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做生意?”
李秀兰手里的新账本,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差点从她手中滑落。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那语出惊人的公公,本能地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道:“爸!这可使不得啊!现在外面抓得那么严,要是被人举报了,那可是要被抓去游街、送去劳改的!”
在这个年代,“生意”两个字,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就等同于“犯罪”。
江建国看着她那副吓得脸都白了的模样,没有笑,只是将她拉到桌边坐下,然后,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份盖着鲜红钢印的“特供证”。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份文件,缓缓地,在李秀兰面前展开。
李秀兰不识多少字,但那最上方一行醒目的红头大字,和那个她从未见过、却充满了无上威严的国徽钢印,她却是认得的。
一股莫名的、让她几乎要停止呼吸的威压,从那张薄薄的纸上传来。
“这……这是……”
“从今天起,我江建国,是给西山疗养院的首长们,专供特种农副产品的‘国家专供员’。”
江建国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力量,“我们不是投机倒把,我们是在执行‘特殊任务’。”
他指了指文件上的那行小字――“授予其在京郊地区进行‘农业技术研究’和‘产品运输’的便利”。
“看见了吗?”
他看着李秀兰,一字一顿地说道,“国家,准许我们‘研究’和‘运输’。至于我们在研究和运输的过程中,多出来那么一点‘边角料’,拿出来改善一下人民群众的生活,顺便也改善一下我们自己的生活。这,就叫合情,合理,也……合法。”
李秀兰呆呆地看着那份文件,又看了看公公那双自信满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睛。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仿佛被一道惊雷,劈开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她不懂什么叫“边角料”,也不懂什么叫“合情合理”,但她看懂了那个红色的、神圣不可侵犯的钢印。
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瞬间就落回了肚子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让她晕眩的激动和安心。
“爸,我……我听您的!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好。”
江建国满意地收回了文件,“那咱们就先从这第一笔‘生意’,做起。”
……
当天下午,江建国便开始了他的准备工作。
他没有选择去卖那些反季节的黄瓜和西红柿。
那太招摇,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要做的,是一种看似普通,却又能将他空间食材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的小吃——凉皮。
制作凉皮的面浆,他没有用普通的井水,而是悄悄地,将灵泉空间里那清澈的泉水,兑了进去。
用灵泉水和出的面浆,蒸出来的凉皮,不仅颜色比普通的更加晶莹剔透,口感更是筋道、爽滑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而凉皮的“灵魂”——料汁,更是他一展身手的舞台。
蒜,是他用空间黑土种出来的,蒜香浓郁,辣而不燥。
醋和酱油,是他用从秦正源那里换来的钱,特意去一家老字号的铺子里买的头道醋和原浆酱油。
最关键的,是那画龙点睛的配菜——黄瓜丝。
那被灵泉滋养的黄瓜,切成细丝后,依旧翠绿欲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仿佛能将整个夏天的清爽都凝聚于此的香气。
李秀兰在一旁打着下手,她看着公公那娴熟利落的动作,闻着那让她口水直流的香气,心中充满了敬佩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透。
一辆破旧的、被江建国修整得焕然一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了院子中央。
车后座上,绑着一个用木板钉成的简易货架。
货架上,一边是一个巨大的、用干净白布盖着的搪瓷盆,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凉皮;另一边,则放着几个装着料汁和黄瓜丝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装钱用的铁皮盒子。
“秀兰,走了。”
江建国推着车,对着早已准备妥当的李秀兰喊了一声。
李秀兰连忙跟上,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紧张,更多的,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两人一前一后,推着这辆承载了他们全部希望的“战车”,迎着晨曦,走出了院子。
经过院子时,江卫东正双目无神地,用一把破扫帚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他看到那辆崭新的“生意车”,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黄瓜清香,眼神里,闪过一丝麻木的嫉妒。
但他什么也不敢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
江建国选择的第一个“战场”,就在他工作了一辈子的红星轧钢厂大门口。
这里人流量巨大,尤其是中午下班的时候,成百上千的工人从厂里涌出,正是做小吃生意的黄金地段。
他将车子停在一棵大槐树下,支好摊子。
李秀兰则有些紧张地,站在一旁,手里捏着一个准备收钱的布袋。
“卖凉皮嘞!祖传秘制凉皮!爽滑筋道,清凉解暑!”
