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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pter 2

邂逅是美丽,遭遇是壮丽。

假如遇见之后,我忘了你,也请你耐心一点,不要放弃。

我一定一定等着你来。

从香山回北京市的路上,聂谌没有再睡着,只是开了广播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看看窗外。

广播里是个声音很浑厚的男声在哈哈大笑,今天的话题是“你做过最糗的事是什么?”,有走错了男女厕所的,有在地铁上拉错了女朋友手的……

梁初听得乐不可支,好几次等红灯的时候笑得直不起腰来,为此,聂谌不得不建议这位不太谨慎的女司机:“换个台?”

“别,这个节目特别好玩,听音乐我开着开着就睡着了。”梁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哥,你做过最糗的事的什么?”

“这才活了几年,就已经有‘最’了?”聂谌直接将电台切到了音乐频道。

梁初眉飞色舞地说:“不能这么想,这么想的话,人生过得多没意思。你要想,我已经活了二十多年了,我经历过那么多事,好玩的,不好玩的,别人就不一定能经历我经历的事。”

“经历过的,也会忘记。”

梁初一愣,而后悻悻一笑:“师哥,怎么可能有人事事都记得住?”

“你记不住,不代表别人记不住。”聂谌淡淡地说。

梁初撇撇嘴:“想那么多干嘛?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想,别人哪有我这么帅的脸,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言辞生动,语气滑稽,聂谌倒是真笑了:“好像是挺高兴的。”

梁初更有兴致了:“那当然。就比如刚才那个话题,我干过最糗的事,高中那会儿才流行用手机,我们一大群同学去河边玩打水漂,我看她们打得不远,就说我可以打六个旋儿,他们不信,我随手就示范了一个,这次打了七个旋儿,我可高兴呢,结果回家发现,我扔的哪是石头,是手机!那手机还是我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我这辈子就收过那么一次礼物,现在想想,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后来呢?”

“后来,我自己挣了钱,换了很多个手机。”

“还是喜欢那一个?”

梁初笑了:“我最喜欢现在这一个。那个生日礼物,我记得就行了,揪着不放太累。现在这个是我去年买的,自己挑的。”

聂谌低头看到驾驶座旁边的手机座上,白色的三星手机套着深蓝色的外壳,还有个银色的笑脸贴在上面。

“师哥,你小名是不是叫嘉嘉?真有文化,我爸就喊我妞妞,到十五岁还是喊妞妞。”

“那是我姑姑起的。”聂谌静静看着窗外,“我还没出生,我爸就因为生意崩盘跳楼死了。”

梁初的话头顿时掐住了,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聂老师是个好人。”

“嗯。”

“嘉是善和美的意思,师哥你长这么好看,多亏了聂老师给你起的小名。”

“……”伤感的气氛顿时一干二净,聂谌睨她,“你的意思是,我不叫这个名字就不好看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不定更好看。”

聂谌的眉眼微微一弯。

梁初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说:“谢谢。我觉得妞妞这个名字也很适合你。你爸很有眼光。”

“……”

梁初不甘心地又问:“那师哥,你做过最糗的事到底是什么?”

聂谌认真想了一下:“大概是刚出道的时候,要领一个最佳新人奖,穿了赞助商的一套礼服,后来晚宴的时候泼到了香槟,就只能去找赞助商买下来。因为是限量版,赞助商很不客气地对着陶微发了一个多小时的脾气,我想他大约是骂给我听的。”

“说不定他们本来想送你的,结果你自己买下来了。”梁初中肯地给出了评价。

聂谌转头看她,那张几近完美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很好,如果我请你做经纪人,大概能省下很多开支。”

梁初笑眯眯地说:“那当然了,我既会赚钱,又会攒钱。”

“小孟说你打算问我买那块黄玉,准备出价多少?”

梁初的话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表情也可怜巴巴:“师哥,我真的很穷。”

聂谌笑而不语,面容上却透出一股心满意足的愉快。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才到了聂谌所说的家里,这一片闹中取静,一眼望去皆是中式风格的别墅。两人停好车,顺着小区里的林荫小道往深处走,月光淙淙,照在梁初带着亮片的鞋尖上,像是一闪一闪的星星。

梁初踢嗒着脚,走得高兴,觉得十分有趣。她很少在晚间出门,多数都窝在房间里做扇子或是打磨原石,她的生活很单调,家里-扇坊-研究院,三点一线,并无其他,除了师姐孟细源和舅舅梁宝宁,她几乎不同人打交道,仿佛与世隔绝。

