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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先生揽下朝邑这个给人唱戏的门户,几天来自己心里先有点不踏实。听替他声应事情的陈仓满那口气,主家那边好像也是个吃铁杆庄稼的刀客。当时,这个说话从来不加斟酌的货色,居然坏坏地笑着告诉他说,主家请戏的名义是要领着一杆子弟兵过河打日本人去,趁着这次出门,搜刮着让道上各路香客随点布施喀。唱好了,说不定还能领点额外的赏钱。

按照规矩,一般户家请戏,不外乎红白两件大事。村社祠堂的庙会请戏,那也有专门的老本。线户家应啥门户唱啥戏,来不得半点马虎。这样一来,一个稍有点名望的戏班,至少要能做到主家点啥唱啥。耒耜班的几个老把式,寻常唱的老本也不老少,归结起来不外乎——

《谪仙楼》佳人遇难终有报,

《忠孝贤》才子得官谢皇天;

《金碗钗》美女怀春思崔护,

《罗汉衫》王爷杀人夺状元;

《庆顶珠》《乐毅伐齐》齐国乱,

《昊天塔》《燕青卖线》《五灵庵》;

《风筝误》《战盘河》胭脂来判,

《鸳鸯楼》《百宝箱》有把《双凤簪》;

《囊哉》娃金屋藏娇《白玉楼》,

赵匡胤《走棋》输掉老《华山》;

《打焦赞》刘秀《庙遇》忠良魂,

十八年《王宝川》《寒窑》守寡纺棉线;

癞报子饥馑难捱《偷蔓菁》,

《二秃子尿床》冲倒金銮殿!

这次朝邑人请的是壮行戏,这号场合还真的让四先生不好选本。那些豪壮的武戏看似热闹,戏份里免不掺杂有阵前死伤的情景,到时惹得主家不高兴倒是小事,坏了班子的名声才是大事。好在陈仓满这个糊涂蛋隔天替主家垫付定钱时才给了个囫囵话,说主家一次请了三台子小戏,同开一本《金碗钗》。

一听主家点了这出戏,四先生又头疼起来。懂戏的人都知晓,《金碗钗》是一出纯粹的旦工戏。耍的不独是线工,主要是唱功要得手。耒耜班多年来撂红周边的正是老媒旦母子这出戏喀。没有这俩人上台,其他人不说唱得好赖,根本就端不起娘俩那个架势。

咬儿那天夜里进门的举动,虽让四先生真有点始料不及。接着就接了这号急迫的事情,他只好让张干大骑着马匹星夜去西县请同行救急。可是,临近的三家班社当天手头也都应有事情,回话说整班拉人肯定不行。最后,三家都答应给这边匀个角儿过来救急。

这也难怪。虽说十里不同俗,在婚丧嫁娶这些大事上,各村的阴阳先生读的却是同一本黄历。往往东家看好的日子,西家恰恰同一天也得过事。于是,一些戏班有点声望的应事人,同一天被多家求上门的事时常发生。

东府这些小戏班都没有固定的班主,请戏的主家找上门来第一个应承事情的人,便是这次组班的承事头儿。这个人就得按主家点的戏权衡人事,邀请几个把式组合人马。不过,一个事头无论这天声应过几家门户,另一家不知底细的事主如果求上门来,他也不能给人家借故推辞。这是戏行的老规矩。人手紧了,只有跑路求别的班社救急,决不能让主家黑天黑地去瞎忙活。当然,同行之间,如若遇到这号难处,亦不论亲疏都得星夜兼程赶来救紧。那些临时纠集起来的远路班底,往往还都是些老艺门撑脸,不但雇事十分卖力,而且事后还无人讲价。

耒耜班出门雇事,一向都是全欢人马倾巢出动。何况,这次发帖来的又是邻县大户人家,事关戏班在方打圆的声望,既然声应了的事情,当然不能给人家敷衍了事。四先生心里那份急迫,真是如火烧眉毛一般。

