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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内，死寂无声。
小李背靠着冰冷的隔间门板，胸膛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肺里硬生生扯出来的。
他没有开灯，唯有窗外那片黛青色的天光，透过磨砂玻璃，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一片模糊而又压抑的影子。
警服内侧，那台老式相机的金属外壳冰冷而坚硬，棱角分明，正死死地抵着他的肋骨。
那不是一台相机，而是一颗火种，一枚足以将这漫天黑幕烧穿的炸弹。
他知道，自己不能待在这里。
赵主任那群人行事狠辣，效率极高，清场封锁之后，必然会对整栋大楼进行地毯式的搜查，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放过。
这个小小的卫生间隔间，根本不是安全的港湾，而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发现的陷阱。
他必须出去。
带着这唯一的希望，冲出这座已经被敌人占领的堡垒。
小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他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走廊里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那是督察处的人在接管各个要害部门。
不能走正门。
电梯和所有主通道，此刻必然布满了对方的眼线。
他的脑海中，一幅刑侦支队大楼的内部结构图飞速展开，每一条走廊，每一个房间，每一个通风管道的入口，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想起了什么，眼睛骤然一亮。
档案室。
在大楼西侧的尽头，有一间常年无人问津的旧档案室，里面堆满了十几年前的陈旧卷宗。
最关键的是，那间档案室里有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杂物间，杂物间的窗户外面，连接着一条老旧的消防逃生梯。
那条逃生梯因为年久失修，早已被列为禁用，但对于他这种受过专业攀爬训练的刑警来说，却是一条绝佳的生路！
打定主意，他不再有半分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隔间的门拉开一道缝隙。
走廊里暂时无人，他像一只敏捷的猎豹，无声无息地闪身而出，贴着墙壁的阴影，朝着西侧走廊的方向疾速潜行。
路过审讯室时，他听到了里面传来赵主任那冰冷的声音。
“……动作快点！把所有监控录像的硬盘全部格式化，特别是走廊里的！我不希望留下任何我们来过的痕迹！”
小李的心猛地一沉。
对方做事如此滴水不漏，显然是要将所有证据链条彻底斩断，让刘队的案子变成一桩无法翻案的铁案。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的信子，钻进了他的耳朵。
“赵主任，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彪哥在转院途中突发心梗，人……已经没了。”
“嗯，知道了。”
赵主任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听天气预报，“处理干净点，别留手尾。”
轰！
小李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死了！
彪哥就这么“突发心梗”死了！
这个案子里，除了那三个嘴比铁还硬的杀手，唯一一个知道部分内情的活口，就这么被干净利落地抹掉了！
他瞬间明白，对方的杀戮已经开始。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股狂怒的火焰在他的胸腔里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的甜味，才勉强将那股杀人的冲动压了下去。
他不能冲动。
冲动，只会让他和师父最后的希望，一同葬身于此。
他加快了脚步，身形在昏暗的走廊里化作一道飘忽的残影。
西侧走廊的尽头，旧档案室的门锁着。
但这根本拦不住他，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只用了不到三秒钟，便听到了锁芯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推门而入，一股陈腐的纸张味道扑面而来。
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穿过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高大档案架，找到了那个隐藏在角落里的杂物间。
杂物间的窗户锈迹斑斑，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小李费了些力气，才将插销缓缓拉开，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将窗户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冰冷而又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窗外，就是那条黑色的、蜿蜒向下的钢铁逃生梯。
天，已经蒙蒙亮了。
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缓缓浮现，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
小李没有丝毫欣赏风景的心情，他翻身而出，手脚并用地攀上了冰冷的铁梯，动作轻盈得如同一只壁虎。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生怕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就在他下降到三楼位置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他心中一凛，立刻将身体紧紧贴在墙壁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牌照的轿车，从大楼的地下车库里缓缓驶出，停在了楼下的空地上。
车门打开，两个穿着便服的男人走了下来，正是赵主任最信任的两名心腹。
他们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其中一人拿起了电话。
“事情都办妥了，账本已经到手，准备销毁。刘建军那边也安排好了，保证让他开不了口。”
小李的瞳孔猛地一缩。
保证让他开不了口？
这句话里蕴含的杀机，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
他强忍着没有动弹，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彻底消失在街角的晨雾之中，他才继续向下攀爬。
此刻，他的心中再无半分侥幸，只剩下与时间赛跑的决绝。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没有片刻停留，一头扎进了城市苏醒前的巷道迷宫之中。
他脱掉了显眼的警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黑色T恤，将自己混入那些早起赶工的零工和清洁工的人潮里。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将胶卷冲洗出来。
更重要的，他需要联系上一个人。
一个师父从未提起，但他却凭着直觉，认定是唯一能帮助他的人。
那个送来匿名举报信的神秘人。
那个一手策划了整场抓捕行动，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幕后高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如何联系。
但他记得，刘队在研究案情时，曾经无意中提过一句，那封举报信的牛皮纸信封上，残留着一种非常独特的、属于老槐树叶的味道。
而在京城，最老、最有名的那棵槐树，就在“江记”小院。
这是一个赌博，一场豪赌。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半小时后，小李出现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照相馆门口。
他用身上仅有的现金，以三倍的价格，让睡眼惺忪的老板立刻为他冲洗胶卷。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老板将那一沓还带着湿气的、黑白分明的照片递给他时，小得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账本上的每一个字，每一笔交易，每一条罪证，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铁证如山！
他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转身冲入了黎明前的街道。
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师傅，去后海，最快！”
汽车发动，朝着那片晨光熹微的胡同区，疾驰而去。
火种，已被点燃。
接下来，便是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