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晚,窗外一弯冷月,室内一盏孤灯,有一个人在伏案写作。三十多年来,我仿佛定格在这样的时空中。
世人都喜欢热闹,不喜欢孤冷。其实,孤冷也未必不好。孤,让人心思专注;冷,使人精神凝聚。这种氛围,特别适宜思考与创作。我读太史公《报任安书》: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韩非囚秦,《说难》《孤愤》……中华民族那些不朽的典籍,岂不都产生在孤冷之中?至于冷月孤灯,则更是一种美好的意境。望着冷月,我常常会想起阿拉伯世界对月亮的特殊感情,那里面有着穆斯林的圣洁追求。凝视孤灯,我又会想起佛像前的燃供,那跳跃的灯火,是在传递善男信女心中的觉悟与智慧。我自己则更多的是在冷月孤灯中感悟到淡泊宁静与幽远深沉。
冷月孤灯便这样长年伴随我,审视离我们并不太遥远的那一段历史。我经常隐隐约约地有已经深入那个时代的感觉,有时甚至恍恍惚惚地觉得已经摸到了那一根根跳动的脉搏。但每当真的要与它对话,为它把脉时,我又发现,一切都似乎在缥缈中。
我把在这种时刻中所得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感悟写进小说,写进评点,有时也会写点小文章,慢慢累积,居然有了一两百篇,这次将其中的四十多篇汇集成册,名曰《冷月孤灯:唐浩明读史随笔集》。这些文章大体上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对曾国藩的专题解读,这些专题多半是对曾氏爱好者的演讲题目。第二部分是对传统文化和古人的阅读。第三部分是与历史有关联的散碎之文。
《冷月孤灯》二〇一六年八月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后,颇受读者欢迎,很快便重印。现略作增删,希望它能得到对古典美有偏好的读者喜爱。
是为序。
2024年初春于长沙静远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