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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英尺的高空，云层就在面前。
层层叠叠，像是一片茂密的白色森林生在在蓝色的土壤里，煞是好看。
“顾铮，顾铮。”同事许霖连声喊他，见没有反应，干脆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顾铮拍开他的手，身子更侧一些，拿整个背影对着他。
“喂！这么漫长的飞行，好歹你也跟我说几句，一直发呆，不无聊吗？”
许霖上下其手的去拉他，后者只好无奈的转过面孔：“想聊什么？”
“刚才我去机舱，小裴，就是C组的小裴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许霖啧啧道，“你说你怎么这么招桃花？”
顾铮再一次别转面孔，对他的话题毫无兴趣。
“要我说不就是女朋友嘛，又不是结婚，非要搞得那么严肃认真！”许霖呱噪的继续往下说，“这就像吃冰淇淋，那么多种口味，你每一种都要试试才知道自己最喜欢吃哪种！”
“抹茶。”顾铮回答。
“什么？”
“我只喜欢吃抹茶的冰淇淋。”
许霖“扑哧”一声就笑了，一手攀在他的腰上：“顾铮，你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我这种怎样？要不——”
顾铮嫌恶的打开他的手：“一边去。”
“真搞不懂你！那么多漂亮女孩追你，却一个也看不上。”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顾铮讥诮的说。像许霖这种挥一挥衣袖就带走一片姑娘的情场浪子，他是不屑于跟他讲什么是感情。
虽然两个人总是掐架，但许霖是和顾铮是同一批次招进这家国际航空公司的飞行员，两个人的关系也颇深。别看许霖一副轻佻浪荡的样子，但对人却是仗义耿直的。他们通过航空公司试训后，成为搭档一同飞行。这一次他们作为航空公司重点栽培对象前往美国纽约参加“空中急救飞行员”的培训。
顾铮军校毕业后并没有留在部队，虽然他优良的成绩早已经有空军部队看上他，但他却选择了去考航空公司。父母并没有反对，这让他有些意外。也许在他们看来，他能够有今天的成绩，已经大大超出他们的预期。他一直感激自己在一个民主的家庭长大，一直觉得父母对他宽容善待，只是在苏瑾这件事上，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坚持。
去航空公司而不是去部队，也许，这也是因为他想要离苏瑾近一点。
或者有那么一天，当苏瑾从波士顿返回中国的时候，乘坐的会是他开的飞机。
“到纽约你想去哪里？是百老汇看演出，还是帝国大厦看夜景？”许霖还在絮絮叨叨，“我已经联系好租车公司了，准备租一辆跑车漫游……”
顾铮在他的话语里思绪飘远了。
他没有跟苏瑾联系，就算纽约离波士顿只有一个半小时的飞机。
这一年，她过得好吗？有时候他会在茫茫网络寻找她的消息，或者用谷歌街景地图看波士顿或者麻省理工大学，那么清晰的画面，那么近，又那么远的距离。苏瑾一直是那种淡漠的性格，她不会在校友录上留言，也不会在同学群里聊天，更不会在网络上书写日记。她的时间都是用来学习、学习、学习。想起她的时候，他的胸腔会像灌入一杯温润的水，暖暖的，包裹住心脏。
他记得分开时她曾经说过的话，记得她说想要跟他在一起，不管是哪里。
那些话语仿若还在耳畔，让他微笑着想要落泪。
如果他任性的由着自己的心呢？如果他说，好，苏瑾，留下来，或者去哪里，我都跟你在一切。他们之间会不会不同呢？范加林和凌子浩都说他傻得无可救药了，既然彼此喜欢那就应该在一起，可是苏瑾一直那么努力，他不能看着她停下脚步。
他只能努力地追，努力地跑，才能跟她并驾齐驱。
他不再是那个贪玩的少年，在大学里他所有的课程都是优，他选修其它专业课，还考了外语专业八级。也是因为这些成绩他在进入航空公司后格外受到重视，良好的身体素质和优秀的专业素养，加上他沉稳内敛的性格，从试飞到单独飞行，交出的都是完美试卷。
是苏瑾让他变成现在的模样，是她让他想要变的更好，更好。
而那个塑造他的女孩，她的身边是不是已经有别人了？
飞机缓缓降落在肯尼迪机场。他们一行原本就颜值颇高，再加上穿着制服，更是气宇轩昂惹人注目，几乎要引起一阵骚动。一些女孩更是夸张的大叫起来，像是遇见了某个明星。
许霖帅气的把行李箱转了个圈，然后冲着围观的女孩露出他招牌似的微笑。他自然知道自己长的相当不错，也善于利用这一点来博得别人的好感，他几乎要大喊一声：美利坚合众国，I′m coming ！（我来了）
几个女孩推推搡搡的要上前，许霖挑了挑前额的发，低声说：“真受不了，原来长得太帅也是一种负担。”
“别臭美了！”他旁边的同事尤玫白他一眼：“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他们在看谁。”
果然，一个女孩在同伴的怂恿下红着脸站到顾铮的面前，询问能不能和他合影。
顾铮刚想拒绝，许霖就把手搭在他肩上，抢着回答：“Of course!”（当然）
女孩兴奋地尖叫起来，招呼着同伴过来拍照。
顾铮用手肘朝许霖肚子上不动声色地撞了一下，后者为了保持帅气，生生抿出一个艰涩的微笑，再压低声音凑到顾铮面前：“拜托配合下，让我也享受一下明星待遇。”
站在一旁的裴芸芸有些幽怨地看着顾铮，这次知道顾铮要来纽约集训，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名额，以为有机会和顾铮的关系近一些，但他对于她几次借故攀谈都表现得十分冷淡。她一直都是高傲的漂亮女孩，也因为职业的关系，追求她的人非富即贵，可她却对顾铮心生好感。他身上有一种无形的气场，淡然洒脱，成熟稳重，英气逼人。她偷拍过他在工作中的照片，专注的眼神，落拓的表情，轻抿的唇也有着刚毅的线条。
他那种不以为然的帅，才是真正的帅。
不像许霖，虽然长得也帅，但这种好看只是给人一种花瓶的感觉，没有内涵也没有深度。
“许霖，别闹了！”眼看着越来多要求合影的女孩，顾铮皱着眉说。
“这是我的名片！”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国女孩，干脆直接把联系方式塞到顾铮手里，“随时可以联系我！”
顾铮礼貌的微微一笑，走出人群。
