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为红星市这座钢铁之城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
江振国带着苏玉梅和盼盼,第一次踏进了他用两只白眼狼的“未来”换来的新家。
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大院,青砖灰瓦,坐北朝南。
然而,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副破败得近乎于荒凉的景象。
院门的一扇已经摇摇欲坠,院墙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露出斑驳的墙皮。
院子里,齐腰深的荒草取代了本该有的菜畦,三间正房的窗户纸破了几个大洞,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天空。
“哇……好大呀……”
小盼盼却丝毫没有被这破败影响,她挣脱妈妈的手,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兴奋地在没过她膝盖的草丛里跑来跑去,追逐着几只早起的蝴蝶。
苏玉梅看着眼前这比乡下老家还要破旧的院子,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这么大的院子,光是收拾,就要猴年马月,更别说修缮了。
她攥着衣角,担忧地看着公公的侧脸:“爸,这……这里能住人吗?”
江振国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站在院子中央,如同一个君王在巡视自己打下的江山。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些破败的砖瓦和荒草上,而是穿透了这一切,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正在拔地而起的未来。
“玉梅,”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的愁绪,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掌控一切的力量,“你来看。”
他用脚,在荒草丛中,划出了一道道清晰的线。
“这里,”
他指着东边的一片空地,“我们要砌一道两米高的墙,墙头,要插上碎玻璃。门,要换成最厚的铁皮门,上两把大锁。”
“院子里的草,全部拔干净,铺上青砖。只在南墙根下,留出一小块地,我给你和盼盼开辟一个小菜园,你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他走到那三间正房前,用手敲了敲还算坚固的梁柱:“这三间房,我们重新修葺。一间,我们爷孙俩住。一间,你住。还有一间,做堂屋,吃饭待客。”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西边那两间独立的厢房,和那个不起眼的、通往地下的地窖入口上。
“而这里,”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郑重,“将是我们‘江之味’的根基!”
“这两间厢房,一间做你的‘厨房’,专门用来熬制秘方酱料。另一间,做‘成品库’,存放我们做好的酱菜。至于那个地窖,”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精光,“冬暖夏凉,是最好的‘发酵车间’。以后我们所有的酱菜,都要在地窖里,完成最后一步的蜕变。”
他不是在修一个家。
他是在,建造一座堡垒!
一座集居住、生产、仓储于一体的、绝对安全的……
私人王国!
苏玉梅听得目瞪口呆,她顺着公公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片荒草丛生的废墟,仿佛真的在她眼前,变成了一座窗明几净、充满了酱菜香气和盼盼欢笑声的崭新家园。
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在她胸中激荡。
“爸!我……我跟您一起干!”
“好!”
江振国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我们就先从拔草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这个破败的院落里,充满了久违的生机。
江振国脱下上衣,露出那身古铜色的钢铁肌肉,挥舞着镰刀,齐腰深的荒草在他手下,成片成片地倒下。
苏玉梅则拿着小耙子,跟在后面,将割下的草和碎石,一点点地清理出去。
小盼盼也学着大人的模样,用她的小手,努力地拔着一根最顽固的草根,小脸涨得通红,嘴里还发出“嘿咻嘿咻”的加油声。
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阳光,晒红了他们的皮肤。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充满了希望的笑容。
然而,这份宁静的温馨,却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被一阵粗暴而又急促的敲门声,无情地打破了。
“砰!砰砰!砰!”
那声音,不像是敲门,倒像是在用石头砸门。
苏玉梅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下意识地将盼盼护在了身后。
江振国眉头一皱,他放下镰刀,走到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前,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带着一股子理直气壮的质问:“谁?开门!我找我闺女苏玉梅!你们把她藏哪儿去了?”
苏玉梅的脸色,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变得煞白。
是她妈!
她怎么找来了?
江振国看了一眼儿媳那瞬间变得惊惶的脸,心中便已了然。
他没有多说,只是拉开了那脆弱的门栓。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
女的约莫五十来岁,三角眼,高颧骨,嘴唇削薄,一脸的苦大仇深。
男的二十五六,吊梢眼,一脸的游手好闲,正不耐烦地用脚踢着门板。
正是苏玉梅的亲妈赵桂芬,和她那个好吃懒做的亲哥苏强。
赵桂芬一看到开门的江振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双手往腰上一插,扯着嗓子就嚷嚷开了:“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亲家公啊!我说你这是发的哪门子财啊?把家搬到这荒郊野岭来了?你看看这破院子,比我们乡下的猪圈还不如!我们家玉梅,真是命苦哟,跟着你们江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她一边嚷着,一边就往院里闯,那双三角眼,像雷达一样,四处扫视,仿佛在估算着这里还有多少值钱的东西。
苏强则更直接,他挤开江振国,一屁股就坐在院里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石凳上,拿起桌上的凉茶壶,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喝完还嫌弃地“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连点茶叶沫子都没有!”
苏玉梅看着自己这对不请自来的亲人,那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勇气,瞬间就消散了大半,她攥着衣角,呐呐地叫了一声:“妈……哥……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来了?”
赵桂芬一看到她,更是来了劲,几步冲上前,一指头就戳在了苏玉梅的脑门上,“你这个死丫头!白眼狼!翅膀硬了是不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卫军和秀丽都被你那个狠心的公公给弄走了,你连个信儿都不知道往娘家捎?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我……我不是……”
苏玉梅被戳得连连后退,眼眶瞬间就红了。
“不是什么不是!”
旁边的苏强也站了起来,吊儿郎当地走到苏玉梅面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盼盼,阴阳怪气地说道,“妹啊,我可听说了,现在这个家,是你那个公公说了算。卫军和秀丽都没了,那这江家所有的东西,以后不就都是你的了?你现在可是发财了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你看,哥最近手头有点紧,你那好公公不是刚卖了你两个弟弟妹妹,换了三百斤粮票吗?先匀给哥一百斤应应急呗?还有你侄子,马上要上学了,你这个当姑的,总得表示表示吧?”
这番话,说得如此的理所当然,如此的恬不知耻。
苏梅被气得浑身发抖,她看着眼前这两张贪婪而又丑陋的嘴脸,过去二十多年所受的委屈和压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公公那句“你是我们江家未来的掌勺大厨”,想起了盼盼抱着小木马时那开心的笑脸。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压倒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给!”
苏玉梅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尖锐的声音,嘶喊了出来!
“那是我爸的钱!是盼盼的钱!跟你们没关系!一分钱,一粒米,你们都别想拿走!”
赵桂芬和苏强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一向任他们搓圆捏扁的女儿(妹妹),竟然敢反抗!
短暂的错愕之后,是暴怒!
“反了你了!”
赵桂芬扬起巴掌,就要朝苏玉梅的脸上扇过去,“我今天非得替你死去的爹,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苏玉梅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只比她腰还粗的、钢铁般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轻描淡写地,握住了赵桂芬那干瘦的手腕。
是江振国。
他自始至终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像在看两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直到,这只母猴子,准备亮出它的爪子。
“我的儿媳妇,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了?”
江振国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赵桂芬和苏强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在看两具尸体般的漠然。
“我江家的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他松开赵桂芬的手,顺势从墙角,拿起了那柄刚刚还在劈柴的、刃口上闪着寒光的……
劈柴斧。
他将斧头,在手中掂了掂,然后,用一种商量的、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缓缓开口:“说吧。”
“你们两个,是想自己滚出去。”
“还是,想让我……帮你们,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