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却也没有什么特别好。因为不曾有人来,便也不曾有人走。

打开大门,聂谌家的装修风格亦是中式,共分四层,地下一层是停车场,上面三层都是房间,一楼还有个园林小隔间,十分幽静。

梁初一进门便大呼“土豪”,聂谌让她自己选房间,她毫不犹豫地就选了一楼。

聂谌听了没说话。

推开房门,梁初立即明白了。

这应该是聂谌自己的房间,装修得十分简洁,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间衣柜外,什么都没有。床单被罩都是崭新的白色,半点装饰也无,看上去像是酒店里的套房。唯有床头,放了一个镜框,里面放着一张合照,走近看才知道那是年轻时的聂嵘和年幼的聂谌。

梁初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决定:“师哥,我还是睡楼上吧?”

聂谌挑起眉毛:“你要是想睡楼下,我也没意见。”

聂谌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房间,因为这里的每间房间几乎都是如出一辙的装潢,聂嵘也曾说他这里一点人情味儿也没有,冷得像砖瓦房。

梁初忙摇头,表示一定不染指他的房间。

聂谌低头微露笑容:“好梦。”

梁初灿灿一笑:“晚安。”

梁初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却开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有人说说笑笑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她的情绪就慢慢低落下去。想到那把南宋缠枝牡丹纹玉梳,她心里就有一种惶惶不安的预感。

正想着,手机就震了一下,进来的是梁宝宁的短信,与陆瑜春已谈妥,与中间人的会面安排在三个月后交货的那天,地址是杭州西湖边的知味观。

梁初瞬间了无睡意。

二楼的房间正靠着窗,自上往下望便能看到一楼的小园林,梁初趴在窗前往下看,竹筒里有泠泠的流水声,池子里还有几条锦鲤蹿来游去,再上面是用隔板悬在空中的小盆景,有些是多肉,有些则是老树根,园子的最东面角上还树了块大石块,远远望过去,大约是黄石,石头上刻了两个字,隔着隐隐的水雾,也看不真切。

她猛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穿拖鞋,赤着脚便从楼上直接跑了下去。

小园林虽然是在一楼,却四面被玻璃隔在房子中央,梁初几乎将脸贴在了玻璃上,才看清了那两个字:瑾瑜。怀瑾握瑜,是个浅显的好词。只是刻得不是很好,有些一板一眼,字的拐角处刀工也很粗糙,不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或许是聂谌学生时代的练手之作。

只是心里说不清哪里失望,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那块石头上的两个字,不知站了多久。

“你在看什么?”

梁初一骇,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膝盖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差点跪在地上。

聂谌眼明手快地托住她的手臂,让她靠着玻璃窗慢慢在地上坐下。

梁初呲着牙不说话,只低头用手揉着麻掉的双腿。

“我睡不着,下来走走。”

她回答得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他。

聂谌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袍,头发湿漉漉的还带着水珠,面容困倦,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矮身蹲下,将一双新的拖鞋放在她脚边,说:“跟我来。”

聂谌带她去的是地下一层,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工作室,放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沙盘,桌后还有一扇小门,紧紧锁着。

梁初很忧郁:“师哥,你是打算现在就开始集训吗?”

“不急,明天还有人来陪你。”聂谌指指角落,“你要的东西。”

一块巴掌大的黄玉静静躺在柜子里,旁边还有堆叠得整整齐齐的各式材料,梁初快步走过去,粗粗看了一眼,木材大约不下十种,还有小瓶装的木屑,每瓶都用贴纸表明了种类,还有林林总总的水晶玉石、金块、银块等等。

梁初喜出望外地发现这块黄玉质地圆润,色泽鲜稠,内有红纹,是极好的原材料。

聂谌开了柜子锁,又从底下取出完完整整的一套打磨工具放在桌上。

“如果睡不着,不如做些有意思的事。”说着,他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书,“我看会儿书,你困了就自己上楼睡觉。”

梁初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聂谌的精神并不好,白天的时候就一脸疲倦,现在他说不困,梁初是怎么都不信的。

她爱不释手地抱着那块黄玉,期期艾艾地说:“师哥,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你别管我了,我困了就自己去睡。”

聂谌将书从面前拿下来,幽深的蓝眼睛果真看不出一点困意,脸色素白极了,下颌尖尖,看上去确有几分文弱。

“我昨晚才从英国回来,需要倒时差。”

梁初顿时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有些赧然。

“还有,”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质疑我的身体素质,我比大多数24岁的人强壮得多。”