“这就是美国作风！”许霖啧啧不已，“主动，积极！我喜欢！”
许霖抢过顾铮手里的名片：“给你是种浪费，反正你也不会联系。”
顾铮走出机场，看着蔚蓝色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静静地说：苏瑾，我来了。
在美国的集训为期三个月，周末他们会有自己的时间。许霖已经安排了一堆的节目，他知道顾铮对他的活动一向不感兴趣，所以也不会勉强他。
“那你周末打算怎么过？”许霖对着镜子一边喷古龙水，一边问。
“去波士顿。”顾铮想也没想的回答。
“波士顿？”许霖有些意外。
“去看一个朋友。”
许霖古怪的瞟他一眼：“女孩？”
顾铮沉默。
许霖怔了一下，然后惊喜的跳起来：“我要跟你去波士顿，我要去看看能让你主动的女孩！”
顾铮有些无语。他对苏瑾只是“主动”吗？如果他告诉许霖他曾经为她做的那些事，会不会让他觉得不认识自己了呢？他不是刻意的要对别的女生冷淡疏远，也不是故作清高自傲，而是在他心里早已经装不下别人，除了苏瑾，也只有苏瑾，能让他有怦然心跳的感觉。
最深切的喜欢，就是一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付出，给了就是给了，再也拿不回来。
即使已经在谷歌实景地图上看过无数次麻省理工大，但真正走进这里，依然让顾铮心悸。
各种情绪在他心里辗转，爱恋，思念，隐忍，痛楚……欲罢不能。
已经走到这里了，那个喜欢的女孩近在咫尺，可他依然在矛盾迟疑。
这里真的很美。
风过，路边的树叶轻轻的抖动，就像一曲思念曲，弥漫在波士顿蔚蓝的上空。
淡淡的惆怅。
他在想，这条路苏瑾走过吗？还有那张椅子……他一直记得槐树街的巷子，记得那个单薄的少女孤独的身影，她不是那种明艳的女孩，却自有一种清丽的气质。即使她穿最朴素的衣服，不施粉黛，在他眼里，都美不胜收。
一个卷发的异国女孩在广场上学骑单车，她的身边围着一群的鸽子。当她歪歪斜斜的朝前时，鸽子们都是一副“懒的理你”的悠闲状，她怕撞到鸽子不停的嚷嚷它们走开，一连串的尖叫，那场景有些滑稽搞笑。
坐在长椅上的顾铮也注意到了，他不由得笑了。
他想起苏瑾坐在他单车后的情景了——是不是当你在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一些不经意的场景会让你拐了无数个弯都要想起她来。
女孩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笑意，瞪了他一眼，径直推着单车走过来，气势汹汹的用英语问：“你和鸽子是一伙的吗？”
顾铮有些歉意：“我并没有嘲笑的意思。”
“那你教我骑单车！”女孩不容置疑的说。
顾铮看着她飞扬的眉毛，淡淡的笑了：“我不会。”
女孩撅了撅嘴：“你是从哪里来的？日本？香港？”
“中国。”顾铮抬手看看手腕上的时间，想要结束这场对话。
“留学生吗？”女孩自动忽略他的表情。
“不是。”
“旅游？那我做向导吧？我对这里熟得一塌糊涂。对了，我叫珍妮，来自俄罗斯。”珍妮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她不像俄罗斯女孩那样有高大的骨架，丰韵的身材，倒是很像中国江浙女孩，娇小玲珑的五官，唇红齿白。
“我得走了。”顾铮站起来。
“我认识很多中国人，他们可不像你这样没礼貌。”被拒绝的珍妮有些不开心，然后冲着另一边喊着，“约翰，瞧，这里有和你一样的人。”
顾铮被她的措词说得有些失笑，回头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她说的“一样”是他们都是中国人。
名叫“约翰”的男生也向顾铮望过来，两个人相视一笑，礼貌的点点头。
珍妮拉着约翰走向顾铮：“他看上去有些不开心。”
虽然顾铮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说，但珍妮还是自顾自的回答了：“你一直坐在那里，我骑了半天了你才主意到我。”
顾铮失笑：“难怪你学不会单车，眼睛应该看前面。”
约翰用中文和顾铮交谈：“她八成是喜欢你了，要我帮你问电话吗？”
“不用。”顾铮简单回答，下意识的问，“你在这里学什么？”
“找人？”约翰笑了，“是中国人？这所学校的中国人不少，但你说一下名字，也许我认识。”
顾铮思忖一下：“不用了。”
约翰不明究竟的望着他：“难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找‘她’？”
珍妮在一边看他们用中文交流，开始抗议。
顾铮和他们道别。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打扰苏瑾，但天知道他真的很想遇见她，就在这样风轻云淡的日子，他走到她的面前，即使什么也不说，心里已经满足。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贪心，不断的隐忍，不断的克制，却又按捺不住想要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
约翰已经走了老远了，顾铮突然间折身，朝他追了上去。
“苏瑾。”他有些气喘的拍拍约翰的肩膀，急切的说，“你认识苏瑾吗？苏州的苏，怀瑾握瑜的那个瑾。”
“哪个jin ?”约翰没有听过这句。“怀瑾握瑜”是屈原在《九章》里的一句，这样生僻的知识约翰自然不知。
“周瑜字公瑾，那个瑾。”顾铮说。
“苏瑾。”约翰恍然大悟，想了想：“我知道她。”
“她好吗？”顾铮的声音微微颤抖。
“因为都是中国人，所以她的案子我们也挺关注……”
“案子？”顾铮下意识打断他，“不，不是的。我说的不是那个苏瑾。是一个女孩，她来这里念金融硕士。”
“这就对了！”约翰看着他，“她的英文名字是苏菲。”
顾铮在听完约翰简单的叙述后愣了很久，心就像撞在荆棘上，几乎穿透后背般的疼。他一直以为苏瑾在这里平静的念书学习，但原来她遇到了这样大一个麻烦。她怎么可能是那个泄密者？她那种执拗认真的性格，就是你告诉她，地上有人民币，她也不会去捡。
他竟然不知道苏瑾现在的处境，竟然还在犹豫要不要跟她联系，迟疑是不是该见一面……他的内心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退缩畏惧？也许只有面对苏瑾，他才会变的不像自己。