魏王氏一看自家男人两天来那狼狈样子,眼见就要闹出给人下软蛋的事情,她亲自找到心慧门上如此这般说了半天,就有了甜寡妇上门和咬儿论理的事情。

说到这一点,老媒旦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行道上做人守规矩的老艺门。她当然知道“戏比天大”这个老理,不但十分爽快地把事情答应了下来,还一口说定带着儿孙和媳妇一起都去。不过,她还是给四先生捎了一句不软不硬的话过来说——“辣子一行、茄子一行,其他事儿跟做人行事没有一丝干连;哪怕下了戏台打捶闹仗,不能把戏耽搁了……”

接到这话,四先生终于放下心来,两天来腾出手脚赶着紧儿张罗出远门的事儿。

戏班带着村上这些女眷出门给人应事,大都在县东县西十数八里的路程,这次要走三四十里,一路携着几个小脚女人,为少也得套两挂轿车。再说,往南走的这条官路,近年已变得很不太平。年前,寺前镇就出过一件可怕的事情。这是越传越邪乎,闹得那阵婆娘女子都不敢走亲戚出门了。

听人说,两宜那边一个村子有个后生那天护送着新媳妇回娘家,路途中女人下驴要去路边背洼土坎下净手。小伙子当然不好跟随,站在路边等了好一阵功夫,却不见媳妇上坎。他倒也没想那么多,牵着驴喊了几声却没人应声。小伙子觉得十分诧异,便准备看个究竟。这头刚走到埝头,只见一个身高六尺的“女鬼”披头散发忽忽悠悠地顺着地坎下向他走来,吓得小伙手里的驴一尥蹶子跑了,人也惊得一口冷气没换上来昏了过去……后来,县上倒是不几日就破案了。原来,那女子早已和娘家门前的小相好串通一气,准备相机厮跟着远逃他乡。趁着这次回娘家,雇了刀客一路暗中盯梢。趁着这女子走下土坎,刀客便很快替她换了件长孝衫,顶着脸上抹了鸡血的女子站了起来……

不过,青天白日搭班子出行,应当说是万无一失。再则,心慧娘家就在朝邑当地。他们应事去的六里堤,还有自己那个声名在外的老丈人。真的路途有点小惊动,大小官道的各路绺子,那个不买王老虎这个大面子?

一大早他们出的村,车马劳顿走了一整天还算如期赶到戏场。可是,他们却被眼前看戏的人群阵势惊呆了。

朝邑滩虽然比落雁滩富庶,一个家户过事,卖饭的摊子一溜儿就摆了七八十家。方圆几十里看戏来的戏迷搭着棚席的牛车,半下午就已经挤得行人不能进村。

四先生虽然来时领着戏班,主要的事儿明天还得给内弟大婚搭礼,正经事是行门户来的。一看丈人家门前那阵势,他把事情给狼咬儿安顿了一下,自己钻进轿车换了出门做客才穿的大衫子,喊人从车上卸下食摞格子抬了,挤过人群一头进了丈人家的街门。

却说,狼咬儿母子一行在村头等了大半天,主家却没来人出村接应戏班。好一阵子,一个管事人这才大汗淋漓地找到了村头。见了面,主家也少了寻常那些客气的俗道,只简单地安顿说,让他们挤着先进村,看见那个席棚空了桌子,只管占住先用酒饭。主家近日设的是开口席,根本没有那么多人出面招呼各路客人。要是不愿意坐席,在街道的饭摊子随便想吃啥噌一顿两顿也行。只需给摊主说清楚,你们是戏班的人,事后有人跟他们按碗结账。最后,这位管事才交代晚上的事说,太阳落山后听见三通铳子便得立马开戏,哪家迟迟慢慢惹恼了本村人被砸了摊子,主家一概不认。交代完这些事情,又急匆匆地忙活他的事情去了。

到了这个时辰,狼咬儿这才闹清楚,原来这个六里堤今天只有一家人在过事。请戏的这家人,也正是四先生那个泰山大人王老虎!