梁初知道自己大概就是他口中的“大多数24岁的人”,忍不住瞄了他几眼,心里腹诽着不知道聂谌有没有八块腹肌。

正偷偷看着,聂谌的眼帘抬起来,一双清湛的眼睛对上她的,梁初心虚得低下头,研究起手里的黄玉来。

玉雕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首先要在大块的玉石上选料,选出适合雕刻的部分进行初切割,聂谌这块黄玉厚度恰好,且看得出已经打磨过了,因为它的外部边缘十分圆滑,可以说聂谌替她省去了至少两道工序。唯一有些风险的是雕刻中的损耗问题,若是力度偏大,内部碎裂的话,就等于浪费了原料。

这块玉看上去并不太新,打磨圆滑后至少放了五年以上,梁初猜,这应该是聂谌亲手打磨的原料,只是不知为何雕刻计划被搁浅了。

所以,梁初的工作从作画开始,她调出手机里的玉梳细节图,开始在玉上进行立体化的描摹,这很需要花心思,因为还要留下一定的空余部分。头脑一转动起来,她就彻底不困了,神采奕奕、摩拳擦掌地动工。

等她初步画完的时候,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扭头看身后,聂谌还端着书坐在桌前。

梁初站起来打算问问他要不要吃点夜宵,走近几步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过去了。书还打开着拿在手里,另一只手却支着头,眼睛轻合,只剩下长长的睫毛低垂着。

她的心里一下子变得很柔软,连自己也未曾发觉地微微弯起唇角。

“咕噜咕噜”

她瞬间僵住了——好像真的太饿了,静坐着干活还不觉得,一站起来就觉得简直前胸贴后背。

她蹑手蹑脚地转身,打算去厨房找点东西。

手刚转开门把手就听见很迷糊的一句“你在干什么?”

梁初回头,就看到聂谌微微睁着眼睛,眼神里朦胧一片,显得无辜又乖巧。

梁初一瞬间就想到了他床头的那张照片,聂嵘抱着小小的聂谌坐在长椅上,小时候的聂谌更像白人,眼睛的颜色更浅,就那么乖乖巧巧地窝在聂嵘怀里,睁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微微笑着。

她迫使自己从这种错觉中清醒过来,换上轻松的语气:“我打算去买点夜宵,师哥你介意来点垃圾食品吗?”

聂谌似乎认真想了一下:“好。”他的语气十分温柔。

梁初嘻嘻一笑,开门出去打外卖电话。

估算了一下两个人的饭量,梁初点了一个KFC全家桶,然后坐在客厅里等着。半夜的宅急送效率极高,不到二十分钟就已经送到了,她闻着香味就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忙不迭地抱着全家桶下楼去工作室里找聂谌。

她之前并未关门,只是虚虚掩上。才走到门前,就听到了里面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聂谌又支着头睡了过去,这一次甚至连做掩饰的书都被放到了一遍。

他真的是累极,从英国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直奔首映式,而后带她去香山,又陪在工作室熬到半夜。

梁初轻轻放下全家桶,转身去聂谌的房间拿了薄被,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聂谌那两道又浓又长的眉毛此刻正舒展着,他睡着的时候安静又温顺,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一瞬袭来。

一定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回到客厅里坐下啃鸡翅。

目光投向客厅中央的那个小园林,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天,梁初睡得昏天黑地,睁开眼睛一摸手机,就看到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惊得立马坐了起来。

她一向早起,虽则课业不好,但从不迟到。在杨承淮对她的教育中,一个人可以没有天赋,却不能连勤勉也失去了。

梁初匆匆忙忙地洗漱好,慌忙奔下楼。

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想到昨晚的事,梁初有些赧然,她对着楼梯口的镜子调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才快步走了出去。

聂谌正穿着白色短袖外加黑色长裤的装扮,坐在餐桌前同人说话,下颌干干净净,显然一早起来刮过。他的手上还悠闲自在地做着三明治,十指修长白净,倒比食物更赏心悦目。

他对面坐着的,是个年龄不大的男生,一张标准的娃娃脸,目光自矜而骄傲,甚至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梁初主动打了声招呼:“早。”

聂谌将最后一层面包做好,放在盘子里推到她面前。

梁初受宠若惊,没想到睡到现在才起床就能有聂谌亲手做的早饭吃。她开开心心地接过,一口咬下去,味道还挺不赖。

“你们昨晚干嘛了都这么晚起?”一旁坐着的男生抱着肘,一脸似笑非笑。

梁初险些将喝到一半的柠檬水喷出来,憋得脸通红。

聂谌置若罔闻,给梁初做介绍:“这是林文容。”

梁初立刻维护起聂谌的形象来:“我们在做功课。”