敲开苏瑾家门的时候，顾铮的心脏跟门铃声一样，咚咚咚的作响。其实拿到她的地址很简单，他给范加林打了一个电话，范加林又给莫小晚打了一个电话。
那串地址就发到了他手机上，还有范加林的一句话：铮子，苏瑾需要你。
顾铮紧紧地握着手机，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几乎是跑了起来。
有些事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变得更加急切。
冯岚开的门，狐疑地看着顾铮。
“请问苏瑾住这里吗？”顾铮的声音透着紧张。
冯岚点点头。她看着面前英气逼人的顾铮，心里有些酸涩。为什么来找苏瑾的都是这样出众的男生？之前林浩卿摆明了一副痴情不悔的模样，可苏瑾却是安之若素的态度。她嫉妒苏瑾，甚至是讨厌她，所以即使她知道一部分内情也不愿意告诉她。
“她在吗？”顾铮问。
“不在。”冯岚有些没来由的生气，干脆“砰”一声利落的关门。
顾铮怔了怔。
苏瑾虽然看着冷淡，但待人接物都很柔顺，并不会主动与人交恶，而面前这个女生这么不好相处的模样，这让顾铮越发心疼在异乡的苏瑾。
查尔斯河就在面前，顾铮走到河边，选了一个可以看到马路两边的位置，等待苏瑾回来。他的心情就像第一次给苏瑾送创可贴时一样，又忐忑，又期待。
河边有一场音乐会，街头艺们人拉着提琴，拨着吉他，演奏着一首很轻快的歌曲，顾铮听了一下他们所唱的歌词，却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The Day You Went Away （你离开的那一天）
Been crying since the day （从那一天起我一直在哭泣）
Cause I've been missing you so much I have to say.（我不得不说我是多么想念你）
欢快的曲调，悲伤的歌词，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而弹奏的人脸上却是真切的愉悦，他们拉过路人一起旋转舞蹈，随后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的舞会，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年纪，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这一刻，快乐是他们共同的语言，只用踩着节拍挥舞双手，尽情享受。
顾铮看到苏瑾的时候，她正杵着拐杖一瘸一拐从熙熙攘攘的街口走来。
所有的声音都像退潮一样，轻缓柔曼地退了下去。
她依然是他记忆里的模样，素色的衬衫，长到脚踝的棉裙，一头乌黑的长发呈流线披散在肩上，美得有些炫目。她渐渐走近，顾铮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只是将目光变成透明的松脂，想要把她紧紧的包裹起来。
八月的阳光，耀眼夺目，顾铮几乎落下泪来。
她越发的近了，黑山白水一样的眼睛，清淡朴素的面容，恬静坚韧的气质。
一个急匆匆的行人抢道而行，几乎撞倒她，顾铮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小心。
苏瑾抬头望过来，微微张开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有那么片刻，他们谁都没有动。就站在街的两边，站在这异乡陌生的街头。
查尔斯河边那场音乐会换了曲子，Turning all my thoughts to you /Trapped to die and never scream/And now，i’m in love/You took my heart away (我所有的思绪都飞到了你那里/我努力压抑内心对你的呐喊/我坠入爱河/你带走了我的心）
如泣如诉的女声萦绕在他们中间，就着他们胶着在一起的目光。
嗨，好久不见。
时光在不停的退。
那个阵雨过后的下午，他推开书店的门，一眼望见捧着书本的她。
那个心不在焉的清晨，他一抬头就看见摔在台阶上的她。
那个闷热的夏季，他站在路口等着从米粉店里出来的她，他以为她会说些感谢的话，但她说，你以后别来了。
那个让他胆战心惊的日子，她从昏迷中醒来，他用男子汉的稚气信誓旦旦地说，你可以永远住在我家。
那个下雪的冬日，当他被梁玮的铁棍打得痛彻心扉时，她说以后我的事不要你管。
那个梁玮车祸离世的日子，他说我们去哪里都可以。但她说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
她拒绝他帮助时的倔强，给他补课时的严厉，一起摆地摊时的愉悦，还有去归元寺祈福的温顺，遇到抢劫给他打电话时的虚弱……
那么多那么多的苏瑾，深深地、深深地、刻在顾铮的心上。
他的青春是在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恋里，成就了现在的模样。
苏瑾的心同样在波涛汹涌。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铮。但，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出现，就像以前的每一次，当她的人生出现困顿时，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没有多少惊讶，只是满心的欢喜。
顾铮比去年看上去更加挺拔了，并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少年模样，凝练着稳重和成熟。
她朝前走了一步，而顾铮已经快速的穿过街道，几乎是一路跑到了她的面前。
顾铮那么自然地拿过她的拐杖，弯下身就背起了她。
苏瑾伏在他的后背上，他的体温和薄荷的清新让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一场梦，是顾铮，是顾铮真实的来到了她的身边。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又心疼又嗔怪。