知道了事情的底细,他肚子里立时就对自己这个契哥有些小不舒服。即便是给别人雇事,自己这个厚脸皮尚且能掂着脸面跟着来混这顿吃喝;明明是自家亲戚,这个四先生事前还捏得这么严实。真是人心隔肚皮呀,肯定人家心里早没把他这个契弟当人看了。带人进了村,他一边怏怏不乐地在那儿安顿搭台喝水的事情,一边在心里暗骂了一阵人面兽心的四先生,捎带着又咒起六里堤这个财大气粗的王老虎来。

朝邑这处地界,扼守东府南北交通水旱两路,靠着六里堤这个铁码头,两三百年前就形成了很繁华的街市。这个绰号叫“王老虎”的王国麟,在当地素无官品,名声却很大。相邻几县的老百姓都知道,此人曾带着本家几个弟兄在西北军里吃了几十年铁杆庄稼,老来却在老家花园乡这片依沟傍河的铁码头上做了多年自封的民团团总。码头上车户船户的大小事情,以及同州辖县方圆近百里的一切官司,只要到了花园口都得看这个老刀客的眼色行事。遇上儿子娶亲这号事儿,当然少不了大肆招摇,摆一摆门楣威风。

据围在戏场上看搭台的那些闲人议论说,此前三天三夜,王府已请了一班西京城的大戏红火了一阵。接着,才请了一台眉县知名的杖头子和当地的华州老腔皮影,准备再唱三天对台让村人过过戏瘾。他家那个刘管家却趁机给主家指点说,洽川东留马的线戏近年闹得山陕有名,不如请来一同赴会,让这些庄稼戏子同唱一出老本《金碗钗》。让远近的客人们要看戏,就看看这号三台子扯筋的大热闹。在东府这块大地面上,究竟是眉户委婉、还是碗碗腔撩拨,拟或洽川线猴子更赢人?是骡子是马,一起拉出来溜溜便见分晓。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像这种同时聘请三家戏班来应景的做派,完全是为了看一场梨园门派相互拆台的大热闹嘛。这些闲话钻到狼咬儿的耳朵眼里,他立马感到今天夜里肯定是一场苦战。

当地人寻常吃中午饭这个时候,四先生派人给礼房上完礼单,进主房向岳父问罢大安后也不寒暄,马上抽身出门来招呼戏班这边的事情。等他挤过满巷道的人流找到自己人搭台子的地方。咬儿他们早已卸好车,各自动手在搬箱。他就近找了一家马坊,安顿好卸套的牲口草料,又紧着过来忙活这边当紧的事情。

主家门下来的那几个管事人,还都懂点线戏搭台的套路,早已让人准备了一摞子大铺板和杠子绳索。咬儿轻车熟路,一阵儿功夫便领着他们把台子搭好了。四先生过来后,紧着招呼人就近坐在几个吃食摊子上填了一阵肚子。他特意安顿他们都不要远离,眼见日落西山,只听三声铳子响过,按时按点给主家开戏。

这个时候,四先生才抽空闲看了看三家戏班的台子坐向。

从地形上看来,这处扎戏场的打麦场,靠北边不远处正是丰图义仓。左手一片空地安排给了眉县的杖头子班,耒耜班的台子被安排在右手。占据南边正对着大仓门的位置,当地的皮影班已经搭好了台子。

天色尚早,主家已经安顿人给影子班那边送茶,还特意让人加大灯碗。招呼戏场的那几个本村人,大都挤在那边台前捧场。眉县的杖头班和耒耜班台前稀稀拉拉,连一个照应送水的人都没有。

老媒旦躺在后台有阴凉的条椅上闭目养神,孙子媳妇榆钱儿守在跟前给老太太揉着腿脚。狼咬儿和甜寡妇虽不多话,手里一直都在整理偶子。偶子入箱前都是男女角儿分放好了的,按照主家点的戏本,到台后却得一个个出箱重新佩挂。

四先生找了个凳子屁股还没落座,甜寡妇就靠过来快言快语地问了他一句话说:“四哥,你在家咋不给人说清呢。谁还没有个三亲六戚,不就是给自家亲戚雇个事嘛,你是怕没份子钱我们都不来应事是不?”

