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近乎野性的贪婪。
那股子从门缝里钻出来的味道,实在是太霸道了!
它不像肉香那么油腻,也不像果香那么单薄。
它复杂、醇厚,带着一丝丝勾魂的酱香和隐秘的辛辣,却又被一股奇异的清甜完美地中和。
光是闻着,就让他这个平日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粗汉,口中疯狂地分泌着唾液,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小手给挠了起来。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钉,死死地锁定了墙角那个巨大的玻璃罐。
他虽然看不清里面具体是什么,但那琥珀色的汤汁和若隐若现的碧绿,都在向他昭示着――那里面,是神物!
是比上次那几颗豆子,更了不得的神物!
江振国将他那副馋涎欲滴的丑态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严丝合缝地挡住了门口,也挡住了光头那觊觎的视线。
“江……江大哥,”
光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指着墙角,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您这是……又得了什么宝贝?这味儿……也太……”
“家常腌菜而已,上不得台面。”
江振国淡淡地打断了他。
家常腌菜?
光头在心里把这四个字咂摸了一遍,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就这能把人魂儿都勾走的味儿,叫“家常腌菜”?
那他以前吃的那些,岂不是猪食?
他越发肯定,这个江振国,绝对是个浑身藏满了秘密的宝人!
“江大哥谦虚了!就这味儿,别说红星市,就是拿到京城里去,那也是独一份!”
光头搓着手,厚着脸皮,试探性地问道,“那个……江大哥,能不能……让兄弟开开眼?”
“不能。”
江振国干脆利落地拒绝,两个字,像是两块冰坨子,直接砸在了光头的脸上。
“那东西,还没到火候。开了罐,就糟蹋了。”
他补充了一句,算是给了个理由。
光头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失望的神色。
江振国看着他那副抓耳挠腮的模样,知道敲打和神秘感都给足了,现在,需要给一点甜头,让这头被自己牵着鼻子的牛,跑得更快,也更卖力。
他转身回屋,片刻后,又走了出来。
这一次,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翠绿欲滴、顶花带刺的黄瓜。
正是他之前从空间里拿出来,准备让苏玉梅练手剩下的。
“这个,是做腌菜的料。还没腌,你拿回去,给你家豹哥尝尝鲜。”
江振国将那根黄瓜,像递一根木棍似的,递了过去。
光头愣住了。
他看着那根黄瓜,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黄瓜!
通体碧绿,均匀笔直,那股子清新的味道,仿佛能洗涤人的灵魂。
“这……这是给我的?”
他有些不敢相信。
“是给赵金豹的。”
江振国纠正道,“也是赏你的。记住,我的东西,我给你,你才能拿。我不给,你,不能抢。”
最后那句话,语气平淡,却让光头浑身一激灵,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江振国一招废掉手下胳膊的恐怖夜晚。
他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我懂!江大哥的规矩,我懂!”
他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像捧着一根金条一样将那根黄瓜接了过来,然后带着两个小弟,千恩万谢地退入了黑暗之中。
江振国关上门,插上门栓。
苏玉梅从里屋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爸,那些人……”
“一群闻着味儿的苍蝇而已,不用管。”
江振国摆了摆手,他走到墙角,看着那罐承载着希望的酱黄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他对苏玉梅道:“玉梅,你今天做得很好。”
苏玉梅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心里却像是被灌了蜜一样甜。
这是公公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奖她。
“这罐腌菜,是你的心血,也是你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
江振国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往后,这个配方,除了你我,天知地知。而你,就是我们江家未来的……掌勺大厨。”
掌勺大厨!
这四个字,让苏玉梅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她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人,也能和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
她看着那罐酱黄瓜的眼神,也变得不同了,那不再是一罐食物,而是她的孩子,她的作品,她的勋章!
“爸,我记住了!”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光头一路狂奔,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气喘吁吁地回到了鬼市。
赵金豹还在车厢里等他。
“豹哥!”
光头一脚踹开车厢门,兴奋地将那根黄瓜,献宝似的举到了赵金豹面前,“您看!这是江大哥赏的!”
赵金豹的目光,瞬间被那根黄瓜吸引了。
作为黑市的王,他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
但眼前这根黄瓜,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于艺术品的惊艳感!
“他还说什么了?”
赵金豹沉声问道。
光头立刻将江振国那句“我给你,你才能拿。我不给,你不能抢”的话,原封不动地学了一遍。
赵金豹听完,不但没有生气,眼中反而闪过一丝了然和欣赏。
够霸道!
够自信!