“刚刚去医院做过检查，Dave医生说恢复的不错，但石膏还不能拆。”苏瑾的声音很愉悦，“每次去Sally 都缠着我问关于中国的事……Sally是医院的女护士，她对中国特别感兴趣，我跟她讲那些胡同巷子，她竟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可是她不知道，以前的我最想离开的就是那条巷子。”
顾铮微微的笑了。曾经苏瑾惜字如金，才不会跟他说这么多话，现在看来，她还是有些变化。
“离开国内才一年，却感觉已经很久了。这里要吃到正宗的中餐可真难，就算自己买菜回来，可做出来的味道总是不一样。”苏瑾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可她根本不去在意，她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告诉顾铮，千头万绪，都化成星星点点的泪。
这是顾铮第一次进到苏瑾的房间，几平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单人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她依然是那个爱看书的女孩。
“我妈的旧书店可以找你加盟了。”顾铮一边笑，一边扶她坐到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又拿了靠垫垫在她的脚下，让她更舒适一些。
外面的门被关上，是冯岚出去的声音。苏瑾出院以后，冯岚一直避着她，而苏瑾也没有再去追问，莫小晚给她介绍了律师后也回伦敦去了，那边有一些事务需要她处理。走的时候她很不放心，说要给林浩卿打电话，被苏瑾阻拦了。她除了行动不便，生活还能自理，再说林浩卿在这里她反而觉得不自在。
“她……”顾铮示意了一下外面。
“冯岚。”苏瑾介绍道“我和她跟一个教授。”
顾铮想说不如我替你另外找一个住处，这里太过逼仄，室友太过冷漠，他不放心。可是他又了解她倔强的性格，这样冒然提出只会被拒绝。
“苏瑾……”顾铮柔声的问，“还好吗？”
苏瑾没有正面回答，垂了垂眼：“最近我总是想起槐树街来，想起在旧书店看书的那些日子……你说人是不是一旦怀旧心就开始变老了。”
顾铮抬手敲敲她的头：“我认识的苏瑾可不会这么伤感。”
苏瑾笑了：“以前的我是怎样的？”
“是只会说‘别管我’‘离我远点’‘走开’……”他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一句，就算从未表白，却已经被拒绝了一千次一万次。
“顾铮，你怎么会……”苏瑾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外面的门就被敲得山响了。
苏瑾心里顿了一下，这个时间会是警察来吗？被林浩卿保释后的这段日子，她需要随时接受警察的问询，而警察也来过几次了，问她一些新的问题。
“我去开吧。”顾铮起身。
“顾铮——”她的声音里有些微颤。
“什么？”
“我害怕。”说出这句话她的心如释重负。她在他面前早已经没有设防，他见过她最狼狈最困顿的时候，而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他在身边。
顾铮望着她柔柔的笑了：“会没事的。”他自然知道她在怕什么，可就算豁出一切他也要让她平安无事。
来人并不是警察，出乎意料的竟然是于蓓蓓。
于蓓蓓穿一件别致的暗绿色连衣裙，细高的鞋跟，鞋带复杂的缠绕在脚踝处。她的身边是两个硕大的行李箱，一见到顾铮就挣开双臂，跳起来大喊一声：“Surprise！”（惊喜）
顾铮错愕的来不及做出反应，后者已经一步挤开他，走进房间，还不忘对他说：“我行李！”
苏瑾别转面孔的时候，看到的是笑容可掬的于蓓蓓。
她自然记得她。
那个顾铮受伤时在医院里照顾她的女孩——那么他们现在在一起吧。
于蓓蓓一看就是那种甜美开朗的女孩，桃子形脸，大大的眼睛，俏皮小巧的鼻翼，刷着果冻色的唇彩，头发蓬松卷曲，浑身环佩叮当，很可爱。
“你好，上一次见面没有正式介绍，我是于蓓蓓。是顾铮的……女朋友。”于蓓蓓巧笑倩兮，热情得跟苏瑾抱了抱。
“别乱说！”顾铮急切的解释，“苏瑾，不是这样的！”
于蓓蓓嘟嘟嘴：“好吧，是准女朋友！”她又嘟囔的补充一句，“反正你早晚是我的人！”
顾铮又气又急，把于蓓蓓往外面推：“哪里来的回哪里！”
“我护照丢了！”于蓓蓓耍赖的抓住门框，可怜兮兮的说，“真的，我刚刚下飞机的时候把护照扔到查尔斯河，现在应该尸骨无存……苏瑾，你收留我吧！”
顾铮脑门一热，他自然知道这种蠢事于蓓蓓做的出来。她就是那种脑袋里少根筋的女孩，做任何事盲目冲动不计后果。也许是因为她所在的环境，温室里的花朵才会有这样的“单纯”。
“顾铮。”苏瑾心里有些酸涩，面上却淡淡的说，“没有护照，她连酒店都定不了。”
于蓓蓓眨巴着眼睛点点头：“所以我只有暂时住在这里了。”
“不行。”顾铮想也没想的拒绝。
“我这里……”苏瑾也有些为难，“太小了。”
“不介意不介意！”于蓓蓓迭声的说，“我真的不介意。”在知道顾铮来纽约后她第一时间就定了来纽约的机票，可是许霖告诉她，顾铮来波士顿了。波士顿有谁，她自然知道。她跟着来到波士顿，在路上给凌子浩打了电话，让他查苏瑾的地址。平日里她没少贿赂凌子浩，糖衣炮弹多了，他也会给她提供一些顾铮的“动向”。原本今天问他要苏瑾的地址，他死活不肯帮忙，要不是她用向他女朋友检举他曾偷见网友的事，他还是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
拿到苏瑾的地址，于蓓蓓就放心了。
只要盯着苏瑾，就一定会看到顾铮。
只要盯着他们两个，就一定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别闹了！”顾铮皱眉，“我会给你定酒店，明天你就去大使馆补签证。”
“苏瑾你受伤了？”于蓓蓓兴奋的看着苏瑾的石膏，“那正好，我在这里照顾你！顾铮是男生照顾你多不方便，就让我来做吧！”
她已经自来熟的跑到外面，准备给苏瑾倒水。
顾铮无奈的揉揉太阳穴，歉疚的对苏瑾说：“这个麻烦我会带走。”
“我倒觉得她性格很好！”苏瑾笑了笑，“这么活泼可爱的女孩，相处起来会很轻松。”
“苏瑾——”顾铮欲言又止。
于蓓蓓还在外面不停的大呼小叫：“我来烧热水！但水壶呢？杯子呢？喝咖啡还是茶……”