四先生依然是往日那遇事不紧不慢的样子,含含糊糊地回过来一句话:“陈仓满这人……嗐。也不知他当时没说清,还是我没拎清。不说也罢,先把戏唱了,这事回去再说……”

一听四先生在那儿装着一副不知事底的样子,躺在戏台帐子下的老媒旦眼睛连睁也没睁一下,躺在那儿却接过了话茬,很是不屑地劈头就数叨起来:“仁湘,你莫吃过我这个干妈的奶,你那二妹子却是我奶大的干女儿吧。你这个挂母子干儿,打小就一眨眼一个鬼点子喀。不就是唱个戏嘛,我们母子间再说有啥解不开的疙瘩,也不至于让你这个大人厢这么下眼看我这个老婆子吧?你不说清楚这里边的张道李胡子,今黑这戏我看就唱不好!”

任何行当都有家法,线户家的家法也不小。看起来都是雇事分钱的左邻右舍,却不独是一个村井里打水吃这点亲近。在戏巷,不但有上辈下辈的尊卑,还有着行道上的身价排位。

老媒旦那头一开腔,四先生就不得不抬起屁股象征性地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地回老太太的话说:“妈,您老先别动气讪。我也知道,你平日也没这么说过仁湘一句重话。今日这事谁都觉得有点蹊跷,我这里还不知道底细呢,让我咋给你回这个话?你想想嘛,就算是我不走心没听清楚,陈仓满他能不知道我是王家的老女婿?老丈人门前的事情,这人为啥偏偏给我这个女婿还留了这一手?”

老媒旦一听,她这个干儿似乎说的都是实情,依然不依不饶地噘了他一句说:“你看你多英武嘛,丈人给儿子娶媳妇,女婿娃亲自领着一台子戏上门来促哄。你这回算是务人务大发了,耒耜班日后还得给你再添个小捎戏扬扬名哩!”

说完这番不无戏谑的话,老媒旦自个先在那儿笑了一阵。

甜寡妇一看四先生涨红着脸不再回嘴,有点遮掩地故意问他说:“四哥,陈仓满真的没给你把事说清楚?”

四先生却不高兴地丢了她一句:“唉,说破天去,咱们不就是个戏子嘛,谁还惦记着给你留这张脸面?今辈务着这个鸡嫌狗不待见的行当,就得忍着受人这口闲气呢。今黑的戏,不但要唱好,还要唱扎实!”说到这儿,他才拿出班主的架势重重地安顿说:“妈,你替我顶一阵子,一会开戏,我再过来招呼,戏上一点乱子都不能出……”

说完,他这头起身就要去忙活门户那边的事情,狼咬儿却不阴不阳地跟屁股丢了他一句说:“都闹成这个坛场了,谁还来戏台下抢箱不成?”

狼咬儿这话也不是太难听,大伙却低低地笑了。梨园行道上,被人半路抢箱却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儿。在七八月份庙会挤兑的日子里,抬神主的俩家村子有一家请不来戏,半道上就会将对方请来的戏班强掳进村。这号事情,往往都会在周边传为美谈。眼前这境况,谁都听得出来咬儿这话他显然是故意在那儿贬损这次揽事的这个大人厢呢。

四先生一看,该安顿的都安顿了,这头刚要拍屁股走人,一听咬儿丢过来这句大风凉话,闷幽幽地怼了他一句说:“你还别说,耒耜班在咱们弟兄手里,还真的没撑过被人半道抢箱这么大的脸面呢!”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天色慢慢地暗了,四先生也不再顾究岳父那张老脸面,早早蹲在耒耜班的后台督场来了。

随着三声铳子炮声响过,三家班子顿时鼓乐齐动,同时给主家开唱送戏《天官赐福》。

谁也没有料到,当地影子班前台看戏的戏迷,全是有人专意请来龟兹班组成的鼓乐队。炮声这头刚响,影子班台下的那些乐人一起站起来和着台上的鼓乐大吹大擂起来。

眉县来的杖头班一看这阵势也急眼了,干脆将偶子举下台子。霎时,台下喝彩声此起彼伏,戏迷们立时挤得整个戏场密不透风。然而,耒耜班台下原本不多的几个人,这阵也调转屁股踮着脚尖争看影子家闹出的大热闹。