江建国中气十足地,喊出了第一嗓子。
他的吆喝声,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但大多是投来好奇的一瞥,便匆匆走开了。
在这个连吃饱都成问题的年代,花钱买这种不能顶饿的“零嘴”,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太奢侈了。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摊子前依旧是门可罗雀。
李秀兰的额头,已经急出了一层细汗。
江建国却一点也不慌。
他好整以暇地,从盆里拿出两张凉皮,切成宽条,放进碗里,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调制。
他先是舀了一勺红亮亮的辣油,再淋上秘制的酱醋汁,最后,抓上一大把翠绿欲滴、散发着异香的黄瓜丝,用筷子“哗啦啦”地一拌。
瞬间,一股酸、辣、香、鲜混合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伴随着那股独一无二的黄瓜清香,猛地在空气中爆开!
这味道,简直就像一只无形的手,霸道地,揪住了每一个路过之人的鼻子!
“嘿,老江!你这是……下海了?”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循着香味走了过来,正是江建国在厂里的老工友,外号“胖子李”。
“李哥,尝尝?”
江建国笑着,将那碗刚拌好的凉皮递了过去,“自家做的,不收钱。”
“那哪儿成啊!”
胖子李嘴上客气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碗凉皮,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毛钱,硬塞了过去,“必须给钱!来,给我尝尝你这什么神仙玩意儿,能香成这样!”
他接过碗,用筷子夹起一缕。
那凉皮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泛着光。
他“吸溜”一口,吃进了嘴里。
下一秒,胖子李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的美味,在他的舌尖上,轰然爆炸!
那凉皮,爽滑得仿佛没有骨头,却又带着一种让人上瘾的、恰到好处的筋道!
那料汁,酸辣开胃,咸鲜适中,每一种味道都那么分明,却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最要命的,是那黄瓜丝!
那清甜、那爽脆、那浓郁到极致的瓜果香气,简直不像是这个季节该有的东西!
它像一股清泉,瞬间冲散了料汁的油腻,让整个口腔都充满了清新的、回甘的余味!
“我的妈呀!”
胖子李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再也顾不上说话,埋头“呼哧呼哧”地,就将一整碗凉皮,风卷残云般地扒拉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滴汤汁,都喝了个底朝天!
“老江!”
他抹了把嘴,双眼放光地看着江建国,像看一个神仙,“你……你这是什么神仙手艺!再……再给我来一碗!不!两碗!我给我家那婆娘也带一碗!”
他这副夸张的、仿佛吃到了龙肝凤髓的模样,就是最好的广告!
周围那些本在观望的人,再也忍不住了。
“真那么好吃?”
“给我来一碗尝尝!”
“我也要一碗!”
“哗啦”一下,摊子前,瞬间就围上了一圈人!
李秀兰又惊又喜,连忙开始手忙脚乱地收钱。
江建国则不慌不忙,切皮,调汁,拌匀,动作行云流水。
一碗碗香气四溢的凉皮,被递了出去。
很快,轧钢厂的门口,便出现了一道奇景。
几十个工人,人手一碗凉皮,不顾形象地,站在路边,“吸溜吸溜”地吃得满头大汗,脸上,全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幸福的表情。
“太好吃了!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凉皮!”
“关键是这黄瓜!这味儿,绝了!”
“老板!明天还来吗?我明天还来买!”
那个小小的铁皮钱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毛、两毛的零钱,迅速地填满。
李秀兰收钱收到手软,脸上,是她这辈子都未曾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都干什么呢!聚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只见两个穿着制服的工厂保卫科干事,一脸严肃地,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指着江建国的摊子,厉声喝道:“谁让你在这里摆摊的?知不知道这是影响厂容厂貌!属于投机倒把行为!东西没收!人,跟我们去保卫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