“我去看看吧！”顾铮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真的拿于蓓蓓没有办法。就算他一直一直拒绝她，可她却有着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就算前一秒哭的稀里哗啦，后一面又笑着来找他。
他拿她当可爱的妹妹，却不知如何让她死心。
顾铮走到外面，找到水壶烧热水，又打开冰箱看里面有些什么食材。小小的冰箱摆放了一些蔬菜，可是顾铮并不太会做饭。以前在家母亲不会让他进厨房，上大学和工作都是食堂解决，现在他很想要变成苏瑾的“田螺姑娘”，可现实就是——他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打电话叫外卖吧？”于蓓蓓看着冰箱里的食物，失望的说。
“于、蓓、蓓！”顾铮一字一句的说，“能、消、失、吗？”
“要不去外面吃吧！波士顿的美食应该不少。”于蓓蓓自顾自的说，“先让我来百度下。”
那个晚上，于蓓蓓并没有真的留下来和苏瑾住在一起，当她在角落里看到一只蜘蛛的时候，立刻决定还是去住酒店，但就住苏瑾家附近的酒店。
而顾铮那天晚上去见了陈白。他在波士顿只有两天的时间，关于苏瑾的案子他想要尽快的和她的律师沟通一下，他想要知道，她的胜算到底有多少。
莫小晚把律师代理协议签了后，让陈白和苏瑾见过一面，之后陈白就再没有露面。
顾铮坐出租车前往汉考克大厦，靠着椅背他静静的望向车窗外繁华的波士顿。高楼大厦的窗灯，巨型的屏幕霓虹，游移的汽车前灯……所有的城市在夜色里都如此相似，可这却不是他们所熟悉的槐树街，他们也不再是青涩稚嫩的模样。
他想起他曾经他在她家的米粉店，吃一碗洒满红油辣椒的米粉，也是吃的一脸青山绿水。
虽然苏瑾什么也没有说，镇定自若的对着面前一碗几乎糊在一起的面条，他也知道那是怎样的难以入口。
于蓓蓓说点外卖或者出去吃，他不想给苏瑾添麻烦就说他来煮面。
于蓓蓓一听眼睛就放光了。
苏瑾也有些期待的样子：“你确定你真的会？”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要不就试试？”
他想要做母亲最常做的鸡蛋番茄面，从小吃到大，他以为这是最简单的，可是他还是手忙脚乱，紧张得额头都要沁出汗来，而另外两个女生只一脸好笑的望着他。
看着苏瑾吃他亲手做的面，对他来说，有一种惘然的幸福感。
在见到陈白之前，顾铮在网上搜索了一些他的资料，只是越看表情越凝重。
关于陈白的一些背景资料他大概清楚，而他打过的官司，竟然都只是一些很小的案子，胜诉的案列他没有看到，而商业罪案的这一块他更是从未涉及。
敲开陈白的办公室时，他正埋头整理一堆的卷宗，抬头看了看顾铮，淡淡的说：“坐。”陈白已经拿到代理书和部分预付款。对于苏瑾的案子他并没有打算耗费太多时间，从表面来看苏瑾泄密是证据确凿，只是在量刑上他会请求法官轻判。
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一个年轻有前途的女孩，在异国他乡遭遇这样的波折，她的一生可以说就此毁掉了，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是一个屡战屡败的拙劣律师，怪只能怪，她的运气实在不好。
陈白没有和苏瑾过多接触，因为这会让他的罪恶感加深。
所以在接到顾铮的电话说要和他见一面时，他有些不知如何应付。
他干脆在办公桌上摆满卷宗，装作很忙碌的样子，希望能够很快的打发掉这个不速之客。
顾铮让他把和苏瑾案件有关的资料都拿给他看，陈白有些迟疑：“我只对当事人负责。”
“我是当事人的男朋友。”顾铮镇定自若的说，“我有权知道你工作的进展。”
陈白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心里有些赞许，这两个人真的很般配，不仅仅是外貌，还有他们的个性，苏瑾待人接物疏离淡漠，而他却有那种“罩得住”她的气场。
陈白把资料交给顾铮，他一边看一边提问：“这个并购案是在苏瑾进入MK公司之前还是之后开始的？苏瑾同办公室另外两名员工有没有可能动苏瑾的电脑？那封邮件的接收者是在什么时间打开这份邮件？还有……”
顾铮没有等到回答，不由抬头看陈白：“怎么？这些问题你一个也不知道？”
陈白感觉到房间有些闷，顾铮几乎是在咄咄逼人：“MK公司一个项目资金的申报流程是怎样？最终知道具体数额的会有哪些人？苏瑾在MK公司的人际关系？”
“这些我都在调查中。”陈白给出一个模凌两可的回答。顾铮的提问很专业，他当然知道这些问题一旦证实也可能会查到些什么。
但搜集人证物证是需要时间的，苏瑾的案子还有个半个月就开庭，他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调查取证，何况到最后根本就是徒劳的挣扎。
“你没打算赢吗？”顾铮盯着他，怒火渐旺。
“怎么说话的？”陈白面色不悦。
“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赢过，所以这一次也没有打算要赢？”顾铮怒目相向，“你知道这个案子关系着一个女孩的未来吗？你这样的轻率，这样的不负责任，你会害了她的！”
“我现在不想跟你辩论！”陈白有些心虚，指了指门口，“作为律师我当然会为当事人争取最大权益，但一个案子讲的是证据，证据！你有本事你去把那些证据推翻掉！”
“我当然会！”顾铮压不住心头怒火，他上前一步，越过办公桌一把揪住陈白胸前的衣服：“我警告你，如果你想敷衍了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知道你这是在恐吓威胁吗？”陈白强词夺理，“我可是律师！”
顾铮当胸推了他一把，让他重重地摔回椅子上：“你最好记得我的威胁！”
顾铮走出陈白的办公室，把他的资料发了一份给莫小晚，他真是要败给她了。她做事一向不靠谱，而这么重要的事苏瑾怎么就交给她来办呢？她到底是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找到这个胜绩为零的水货律师？
在顾铮为这个律师气急败坏的时候，林浩卿出现了，他还带了一个律师来。
他们都坐在苏瑾家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气氛有些古怪。因为苏瑾行动不便，她想要倒茶，另外两个大男生都赶着去抢茶杯，好像这样他们就能把对方变成客人。
结果是顾铮抢到了茶杯，林浩卿抢到了水壶。