“这、么、认、真。”林文容拖长了音调。

梁初心里不爽起来,嫣然一笑:“那当然,我得给师弟做好榜样,是不是?”她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语气十分温柔地继续说,“孟师姐说,你以后就交给我带了。”

林文容很是不屑:“谁带谁还说不定。”

“功课上当然是聂师哥教。”梁初笑眯眯,“可是我要给你记考勤,还有作业情况。哦对了,领用材料也归我管。”

林文容一张娃娃脸顿时黑了。

“叶老师送你来,不是为了让你耀武扬威的。”聂谌好整以暇敲敲桌子,“收拾下你的东西,半小时后开工。”

林文容怒气冲冲地转身,拖过行李箱就往楼上去了。

“他是叶老师的外孙,难免骄傲些。”聂谌像是解释一般对着梁初说。

梁初笑笑:“就算他不是叶老师的外孙,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但我好歹是他师姐,怎么着也应该客气点,这叫长幼有序。”

聂谌没再说话,只是晃了晃手里的咖啡:“你下午继续做翡翠福豆的设计稿,顺便把工作室里的木材分个类。”

梁初顿时一脸菜色,垂头丧气地答了个“好”。

不是她不肯用功,是灵感这方面她真的没有办法,脑子里一片空白。近二十年的家族传承摆在前面,在雕工上她绝对是横扫本专业的,可是原创设计就……

这种抽象的东西……梁初忍不住抽着嘴角,她还是在制扇上更有天赋一点,至于玉雕,不过是日积月累下来的功夫罢了。

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太像没找到食物的小动物。

“有问题的话,随时来书房找我。”聂谌克制住自己想去摸一摸她头的想法,放下手里的书,微微一笑。

梁初果然在美色里恍惚了一下,然后茫茫然点了点头,乖乖地转身去了地下室。

梁初在打了第无数个喷嚏后,终于从一堆木材里直起身来,椅子被她带着“呲”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做贼呢?”

梁初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见过动静这么大的贼吗?”

林文容冷冷一笑:“一般你这个水准的贼早被抓了。”

“你说句好听的会死吗?”

林文容探身过来看她的成果:“我说,这个是阴沉木吧,你给分哪儿去了?”

梁初咬了咬牙:“我又不是木雕专业的。”

“我也不是。”林文容挑挑眉,顺手把那块木头拣出来,又往她桌上看,“这又是什么鬼?”

“你有完没完?”梁初将设计图一把抢回来,怒道,“做你自己的功课去。”

林文容得意一笑,指指背后,那表情活像个刚做完功课求表扬的小孩。

一块巴掌大小的镂空玉佩静静躺在绒布里。梁初走近一步拿到手里细看,林文容的雕工规整细致,构图奇巧,阴刻线条连贯性极好,几乎一气呵成,抛光也十分细腻,这已接近于成品的玉佩隐隐透着羊脂的光泽。

林文容确有骄傲的资本,但也不尽完美。梁初用手指轻摸了摸玉佩的背面,露出轻嘲一笑,同样对着林文容挑挑眉。

“你这拉丝工做得也太烂了,全是锯痕。”梁初毫不客气地回敬。

林文容用的丝锯极细,所以痕迹细密且明显,拉切痕近乎垂直于玉表,一般在完成雕刻后都会对这些部位进行修士,淡化锯痕。不过,林文容大概急于向她炫耀,所以直接跳过了最后一步。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或者说根本不算问题。

但林文容依旧怒气冲冲地抢回玉佩:“总比有人只会模仿好。”

梁初深吸一口气,对着他扬眉一笑:“难道你没仿?”

“我有自己的作品,不需要仿造。”林文容冷笑一声。

“你一个学玉雕的给我说你从来没仿过古?就跟学语文的说自己没学过古文一样好笑。”梁初全面开启了嘲讽模式,啧啧有声,“就算让你仿,你也比不过我。”

林文容目光中隐隐有着狂热的亮光:“你别废话,有本事我们比一比。”

梁初雕工十分出色,却输在毫无新意。这是叶厚祯曾高度赞扬过的,林文容好胜之心顿起。

林文容感兴趣了,梁初反倒不想比了,笑眯眯地说:“我才不和你比。”

林文容一时气结:“那你有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梁初耸耸肩,“我就随便说说。”

“……”林文容愤愤地一扔刨刀,坐下来不吭声。

“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梁初懒得与他争吵,快步走到门前,手才搭上门把手,另一股力道忽地把门一拉。她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倏地出现在眼前,正垂下视线看她。

“画完了?”

