平淡地说道：“江同志，你好。我是市卫生防疫站的。我们接到群众匿名举报，说你这里在无证生产加工食品，存在巨大的食品安全隐患。”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卫生法（试行）》的规定，现在，请你立即停止一切生产活动，配合我们进行现场调查取证。这是，停产整改通知书。”
那份白纸黑字的通知书，像一张冰冷的、带着官方威严的判决令，轻轻地，递到了江振国的面前。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在江振国还未正式打响第一枪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