“你坐吧，我来倒就好！”林浩卿笑意盈盈，他试图抢过杯子占据主动，而顾铮根本不给他，另一只手去抢水壶。
苏瑾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们一人一手的抢水壶，干脆命令道：“顾铮，你去抽屉里拿茶叶。”
“得令！”顾铮被苏瑾使唤，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威廉叔叔不喝茶。”林浩卿乘着顾铮手松，一把抢过水壶，“喝白开水最好，健康营养。”
苏瑾的手机响了，另外两个男人又不约而同的朝她卧室走去，被挤在门口谁也不让，面上保持风度的微笑，但手脚却在暗自使力。
“你们都给我坐下！”苏瑾没好气的说。
两人这才对望一眼，乖乖的坐回到沙发上。
苏瑾起身，杵着拐杖想要回房间去拿手机，一个没站稳，在摔倒之前，另外两人已经眼快手疾地上前扶住了她。
“小心！”他们的声音都透着浓浓的关切。
就连一旁的威廉都从这状况里看出了眉目，笑起来：“Jason （杰森）爸爸一直说他没有女朋友，原来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林浩卿脸微微一红：“威廉叔叔，请您一定要为我心上人打赢官司。”
顾铮瞪他一眼。
“我没有打算换律师。”在知道林浩卿这次来是为了劝说苏瑾换律师后，苏瑾拒绝了。
顾铮和林浩卿又一次不约而同地问：“为什么？”
林浩卿急切地说：“我这么晚来就是因为去找威廉叔叔了，他是我爸爸的好朋友，他打过的官司几乎都赢了。你应该先看看……”
林浩卿把一份资料递给苏瑾，上面是威廉的介绍。
“我知道。”苏瑾淡淡笑了笑，“陈白和威廉叔叔比，是相差甚远。但我还是想试试。”
“拿你的前途来赌一个根本不会赢的律师，这太冒险了！”林浩卿竭力劝说，“苏瑾，你一定要相信我！有威廉叔叔打这场官司，你一定会赢的。”
“我去见过陈白，真的就是一个水货律师！”顾铮没好气的说，“苏瑾你就别固执了！”
“既然我已经有律师了，我应该相信他。”苏瑾已经知道陈白的背景了，莫小晚也打来电话说很懊恼签了那样的律师，可是她却觉得，既然所有的律师都提议用认罪轻判的方式，她还不如来赌一下无罪辩护。
一直以来，她都有那种稍有疏忽便满盘皆输的忧心，她一直让自己要有不能输不能错的金刚不坏之身，从事情发生时的迷惘无助她迅速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她不能这么被轻易的打败，何况现在身边还有顾铮在。
“苏瑾——”林浩卿还想要劝服她。
苏瑾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好吧！”顾铮望着苏瑾，妥协的叹口气：“就按你说的吧！”从来都这样，他被她的固执气得半死，赢不了她，只能退让。他从来都拿苏瑾没办法。
“林浩卿，威廉叔叔应该很忙，不如你们先请吧。”从昨天见到苏瑾，一直到现在，顾铮都没有和苏瑾好好的说话。昨晚有于蓓蓓打扰，今天又多了林浩卿。关于这个案子的详情，顾铮有很多的话要问苏瑾。
“接下来我的时间都是用来帮苏瑾打赢官司！”林浩卿盯着他，戏谑的笑：“你来这边是出差还是公干？应该很忙吧。”
“我有的是时间。”如果目光有电流，这两个人的眼神已经火花四溅，滋滋的，冒着“杀气”。
这是苏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林浩卿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在苏瑾来美国后，他以为她和顾铮之间已经结束了，他一有时间就来波士顿看望苏瑾，虽然每每她都是那种疏远礼貌的态度，也曾经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但在林浩卿心里，就是不肯放弃，他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一直一直的坚持，苏瑾就会被打动。
“你对美国这边的情况也不熟悉。”林浩卿浅笑，“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让你处理，万一再给苏瑾加一条行贿罪呢？”顾铮讥诮的说，“分析案情，搜集证据，这不是靠钱，而是靠这里！”顾铮点点自己的脑袋。
林浩卿大笑起来：“要说这里！”他也点点脑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苏瑾应该比你强。”
“喂！”顾铮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吼，“现在又不是在学校，比功课——”
“你们俩！”苏瑾皱皱眉，“能不能别吵了！”
“是他！”另外两人再一次不约而同的回答，相视一眼后，冷哼一声别转面孔。
苏瑾真是被他们打败了。
“我不跟你计较了！”林浩卿挑挑眉，“还是让我来分析一下……”
顾铮“嗤”一声打断他：“你是第二个贝铭，又不是第二个福尔摩斯。”
“顾铮！”苏瑾瞪了他一眼，嗔怪的喊了他一声。
后者讪讪噤声。他心里像被扔了个柠檬，酸酸的。他在嫉妒，嫉妒林浩卿离苏瑾这么近，大学四年他在她的身边，现在他也在。而他，却离苏瑾越来越远。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他在苏瑾心里重要吗？他们只是拥有青春的记忆，而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往。
他是那么害怕失去，才会在面对的时候裹足不前。
“你是说冯岚之前也被推荐进MK公司，但她却没有去？”林浩卿在听完苏瑾介绍当时的情况后，沉吟的问。他和冯岚见面次数并不少，这一年来他每每来看苏瑾，总是会遇到冯岚，有时候苏瑾不在家，他就坐在客厅里等。冯岚在他看来，也是一个上进努力的女生，或者，她比苏瑾更有野心，像MK这样的大公司，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放弃呢？
苏瑾点点头：“我问过她了，说是跟其它工作有冲突。”
“但这样好的机会……”林浩卿不相信。对于学金融的人来说，进MK公司应该是梦寐以求的，不仅专业对口，而且起点很高。又有怎样的工作，会因为时间冲突就能让她放弃MK这样的公司？这太不合情理了。
“冯岚就算知道实情，也不会站出来。”顾铮虽然只见过冯岚一次，但她那不友好的态度已经表明她的立场。