“嗯。”因为木材分得乱,并且刚和林文容吵了一架,梁初有些心虚。她磨磨蹭蹭地把桌子后面的设计图拿出来,头却低了下去,“我尽力了。”

聂谌只低头扫了一眼就沉默了,不过还是勉强开口:“比昨天的好些,雕出来看看。”

他是不指望梁初在画设计图上有什么进展了,她家传雕工,多是手工绘图,工笔画功力不错,设计图倒是细致清爽,但样式和结构实在是没法看,图上还好些,但有些东西一旦实际雕刻出来并不好看,甚至做不到一模一样,也只有让她自己试试才能领略下这张设计图的实物会有多难做。

梁初却喜出望外:“好!”

聂谌望着她的笑容,神情亦带了一丝温和的笑,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你做功课都不戴袖套?”

梁初微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忘了,反正回去洗一下就好了。”

聂谌笑了一下,十分自然地低下头来,伸手替她掖了掖袖管。

这个动作太过流畅,以至于梁初整个人都懵了。她原本侧身站着,聂谌这一低头,双臂几乎将她圈在了自己怀里,近到她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

这……这是被臂咚了吗?

梁初觉得自己手都僵了,动也不敢动。

很快,聂谌卷好了袖管,便站直了身体,神情坦然又正直地望着她,仿佛无辜地在问她怎么了。

梁初的脸颊微微发热,想到林文容还在旁边呢,聂谌怎么会有别的意思,只觉得自己想多了,轻咳一声说:“谢谢。”

聂谌抿着的薄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他低头把桌上的东西替梁初收拾好,才回头看她,“我刚接到电话,公司临时取消了休假,我明天就要进组,时间会很长。”

梁初正帮着整理,抬起头,神色有些意外:“师哥接新戏了?”

“嗯。”聂谌应了一声,“你的功课我会同小孟说,她应当能抽出空来。”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答应了叶厚祯和聂嵘会照拂梁初,可转眼没几天就又送回孟细源手里。

林文容极为不屑地道:“孟细源也教不好她。”

聂谌也没训他,就只淡淡地说:“你交十张设计图给我,若是时间够,把实验室里那批新到的材料都理好。”

林文容依旧不肯放低态度,昂着头说:“好。”

明着聂谌没说什么,但这么重的功课,已经算是教训了。

聂谌再回头看着梁初,静静看他:“还有没有问题?”

梁初赶紧收回思绪,摇摇头说:“没有了。”

聂谌似是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梁初:“姑姑最近可能要回国,她有些东西在我的老房子那儿,你替我把钥匙给她,若有问题你再问她。”

“好。”

梁初刚接过钥匙,林文容的话就跟着上来了:“梁初,你小心被狗仔队跟踪,那可是八卦大头条。”

梁初瞪他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的私宅不会有人去。”聂谌淡淡看他一眼,转身回厨房,“你们接着作业,我去准备晚饭。”

“师哥,我要小鸡炖蘑菇。”梁初想了想,“要不还是来个酸辣土豆丝儿吧。”

林文容追着说:“吃了胖三斤。”

“去死!”

聂谌的厨艺出乎想象得好,这顿晚饭吃得十分舒畅,因为借住在这里,梁初就自告奋勇地包揽了洗碗的活。

冷水哗哗地冲在手上,梁初用皂角洗了手,才开始准备擦碗,可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洗洁精在哪里。

身后传来柜子被拉开的声音,伴着悉悉索索地节奏,一袋东西被放在她的手边。

梁初不由一怔:“茶枯?”

在研究院的时候,他们一向不用洗洁精,大多是用茶枯来刷碗。可她没想到聂谌的这栋房子不仅装饰得简单,连生活起居都像研究院一样古朴。

聂谌向她微点头。

梁初忙补充道:“我还以为会有洗洁精。”

“我从小就用这个。”聂谌抬手将柜门关上,走到她身边。

“师哥这次接了什么本子?”

“关于一块玉佩的故事。”

梁初的手顿了一顿,抬头看他:“哪块玉佩?”