这才是“南湾基地”出来的人,该有的气魄!
他接过那根黄瓜,没有用刀,只是用手指,轻轻一掰。
“咔嚓!”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声响,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
一股清冽甘甜的汁水,顺着断口处,流淌下来。
那股浓郁的清香,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比光头闻到的那股酱香味,更加纯粹,更加原始,也更加……
震撼!
赵金豹将一截黄瓜放入口中。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
他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可从未有哪一种味道,能与此刻口中的清甜相比!
那不是简单的甜,而是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鲜活的甘甜!
仿佛他吃的不是一根黄瓜,而是吃下了一口盛夏的清晨,一口带着露珠的未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因为连日操劳而有些混沌的头脑,在这股清流的冲刷下,都变得清明了许多!
“神物……这他妈的……真是神物啊!”
赵金豹爆了一句粗口,三下五除二,就将整根黄瓜啃食殆尽,连一滴汁水都不放过。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那股名为“野心”的火焰,已经燃烧到了极致。
上次的豆子,是“仙丹”。
这次的黄瓜,是“琼浆”!
而那个叫江振国的男人,就是掌握着仙丹和琼浆的……
活神仙!
“豹哥……那屋里的酱香味……”
光头在一旁,小声地提醒道。
“腌菜……”
赵金豹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喃喃自语,“用这种神物做出来的腌菜……那会是何等的滋味?”
他不敢想,也想象不出来。
但他知道,一旦那东西问世,整个红星市,不,整个北三省的权贵圈子,都将为之疯狂!
“传我命令!”
赵金豹猛地转身,对着光头下令,“从今天起,把我们手上最好的渠道,都给我空出来!断掉和其他所有菜贩子的联系!我们,只做一个人的生意!”
“江振国!”
就在江振国的未来事业,因为一根黄瓜,而被彻底铺平道路的时候。两个如同丧家之犬的身影,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江家所在的小巷里。
正是被保卫科教育了一天,刚刚放出来的江卫军和江秀丽。
他们此刻的模样,凄惨到了极点。
衣服上满是灰尘和撕扯的痕迹,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指痕,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不甘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哥,怎么办?那个李顺德,把我们工作的事都给搅黄了!我们……我们真的要被逼死了!”
江秀丽哭丧着脸,声音沙哑。
“闭嘴!”
江卫军烦躁地低吼一声,他抬头,看着不远处那扇紧闭的、熟悉又陌生的家门,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那里,曾是他予取予求的港湾。
而现在,却成了他不敢踏足的龙潭虎穴。
“我们……我们回去求爸吧?”
江秀丽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颤声问道,“我们跪下,我们磕头,我们认错……他……他总不能真的看着我们饿死吧?”
江卫军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让他去给那个把他尊严踩在脚下践踏的男人下跪?
他做不到!
可……
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吱呀”一声,那扇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苏玉梅端着一盆用过的洗脚水,正准备倒掉。
她一出门,就看到了门口那两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吓得浑身一颤,差点把水盆都给扔了。
“卫军……秀丽……”
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苏玉梅!”
江卫军一看到她,那股子被压抑的邪火,瞬间就找到了宣泄口!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苏玉梅的胳膊,面目狰狞地吼道,“你这个扫把星!是不是你在爸面前吹了什么枕边风?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做主!”
苏玉梅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得脸色惨白,不住地后退。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我的话,你们是当耳旁风了吗?”
江振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股子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煞气,便如同实质的冰墙,瞬间将江卫军的嚣张气焰,冻结了起来。
江卫军触电般地松开了手,脸上血色尽失。
江振国没有看他,而是走到苏玉梅身边,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用一种看垃圾般的眼神,看着门口的兄妹俩。
“我说的家规,第一条,是什么?”
江卫军和江秀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江振国缓缓地,一字一顿地,替他们回答:“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他伸出手,缓缓地,握住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现在,”
他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没有一丝温度,“你们两个,给我,滚。”
说完,他当着兄妹俩那绝望而又不敢置信的目光,重重地,将大门彻底关上!
“砰!”
那一声巨响,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紧接着,是门栓落下的、冰冷而又决绝的“咔哒”声。
“不!爸!开门啊!”
“爸!我们错了!你让我们进去吧!外面冷!”
江秀丽的哭喊和江卫军的哀求,变成了徒劳的、被隔绝在外的噪音。
屋里,江振国背靠着门板,面沉如水。
屋外,兄妹俩看着那扇冰冷的、彻底将他们抛弃的大门,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无尽的、仿佛坠入深渊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