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办,我们难道就这样被无限期的关押下去,为什么羁押我们,我们何罪之有,我们这口恶气不出,统统会被憋死。逼仄的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时代无法想象的无可奈何的听天由命的悲戚氛围。在那最黑暗的时刻,我把“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满把希望,理解成无可奈何无法改变命运最后的绝望。(在今天倏忽间唤起花小溪之死这段内疚的记忆,我因自己的无能仍感到心情无比的沉重,在我的记忆力和挂虑中始终缠绕着我的愧疚。)
灯还亮着的时候,我看到一只夜间活动的大扑腾蛾子在我们头顶的灯下盘旋,一会儿被热灼的灯光伤掉在地上扑腾几下死去,“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这正是我们此时此刻的真实写照,我提心吊胆不禁打了几个寒颤,又多了几分慌恐不安,加深了我的惧怕,在这闷热的黑暗中,我那颗憋在胸腔里畏缩的心,显得更加沉重,我害怕我们立刻会死去,我极力向窗外望去,在一片繁星密布的幽暗天空下,显得柔和而黑黝黝的。突然,寂静的院里有个脚步声隐隐传来,那是一个奇怪的声音,我没有听出来死亡的味道,感到了一丝渴望,我转身扒在门口小小送饭口,那奇怪的声音愈来愈近,有个人影在门口站住,随即门插一响,一个警察走进来,女的,是刚才押送我们的其中一人,我们清清楚楚听见她说,“吃饭吧,你们刚才受惊了。”她把三个盛饭的塑料盒子放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没有多说一句,转身出去了。我们惊恐地望着她的背影,不仅暗想到也许她这是给我们的暗示。我们会被判刑,这是罪犯临行刑前吃的最后一顿餐。我极力寻找着内心能够帮助我们的力量,我们三人谁也没有说话,更不敢去动那丰盛饭盒一筷子,甚至连瞅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因为那代表着死亡。我们互诉衷肠,极力寻找着惊慌的逃跑方式,但却是对未卜的前途更加惊慌,黑暗中我们期盼着能有人来拯救我们。
人生成长最有效的方法是,无论命运把你抛到任何一个点上,你就地展开做力所能及的的事。我们不能让花小溪白白死去,我们要为她伸冤。我们希冀着那份美好,我们可能是人民内部矛盾,因为我们没有被单独关押,不怕串供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彻夜未眠,用彼此温暖的躯壳依偎在一起相拥着互相鼓励,忍受着老鼠的喧闹与惊吓。有一只大老鼠竟然明目张胆地爬到涂燕的脚上吱吱乱叫示威。涂燕深恶痛绝地奋起追打,拿起鞋子砸过去,骂道,“是不是个东西也想欺负我们,我弄死你们”。我不由抱紧余然浑身颤抖,希冀着死亡的判决慢一些到来。余然慢慢小声吟唱,“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 我与涂燕被余然挽住在臂弯里,跟着唱起来。幼稚的我眼前出现了江姐英勇就义走向刑场的场面。面对漆黑的夜晚,我情不自禁挣脱开余然的臂弯,跳起了那支舞蹈,“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封脚下踩……”
当灯光熄灭的时候,窗户有一束阳光从玻璃窗缝隙射进来,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给寂静的空间带来一丝活的生命力。我莫名其妙谨小慎微地侧耳细听,突然升出一线希望,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身影一个即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躯,在两个年轻女警察的陪同下走进拘留室。他穿着一身军装,挺拔伟岸的身姿,有着一种与众迥然不同的尊严。我们三人站起身来,那颗被恐惧冻结的心即刻融化,兴奋大于惊讶,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建社哥哥来了!他带着长途跋涉的满身疲惫与焦躁,快步走向我们。我第一反应是他连夜从部队赶回来救我们,我毫不掩饰地扑过去,攥住他的双臂,“建社哥哥,救救我们,我们快撑不住了。”我话没说完抓住他的胳膊呜呜地痛哭起来,泪眼朦胧中看到余然与涂燕眼圈红红,她俩没有言语,显然她俩比我成熟,压抑或控制住了感情,强忍住了憋屈与悲痛。我立刻意识到不妥,把手收回,建社哥哥的肩膀应该是余然用来依靠的。
我们被建社哥哥从拘留所接回到他的家里。其他知青已经被严加看管,不许与外界联系,一个个像劳改犯两点一线,宿舍睡觉——农场劳动。我们仨个方才知道,是郝建社妈妈打电话告诉他事件的前因后果。妇委会主任说服不了恼羞成怒失去理智的村支书对知青们的不宽恕与惩罚的绝决无情,无奈何才拍电报要她的儿子回来帮助我们。
建社哥哥告诉我们,是他让拘留所所长他的战友,把我们“关”起来,怕我们再闹事,把事态扩大,怕村支书继续迁怒我们,再次伤害我们。我们这才明白年轻李警官那句“这是保护性拘提”的真正含义。更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拘留室门外两个女警察偷偷守护了我们一宿,生怕我们有啥不测和意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