聂谌一双漂亮的深蓝色眼睛转过来看她:“有研究表明,好奇也是一种病。”

“那我肯定病入膏肓了。”这话一出口,她却觉聂谌一晚上等在这里仿佛就为了让她开口问这个问题,不禁有些紧张,抿了抿唇又补充道,“师哥,你知道我对古玉很感兴趣。”

“也很了解。”聂谌语气淡淡,他半靠着水池边,一手撑在桌子上,侧首看着梁初。

梁初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这个专业的,有几个不了解?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师哥很配这个本子。”

“焉知我不是个大反派?”聂谌的神情很舒缓,有一种全然的放松和愉快,梁初仿佛从他沉静的面容里看出了浅浅的笑意。

她不由也放松警惕,笑道:“大明星得体谅我们这些小粉丝的心情。”

聂谌却摇头失笑道:“恐怕你一见到我的脸首先想到的是功课吧。”

提到课业,梁初的笑容凝了一凝,倒有些沉默了。

“你很聪明,只要试着让自己爱上这门专业。”

“我没有不爱它。”梁初顿时有些烦躁。这种烦躁像是隐藏在全身各个角落,只要一提到关键词,就会密密麻麻地冒出来,“我是真心想学好的,可你们总觉得我不用心。”她更觉得有些委屈,平日在实验室加班加点却依旧收效甚微,她可以扪心自问绝对比林文容要努力得多,可在这一途上就是不得要领。

聂谌顿了一下,耐着性子同她解释:“你喜欢古玉,所以你仿得好。如果你不把做设计图当任务,而是发自内心地喜爱它,就能懂我的意思。”

梁初不说话了,这点她没法做到,她就是对设计喜欢不起来。

聂谌知道她没听进去,又说:“我第一次做设计的时候,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存在在脑海里的东西却能通过你的手变成现实,它是你独一无二的创造。”

梁初搁下手里的碗,扭头看他。

她要怎么对聂谌说出口,她的脑海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他怎么能理解她这种抽象的烦恼,一个拥有极高天赋的人如何去理解一个完全毫无灵感的人呢?

聂谌一双蓝得发黑的瞳孔极深极亮,目光清湛,并无丝毫不悦,他生得真是极好,皮肤白皙,五官分明,有一种沉在骨子里的英气,譬如此刻,他不笑的时候,亦有着一种严肃的英俊。

梁初觉得自己没法对着这样的聂谌生气,只是无奈地一耸肩:“好吧。”

聂谌几乎一眼就看出她的症结所在,越学不好就越烦躁,越烦躁就越学不好,这样循环往复,怎么可能学得好?但这些远非一朝一夕就能更改。

他没再劝她,立即换了个话题:“你好像不太会用茶枯。”

他本就立在梁初身侧,此刻一低头,贴得更近,梁初顿时不敢乱动,只得微微侧首。

“我……多洗两遍就好了。”

聂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干毛巾轻放进她手里:“我来吧。”

梁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抓紧了毛巾。

聂谌伸手拿起了洗碗巾,细长白皙的手指在淡青色的瓷碗上显得很好看,他的手稳托着碗,倒确实比梁初更有样子。

像聂谌这样的人,竟然连洗碗都洗得这么赏心悦目,仿佛手里的不是饭碗和抹布,而是哪个博物馆里的艺术品,水花四溅里,热气蒸腾起来,显得格外好看。这样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如果握着刨刀雕玉,青玉美手,那该多有漂亮,只用来做家务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个男人的手若是太无暇就显得娘气,聂谌的手上还带着过去留下的薄茧,指节也分明有力,这在学手工的人眼里,再完美不过。

做演员真是浪费!

梁初微微鼓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聂谌的手。

聂谌转头,正看到昏黄的日光下,少女低垂下的长睫毛正微微轻颤,瓷白的面颊上有一种清澈宁静的笑意,他再度低头,也不禁淡淡一笑。

等梁初和聂谌把一切收拾妥当回到地下工作室,梁初一路上都在捂脸,要命,看人洗碗都能看得这么聚精会神,真是太丢人了,还好聂谌没有什么反应,不然她和那些痴迷的脑残粉有什么区别?

地下室里,林文容正在低头处理他的那块玉佩。

进门的时候,他抬头瞟了梁初一眼,目光里微微有些闪躲,也不说话。

梁初顿时警铃大作,瞬间就把刚才的遐思抛之脑后,一个箭步冲到自己的桌前。

一切看上去都没有问题,该在哪儿的东西还在哪儿,她轻轻抒了口气,没好气地瞪林文容,林文容也呲牙咧嘴地回瞪她。

好好的两个人,见面像两只斗牛。

聂谌正在检查她理的那堆木材,大致都是对的,偶有错误,他也只是拿出来归好类,等全部检查完之后,才叫她过来看看。

梁初认真地把分错的木材记了一下,再重新打乱,又分了一次。

“木材很容易出错,特别在香气和纹路上,有很多相近的材料。”聂谌一边讲解一边慢慢同她说,“木雕虽然不是你的主要专业课,但也是这学期的必修之一。实物雕刻我想你的问题应该不大,就是木材辨识上,还要加强一些。”他特意补充了一句,“慢慢来。”