一时半刻,开初的那股嘈杂劲儿过了,各家班子这才咬开了戏。

狼咬儿提着“莺莺”这头一开腔,还算拽过来一些人。接着,甜寡妇一声叫板甩出口,数十里来看戏的观众发觉洽川的耒耜班上的全挂人马,唱旦的居然还都是些真材实料的女工,一哄儿挤了过来。

耒耜班台前立时人头攒动,呜呼喧阗,闹得对方台下那些举着长竹竿维持秩序的小伙子们都发起了愣。也就这小会儿功夫,一些戏混混趁机搅开场子。原本坐在前排摆着桌子的几家体面人家的女眷,便被人掐得吱哇乱叫。一个被挤上桌子的小媳妇,一只绣鞋居然被人趁乱摸走了……

正在那边陪王团总看戏的刘管家,着忙喊来几个拿竹竿的小伙,让一杆人死死守住耒耜班这边的后台。四先生根本没想到在朝邑这片地界,居然有这么多的戏迷捧场,开始担心台下随波逐流的人群挤塌了绳结捆扎的戏台。刘管家亲自安排来人盯后台的举动,他倒也暗暗地看在了眼里。

这个时候,有个戴着小毡帽的中年男子看似在看戏,却随着左右拥挤的人群慢慢挤到了耒耜班侧台这边。只见他看似无意中在压低帽沿,却从帽子里取出个东西攥在自己手里,趁着人流将他簇拥到台侧,装作要被挤倒的样子扬着手抓住了圪蹴在台口盯本的四先生的一只脚。就在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他飞快地将一个硬硬的纸片塞到了四先生手心。

壮汉挤过人群贴着身子接近这边戏台的举动,四先生早已看在眼里。来人给他手里塞罢东西一声不吭转身就走,却让他有点吃惊。他装作催台移到后台,就着布幔缝儿透过来的那丝灯光,慢慢打开手里那个叠得整整齐齐的三角纸头,下眼这么一打量上边的文字,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汗,立时就透过了他的脊梁。

原来,那字条上端端地写着一句寻常人根本看不懂的“言子”书写出来的话语——“劳户夜半降善兮”!

他攥着手心里的字条,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三家人正热火朝天地唱对台,这会不会是对方班社无法招架,故意派人来放的一出烟幕?这个小杂念,也只是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可能几乎微乎其微。虽说梨园行道多有龌蹉,却绝少遇到同行之间相互拆台的事情。容不得他在那儿多想,此事不管是真是假,都得赶紧带着人离开才是上策。

只见他走到刚刚提下偶子的甜寡妇身边耳语了几句,接着从挂在帐勾的褡裢里取出一叠大票子,走到老媒旦身边把钱往她怀里塞了,交代地说了声“言子报丧”,让她照看着千万不要停戏。心慧一看四哥那脸色也不再问到底出了啥事,目瞪口呆地接过四先生递过来的长衫和礼帽手忙脚乱地套了起来……

四先生毕竟是出过远门的老班主。他不吭不哈地一手揭起后台地上的一块木板,自己先下去看了看周围的动静,这才探头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过来。甜寡妇也不说话,顺着那片揭了板的空处慢慢探下一双腿,四先生赶紧接住了她站立不稳的身子。

心慧不声不响地跟着他的背影,两人摸到了后台那块供台上人小解用的挡口,他先用棍子推了挡狗的木板,自己慢慢地爬了出去。起身后四顾左右无人,小心翼翼回过身来,招呼着捂着鼻子的甜寡妇钻出洞口,两人一溜烟儿离开了戏场。

趁着巷道里小饭摊的灯光,四先生很快找到寄放车马的那家马坊院,蹑手蹑脚地牵出自家的枣红儿马。趁着村巷吃喝摊子还在招徕生意的那股乱劲,两人还算顺利地出了村。

一离村头,他将心慧一把扶上鞍子。自己一个翻身上了马背,两人骑着一匹马,很快地离开了多事之地。 YhtuQ+YDSEKFAR5nZWa3jm+vtAUtW3BtAHxgDlzCyesai4llpz9jPWVtPwdz7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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