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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京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黛青色，仿佛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沉重幕布，即将压垮这座不眠的城市。
市局刑侦支队的大楼里，那股由疲惫与亢奋交织而成的狂热气氛，在某个瞬间，被一种更为冰冷、更为蛮横的意志强行切断。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刘建军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毫无征兆地、猛地推开。
撞锁声清脆而又刺耳。
几道穿着制服的身影，挟裹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国字脸，眼神阴沉，肩上扛着的警衔，比刘建军还要高上一级。
他是市局督察处的赵主任，一个以手段狠辣、不近人情而著称的人物。
“刘建军！”
赵主任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他甚至没有看办公室内那些熬得双眼通红的刑警，目光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地刺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刘建军。
正在部署下一步行动的刘建军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激得更旺。
他认得来人，也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赵主任，这么晚了，带这么多人来我这儿，是想帮我审案子吗？”
刘建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赵主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没有理会刘建军的挑衅，而是从身旁下属手中接过一份文件，啪的一声，甩在了刘建军面前的办公桌上。
“奉市局党委命令，”
他一字一顿，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钉子，“刑侦支队支队长刘建军，在侦办‘西直门涉黑火拼案’过程中，涉嫌与犯罪团伙头目‘彪哥’长期勾结，收受巨额贿赂，并在此次行动中泄露警方部署，意图杀人灭口，毁灭证据！”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办公室里所有的刑警都霍然起身，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写满了荒谬与愤怒。
刘建军，与罪犯勾结？
这简直是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刘建军脸上的嘲讽之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没有去看那份文件，只是抬眼，静静地看着赵主任，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证据呢？”
他问道。
“证据？”
赵主任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几张银行转账记录的复印件，以及一份签了字的口供，“彪哥手下的核心马仔，已经全部招了。你每个月从彪哥的非法所得中，固定抽取百分之二十的‘保护费’。这些，是你们之间部分资金往来的记录。人证物证俱在，刘建军，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刘建军的目光扫过那些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转账记录，心中一片雪亮。
好快的刀。
好毒的计。
他知道，这不是赵主任的能量，这是那条藏在幕后的美女蛇，在狗急跳墙之下，动用了她最致命的毒牙。
对方根本不指望这套漏洞百出的栽赃能将他定罪，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能在此刻将他从这个案子上剥离下去的理由。
釜底抽薪。
只要他离开这个位置，那本账本，就会在无数道程序的流转中，被彻底“合法”地销毁。
“我没什么好说的。”
刘建军缓缓站起身，他的身材本就高大，此刻站直了身体，那股从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历练出的悍匪之气，竟压得对面几名督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轻蔑与冰冷的杀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主任，你想玩，我刘建军奉陪到底。”
他伸出双手，手腕并在一起，动作坦然得像是在接受一枚勋章，“来吧，是给我戴上，还是直接就地枪决？”
赵主任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没想到刘建军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如此桀骜不驯。
“刘建军！注意你的态度！”
他厉声喝道，“根据规定，你即刻起被停止一切职务，配合组织调查！交出你的配枪和证件！”
刘建军解下腰间的枪套，连同警官证一起，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那金属与桌面碰撞发出的声响，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一个在场刑警的心上。
“支队长！”
一名年轻的刑警双目赤红，忍不住喊了出来。
“闭嘴！”
刘建军头也不回地低吼一声，声音里却不带半分责备，“都给我老实待着！这是命令！”
他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只会给对方留下更多的把柄，连累自己的兄弟。
赵主任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他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封存所有案件相关资料，特别是那本账本，列为最高密级证物，由我们督察处直接接管！”
两名督察立刻上前，就要去拿桌上那个被层层保护的证物袋。
就在这一刻，刘建军动了。
他看似只是一个随意的转身，却用自己的身体，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办公桌前，挡住了那两名督察的去路。
他的目光，越过赵主任的肩膀，看向了站在人群最后方，那个一直攥着拳头、脸色煞白的年轻刑警，小李。
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刘建军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与小李对视的刹那，他的下巴，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朝着自己办公桌最右侧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动了一下。
仅仅是这一下。
小李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瞬间明白了什么，那双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决然的光。
那个抽屉里，没有文件，没有证物。
只有刘建军私人的、一部从未使用过的老式胶卷相机。
而相机里，装着的，是刘建军在拿到账本的第一时间，凭着多年养成的、近乎本能的警惕，亲手一页一页拍下的、整本账本的备份底片。
这是他留下的，真正的后手。
一个连他自己都希望永远用不上的后手。
“刘建军，你想干什么？妨碍公务吗？”
赵主任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厉声呵斥。
刘建军缓缓地转过身，重新面向他，脸上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嗜血的兴奋。
“赵主任，别紧张。”
他缓缓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一步一步地，主动走出了他奋斗了半生的办公室。
“游戏，才刚刚开始。”
走廊清冷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斜。
办公室里，赵主任看着刘建军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那份滚烫的停职令，心中非但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仿佛看到，自己亲手打开的，不是一个保险箱。
而是一个关着猛虎的、潘多拉的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