“嗯。”

淡淡的木材香气与薄荷香混合,聂谌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是身处在安静祥和的午后,梁初的内心渐渐平和下来,她认真地听讲解,然后一条条做笔记。

这一下午的分类里,看得出梁初是下过苦功做预习的,因为错得极少,又都错在比较容易混淆的木材上。其实她很认真,但就是在设计玉雕上像入了魔障一样,怎么学都没有任何成效,也难怪她心里急躁又委屈。

“今晚你们可以做些自己的事。”聂谌简单地安排了一下,“我去楼上看剧本。”

梁初原本便不想再看到那个被她搞砸了的福豆图纸,听到这句话,喜形于色,又回问了一句:“今天有夜宵吗?”

聂谌的声音明显一顿,带出了几分无奈:“我做了酒酿圆子在厨房,早些吃,太晚容易不消化。”

“知道!酒酿圆子是我的最爱。师哥你太棒了!”梁初发自肺腑地赞美他,“绝对是我男神。”

聂谌含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明晰秀美的面容上有着一种生机勃勃的神采飞扬,如同一棵默然生长的白杨,正快乐地伸展着嫩绿的枝桠。

他喜欢看到她兴高采烈的样子,而不是记忆里无声恸哭的侧脸。

林文容阴阳怪气地“嗤”一声。

梁初头也不回:“闭嘴,有也没你的份。”

“胖十斤。”林文容冷冷地回答。

梁初回头狠瞪他:“滚蛋。”

送走聂谌后,梁初拿出昨晚画好的黄玉,打算开工。一刀下去,却明显感觉到了问题。这块薄薄的黄玉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条裂缝,而且正在中央,把整块玉的红纹都截断了。

梁初立即想到了林文容的那一眼。

“林文容!”她几乎是气得眼冒金星,“我得罪你什么了?你至于吗?”

“你叫什么?我怎么你了?”

林文容走过来拿起那块玉,看了几眼,拿眼珠子横她:“自己没保管好,却来怪别人,真是本事。”

梁初勃然大怒:“不是你做的,你刚才心虚看我干什么?我昨天好好的用布包了放在夹层里的,难不成它会自己裂了?”

“说不准是技艺不佳,自己弄碎了也说不准。”

“你以为我是傻子?”

“难道你不是?”

梁初完全不想跟他斗嘴,这块黄玉对她来说很重要,关系到三月后的交货,甚至是杨承淮当年的往事。她决不会记错自己昨晚的工序,离开工作室的时候还是完整无缺的,只有林文容一个人呆了那么久,一进门还心虚得直瞥她。

“我只问你,这是不是你做的?”梁初一字一字地盯着他说。

林文容不由自主地别开眼睛。

梁初气得发抖:“就为了几句拌嘴你就要毁掉我的作品?你就这么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简直没家教。是,你有天赋,你是天才,别人就活该都是渣吗?”

“你才没家教!”林文容怒目而视,转头又梗着脖子辩解,“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承认一下会死吗?难道我会为了一块玉把你怎么样吗?”

梁初最初确实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可现在她生气的不是林文容做了什么,而是他做了却不肯承认,仍出口伤人。

林文容不作声。

梁初强忍着怒气坐下来,盯着手里的黄玉半天,抓起刨刀就开始动工。

林文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块玉已经不能用了。”

“滚远点。”梁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转移注意力是克制怒气最好的方式,她迫使自己将所有精力集中在手上,照着原本画好的纹路开始进行雕刻。

林文容完全不敢再去跟她说话,她就这么不吃不喝坐在桌前,从晚上七点一直做到了凌晨两点。

玉梳的轮廓已经隐隐出现,只可惜这注定是一块废品。

梁初放下了手里的刨刀。

林文容早已去睡了,她动了动酸痛的手腕,站起身去看他的功课。

林文容确实是个好苗子,他的那块镂空玉佩,花样灵巧,线条流畅,令人眼前一亮。桌上还有几张设计图,有些秀气精巧,有些大气质朴,风格迥异。

梁初看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这块黄玉毁了,她还要再去找新的材料,上好的黄玉还得带红纹,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出了工作室,梁初摸黑去厨房,酒酿圆子早已冷了,糊了一锅,原封不动地在桌上。她用微波炉热了热,抱着锅子坐在那个小园林前面,开始吃夜宵。