苏瑾垂了垂眼。
“我来跟冯岚谈谈。”林浩卿虽然跟冯岚见面多，但交谈并不多。他拿不定她会是怎样的态度，但他会尽力一试。
三个人正在讨论的时候，于蓓蓓提着大包小包到了。
“快点来帮忙！”于蓓蓓大呼小叫，“为了证明我能够照顾苏瑾，今天我来下厨。”
林浩卿对于蓓蓓的到来有些讶异：“你是……”
“顾铮的女朋友！”于蓓蓓简单利落的回答。
“于蓓蓓！”顾铮火爆掳掳袖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动粗？”
于蓓蓓白他一眼，完全不把他的恐吓当回事：“准女朋友，行了吧！”
林浩卿笑了起来，揶揄的看着顾铮：“人家都追到这里来了，你就从了吧！”
于蓓蓓看到林浩卿站这边，认真的看了看他：“那你呢？你是谁？”
“苏瑾的……”林浩卿故意拖长声音，“朋友。”
“什么朋友？”于蓓蓓大大咧咧的问，“你在追苏瑾？”
顾铮把于蓓蓓往门外面推：“我们在说正事，你别在这里捣乱。”
“我没有捣乱！”于蓓蓓大声抗议，“我可以做饭，打扫，收拾房间！我是来这里照顾苏瑾的！”
“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顾铮气急，有些口不择言，“别像个狗皮膏药一样！”
于蓓蓓大大的眼睛立刻就眼泪汪汪了，她无辜的看着顾铮：“你能不能换个词，狗皮膏药太难听，用牛皮糖不好吗？毕竟是糖。”
林浩卿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噗”的一声就喷了出去，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生，她的直率和坦陈都发自内心，一点也不会让人感觉到矫揉造作。
“你们在商量事，那我去泡咖啡好不好？”这一次，于蓓蓓的的目光是望着苏瑾。
苏瑾怔了一下，点点头。
于蓓蓓立刻双眼放光，打个响指，跑向厨房，她的裙摆和她的人一样，有着朝阳般的欢腾。
苏瑾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她的阳光和明媚，正衬得她此刻的狼狈，她是那种在富足温暖家庭长大的女孩，她自然不知道在苏瑾心里有怎样的沉重。
林浩卿细心的察觉到了苏瑾的心情，他不经意的转回话题：“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苏瑾的电脑上安装了病毒，这样他可以同时操作电脑。”
顾铮点点头：“很有这种可能。但这个人一定在事后把病毒清除掉了，我们很难证明这一点，不过这应该是关键，我来试着看能不能找到这个病毒留下的痕迹。”
……
听到厨房里杯子落地的声音，顾铮面色一沉，难以消受的揉了揉额头。
“我去看看。”林浩卿笑着说。
林浩卿知道于蓓蓓的出现对苏瑾有一些冲击，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保护她的情绪，因为他知道，当顾铮走向于蓓蓓的时候，她的不动声色其实只是伪装。
于蓓蓓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
“别割了手。”林浩卿着急的喊，“我来。”
于蓓蓓没有反对，蹲在一边，看林浩卿细心的捡那些碎片。
“你和苏瑾到哪一步了？”于蓓蓓偏着头，认真的问。
“好朋友。”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于蓓蓓难掩失望：“你就不能麻溜溜的把她追到手吗？”
“那你怎么不能麻溜溜的把顾铮追到手？”
“迟早！”于蓓蓓大言不惭，“反正我不会放弃。”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放弃就会赢。”林浩卿笑了，“不过我还是祝你好运。”
“谢谢。”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你这狂野的方式……顾铮也许接受不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暗恋，暗恋，再暗恋吗？等他察觉到我的感情再被他拒绝？爱若有口无心，是可耻的。爱若有心无口，是可悲的。我才不要做一个悲情的角色。”
林浩卿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在理。顾铮和苏瑾，原本互相喜欢，可他们却顾虑重重，这是不是很可悲呢？
林浩卿在冯岚工作的茶餐厅等着她。她穿着荷叶边的围裙，头发绾起来。倒比平日里显得亲切一些。他看着她利落的点单下单，如果客人多问几句，她就皱皱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林浩卿心里暗笑，如果他是茶餐厅的老板，一定不会请这样的服务生。
冯岚除了上课的时间还做着三份工作，一份茶餐厅服务生，一份中文家教，还有在波士顿著名的景点公园街教堂做中文导游。平日里她还做一些翻译的工作，生活对她来说就像一个陀螺，需要连轴的转。虽然辛苦，但她却已经习惯。到波士顿五年，她早已经不是那个会想家想到哭的小女生。
她看着落地玻璃前的林浩卿，有种微妙的甜蜜感。
是夏日的傍晚，烈日熔金。那些光落下来，流淌在他颈上，手臂上，有层炫目的光芒。
她知道他喜欢的人谁，可她偏偏就喜欢了他。
是在他固执的坐在她们的客厅等待的时候；是他往她们的冰箱里放水果牛奶的时候；是他认真地帮他们修坏掉的瓦斯时……他总是风尘仆仆的赶来，有时候只是因为波士顿恶劣的暴风天气，他怕她们的窗户坏掉——见一个人可以用任何小得不能再小的借口。
她不明白苏瑾为什么不接受他，这样温柔的男子，任谁都会动心。所以，她动心了。明知道他为“她们”做的事不过是因为“她”而顺带上“她”，但冯岚还是一脚陷了进去。
冯岚也是个骄傲的女孩，就算在心里喜欢得天崩地裂，面上却是冷淡如霜。
不然又怎样？
明知道对方喜欢别人，她去表白岂不是自取其辱。
所以她从未打算要让林浩卿或者苏瑾知道。
冯岚跟领班请了个假，提前一个小时下班。
她怕林浩卿没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
“是因为苏瑾的事来找我？”冯岚站到林浩卿的面前，单刀直入地问。
“去外面谈吧。”这里毕竟是冯岚工作的地方，林浩卿不想在这里和她起冲突。
