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之外,那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如同在江建国绷紧的神经上,用冰冷的刀尖划了一下。
他整个人瞬间进入了一种极致的戒备状态。
怀里揣着铁盒,身体的重心压低,像一头准备扑杀的猎豹,背脊紧贴在冰冷潮湿的神像基座之后。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泥墙,全身的感官都调动到了极限。
没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只有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和自己那被无限放大的心跳。
是谁?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盘旋。
江卫国?
江卫东?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难道他们不放心,竟然真的尾随自己进了这深山老林?
如果真是他们,那这杀意,便再也无需隐藏。
这西山荒无人烟,正是清理门户的绝佳之地!
但江建国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对。
那踩断枯枝的声音,虽然轻微,却带着一种刻意控制的节奏感。
江卫国是个四体不勤的“文化人”,走路虚浮。
江卫东更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草包,绝没有这份耐心和技巧。
那么,是山里的猎户?
还是偶然路过的采药人?
可能性很大。
但无论是谁,在这荒郊野外,突然撞见一个陌生人从破庙的墙洞里刨出一个铁盒子……
人心难测,财帛动心。
自己怀里的这二十两黄金,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外面的寂静,反而比一场暴风雨更令人压抑。
对方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去。
这说明他极有耐心,而且极度谨慎。
他在观察,在等待,像一条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等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江建国的心,也随着这死寂的等待,一点点沉了下去,变得像神像脚下的石头一样又冷又硬。
他将那把锃亮的柴刀横在身前,肌肉紧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就在破庙之外百米远的一棵巨大槐树的树冠上,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正透过枝叶的缝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座破败的庙宇。
这是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身形清瘦却异常挺拔,即使是蹲在树上,腰杆也如标枪一般。
他的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划过眼角,非但没有显得狰狞,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铁血的悍气。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脚上一双高帮的翻毛皮鞋,鞋底沾满了泥土,显然是常年在山林中行走的。
他叫魏峥,一个身份不为人知的独行者。
半个小时前,他正在追寻一头受伤的野猪,却在山坳口,意外地发现了一串陌生的脚印。
这脚印很新,步幅沉稳有力,绝不是普通城里人能走出来的。
而且,这脚印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对着那座他偶尔会用来歇脚的“山神庙”。
魏峥立刻放弃了那头野猪。
对于他来说,任何出现在这片区域里的“意外”,都比一头野猪重要得多。
他没有直接靠近,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凭借着对地形的绝对熟悉,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这棵视野最好的“了望塔”。
他刚藏好身形,就听到了庙里传来的一声沉闷的、金属与石头碰撞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砸断锁头的声音。
魏峥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知道那座庙,也知道那尊神像。
他甚至曾经在那神像的底座下,发现过一些松动的砖石,但他从没有动过。
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他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他静静地潜伏着,像一块融入了环境的岩石,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察。
他在等,等里面的人出来。
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胆识和目的性,能找到这个地方。
又过了许久,庙里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里面变得死一般寂静。
魏峥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有点意思。
还是个警觉的家伙。
他没有选择继续等待下去。
僵持,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他决定给对方一个信号,一个试探。
他从树上悄然滑下,落地无声。
然后,他缓步走到庙门前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那里,有江建国来时留下的清晰脚印。
魏峥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自己的右脚,在那串脚印的旁边,不轻不重地,印下了自己的一个完整的脚印。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如同一缕青烟,迅速地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庙内,江建国已经将铁盒和菌种,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帆布挎包,并且用绳子将挎包牢牢地捆在背上。
柴刀,则一直握在手里。
又等了足足一刻钟,外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那个人,走了?
江建国眉头紧锁。
这种未知的威胁,远比一场明刀明枪的搏杀更让他感到不安。
不能再等下去了。
天色渐晚,他必须尽快下山。
他深吸一口气,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庙门口,贴着墙壁,用眼角的余光向外窥探。
没有人。
只有风和摇曳的树影。
他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又等待了五分钟。
确认安全后,他才像一支出弦的利箭,猛地冲出庙门,迅速闪身到一棵大树之后,再次警惕地观察四周。
依旧是一片死寂。
看来,对方是真的走了。
江建国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
他开始快速向山下移动,但他没有走来时的路,而是选择了另一个更为崎岖难行的方向。
就在他即将离开这片洼地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破庙。
也正是这一眼,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就在他来时留下的一串脚印旁边,赫然出现了一个崭新的脚印!
那是一个军用翻毛皮鞋的鞋印,轮廓清晰,印痕深邃,显示出踩下它的人,体重不轻,且下盘极稳。
这不是他的脚印,更不可能是江卫国那几个废物的脚印!
江建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对方……
根本不是偶然路过!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他看到了自己留下的痕迹,他甚至在离开前,用这种方式,留下了一个无声的警告,或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他是在告诉自己:我来过,我知道你在这里。
这个人是谁?
是军人?
还是……
和这铁盒子的原主人有关的人?
江建国握着柴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经发白。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重生后的这点优势,在这片广阔的时代背景下,或许根本微不足道。
他以为自己是螳螂,可以轻易地捕食江家那几只愚蠢的蝉。
却没想到,在这片西山的深处,还潜伏着一只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黄雀!
江建国不再有任何犹豫,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密林深处疯狂地奔去。
他必须立刻离开,立刻回到人群中去!
怀里的铁盒,此刻仿佛不是一笔天降的横财,而是一块随时会引爆的炸药!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围绕着这个铁盒和那枚“白石”印章的风波,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