夜里空荡荡的房间格外安静,隔着玻璃,她能听到微微的流水声,清脆细碎。

冷了又热的酒酿圆子特别难吃,她吃着吃着就觉得糊了一嘴的面粉。

艰难地咽下去,她的目光又落在那块黄石上,久久无法挪开。

她从六岁的时候就被杨承淮抱在膝上学玉雕,可那并非她所爱。

从六岁到十六岁,她付出了比别人多出十倍、甚至百倍的时间去练习雕刻,她没有上过一天普通的学校,而是在艺术院校里度过了所有的童年。而后,父母相继病故,一夜之间成了孤儿,而父母为她准备的学费、生活费也不翼而飞,她靠着经营宝月扇坊挣钱,也替舅舅做玉雕,甚至那些玉雕还是杨承淮留下来的设计稿。

她从那一天起就失去了对玉雕的所有灵感和天分。越是害怕变得和父亲一样,就越停滞不前。

她长长地抒出一口气,使劲揉了揉眼睛。

“睡不着?”

梁初一个激灵。

“师哥,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她懒得起身,只是仰头看上去。

聂谌穿着宽大的睡袍站在她身后,低头看她。这一回,他的头发不是湿漉漉的了,一根根精力旺盛地生长着,有些乱七八糟地贴在头上,显然是睡了一半被吵醒的模样。他眼中幽光隐隐,面容在夜色里有一瞬间的模糊:“你都习惯深更半夜不睡吗?”

梁初对于把他吵醒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抿了抿唇:“心情不好,睡不着。”

“为了林文容?”

梁初叹了口气:“不完全是,还有我自己的原因。”她手臂抱着膝盖,神情闷闷不乐。

“黄玉我会替你找。”

“他犯的错,为什么要你来弥补?”

“我希望你们好好相处。”

“不想好好相处的人是他。”梁初语气嘲讽,嘴唇抿得老高,还像个生气的小姑娘,“完全不懂得尊重人的家伙。”

“人只会对比自己强的人低头。”聂谌双手插在睡袍口袋里,半蹲下身在她身边,“你要想他认同你,就得自己努力。”

梁初轻哼一声:“他也就脑子好使,比雕工,他差远了。”

“有自信是件好事。”聂谌微勾唇角,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希望你保持到毕业。”

“……”梁初没在意他的动作,只沮丧着脸,“这没法自信。”

“连自己都不肯相信自己,怎么指望别人相信你?”

梁初嘟囔着:“师哥,你这语气怎么跟我爸似的。”

聂谌笑了一下:“我女儿都有你这么大了。”

梁初撇撇嘴:“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聂谌一笑,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刚才在看什么?”

连续两次呆在这里傻愣愣地站着,绝不是毫无缘由的。

梁初努了努嘴:“看那个。”

他顺着梁初刚才看的方向望过去,赫然是那块黄石,他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

“我十岁的时候,爸爸跟我说他攒了很多钱买了一栋大房子。”梁初索性盘膝坐着,“他说房子里有个小花园,四周用玻璃围起来,里面造了个小池塘,四周种了很多植物。”

“这个小区三年前才竣工。”聂谌说。

梁初笑了一下:“我知道。”她傻傻地看着那块石头,“爸爸说,他在园子里的石头上刻了两个字,取了妈妈的姓,叫梁园。”

两人之间静得只剩下淙淙的水声,梁初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两个字,她的目光温柔而安静,水波潋滟,隐隐含着泪光。

“可是我一眼也没有看过那个房子,为了给我妈治病,爸爸很快卖掉了它。”梁初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只是想体验一下爸爸说的那个园子是什么样子的。”

聂谌背手立着,幽暗的月光和轻薄的水雾在他的脸上描出了柔和的轮廓,可他的表情却仍是努力克制的平静,仿佛一汪毫无波澜的池水:“你知道那栋房子在哪儿吗?”

梁初摇摇头:“不知道,当时太小,爸爸说过我也记不得了。”

“你想把它买回来吗?”

梁初沉默了很久,久到聂谌几乎以为她已经睡了过去,才用低哑的声音说:“不,我没有那么想过。梁园虽好,却不是久恋之家。我现在很好,没有必要执着于早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聂谌忽地想起了那个面对着叶厚祯的自己,他亦说过:“我现在很好。”

这种孤独中佯作坚强的感受,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

梁初只觉得头上一重,聂谌温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发间,她听到聂谌静静的声音说着:“是,你做得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梁初眼眶一热。

仿佛回到了她的十五岁,杨承淮临终时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的那一句“你做得很好。”

那一刻,她百感交集,将头埋进膝盖,恨不能永远地沉默下去。 DVtPNQTmPMcy+fw0qK3yQ8r5hCDKAA4lGjRer9uDMY3IXdLJpvJxjUs+HrC5AnW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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