冯岚迟疑一下，朝外面走去。
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她一直走到查尔斯河边才停了下来。
这里是个散步的好地方，波光粼粼的水面，微凉的风，还有成双成对的情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他带到这里来，是因为她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你喜欢苏瑾？”冯岚盯着他问。
林浩卿笑了，今天于蓓蓓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他点点头：“我想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吧。”
“你想帮她，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林浩卿一听，面露惊喜之色：“只要你帮苏瑾打赢官司，别说一件事，一百件事我都答应你！”
明明是那么明亮的光，但冯岚却觉得自己的眼睛陷入一片黑暗的阴影里。他毫不隐藏的回答激怒了她——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感情，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
“为她这样豁出去，值得吗？”冯岚讥诮地问。
“你为什么没有去MK？”林浩卿急急的问。
“苏瑾心里没有你吧？”
“MK公司这次并购案你清楚吗？Atlas Ventwre 只是一家很普通的公司，为什么MK公司非要势在必得？”
“你觉得苏瑾会因为感动就接受你吗？”
“德丰杰里接收到邮件的那个员工你知道是谁吗？这个人警方并没有透露……”
“林浩卿，我的条件就是你答应做我的男朋友！”冯岚几乎是喊了出来。
林浩卿怔了怔，看着面前的冯岚，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她的眼睛越发血红，眼神迷离而涣散，他困顿的垂垂眼，然后问：“你疯了吗？”
冯岚咬了咬唇，像个闯祸的孩子，干脆破罐破摔的瞪着他：“我要你做我男朋友。”
“不可能。”林浩卿频频摇头，“怎么可能？开玩笑，不行！”
这是冯岚第一次对人表白，但他受到惊吓的表情狠狠地伤了她的自尊心。她比苏瑾差什么？为什么苏瑾可以，而她却不可以？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满腔的热情，火热的情感，刚刚端出来，就被一盆冷水给浇了下来。
她就像站在倾盆大雨里，浑身都冰冷。
林浩卿被冯岚的话吓到了。他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但是他注意到她的手，她紧紧攥在一起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在微微的发抖。而她大拇指深陷在掌心里，竭力的隐忍和克制。
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无话可说。
不是没有人喜欢他，只是没有想到会有冯岚。
以前他来找苏瑾，遇到是冯岚开门，她也只是冷漠地看他一眼，然后就回到房间。来来去去之间他们连客套的应酬都没有，有时候他想跟她套个近乎，毕竟她是苏瑾的室友，但看她板着一张面孔，他就作罢了。在他看来，她就是苏瑾一个古怪的室友。
“那我帮不了你。”冯岚盯着他。
“你知道感情这种事勉强不得。”林浩卿苦口婆心，“就算我答应你，可我根本就……”
冯岚转身就走。
“喂，咱们再商量一下？”林浩卿在她身后追着问。
冯岚突然站定，转过身抬起左脚，狠狠地踢在他身上，接着，右脚上来，手脚并用，拳打脚踢，要把满腔的羞愤和屈辱，变成冰雹，统统地砸到他身上。
她在表白，而他却在和她讨价还价！
她的自尊和她的心，被他踩在脚下，却不自知。
这个混蛋！
她沉浸在发泄般的疯狂中。
林浩卿被冯岚的拳头打懵掉了，他只会抱着头左躲右闪，连声地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打人可不对……”
冯岚整个人已经失控，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失败心碎的场面，只能像个疯子一样的发泄自己内心的情绪——这是她一生里最狼狈的时刻。
林浩卿干脆抓住冯岚的手臂，气喘吁吁地说：“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行了吧！”他在心里无奈地长叹一声，他要是不答应是不是会被她打死？算了，为了苏瑾他豁出去了。
冯岚停了下来，有片刻的时间，她一动不动，只是眼泪不断地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
她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明明打人的是她，但她却像是被人扇了无数的耳光，钻心的疼。
“不用多，一个月。”她轻轻的说：“林浩卿，我只要你做我一个月的男朋友，多一天都不行。”
她终于知道了，原来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就像一个只会攻击不会防守的傻瓜，把自己的心整个儿的空在那里，等着别人来践踏。这真的愚蠢至极。
林浩卿看着泪流满面的冯岚，老实说，他被她吓到了。他没有想到她的情感一旦爆发，会这样强烈，可是，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和炫耀的事。
“你要我做些什么？”林浩卿小心翼翼的问，“怎样履行你男朋友的责任？”
“还没有想好。”冯岚别转面孔，看向查尔斯河面上那轮快沉没的太阳。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反派，这真是一个心酸的角色。
“那，苏瑾的案子——”林浩卿不死心的追问。
“我和苏瑾的推荐信是一个人开的，不想知道原因吗？”冯岚淡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