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钻进破旧木门的缝隙,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
贺强扛着湿漉漉的泡面,一脚踢开摇摇欲坠的木门,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大丰收,大丰收!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小板凳上,用心地挑拣着一小筐野菜。
听到声音,小身影立刻跳了起来,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扑了过来。
“爹爹!”
豆豆扎着两根歪歪扭扭的羊角辫,上面还沾着几片绿色的野菜碎叶,一张小脸不知在哪蹭的,黑一道灰一道,像只小花猫,唯独那双眼睛,黑亮得惊人。
她好奇地绕着纸箱子转圈,伸出小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被贺强撕开的口子,看到里面红色的包装袋,眼睛瞬间亮了:“哇,爹爹,这个亮晶晶的是啥呀?”
贺强把箱子放在地上,蹲下身,揉了揉女儿的头,神秘地眨了眨眼:“神仙给的好东西!”
他环顾了一下简陋的土屋,没看到江鲤的身影:“你娘呢?”
豆豆的视线还黏在箱子上,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娘去村长家,借盐巴去了。”
“行,那爹爹去烧水,先伺候你这个小馋猫。”
贺强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起身走向角落里那口豁了边的铁锅。
……
五分钟后,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江鲤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她手里紧紧拎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里面是她磨破了嘴皮才借来的一点粗盐。
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声音里透着对未来的微弱期盼:“豆豆,咱们今晚炒咸菜吃。”
话音未落,一股浓郁霸道的香味,瞬间钻进她的鼻腔。
她顿时就愣住了。
只见灶台边,白色的雾气蒸腾而上。
女儿豆豆正趴在小木桌旁,小嘴鼓囊囊的,正费力地吸溜着一根长长卷曲的面条。
贺强坐在旁边的矮凳上,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别噎着了。”
豆豆用力点了点头,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嗯嗯”应着。
“你可算回来了,”
贺强看到江鲤,立刻站起身,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来来来,快来尝尝我带回来的好东西。”
江鲤没有动。
她嗅着那股从未闻过的,香得让人头晕的味道,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她快步走过去,因为走得太急,跛了的脚,差点让她摔倒。
她冲到桌前,一把从豆豆手里抢过那只破了口的陶碗,动作决绝地塞到贺强怀里,声音因恐惧而颤抖:“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豆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嘴里还挂着一缕没来得及吸进去的面条。
江鲤的眼圈瞬间红了,她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邻居听见,语气却无比激动:“你……你快把东西还回去!咱们是烈士子女,可千万不能犯错误啊!”
贺强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什么错误?”
“偷东西是要坐牢的!”
江鲤的哭腔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你要是被抓了,我们母女俩怎么办……”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豆豆心上。
“哇——”
豆豆终于反应过来,张嘴大哭,嘴里挂着的那根面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豆豆错了,豆豆不吃了,爹爹不要被抓走,呜呜……”
女儿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江鲤心上,但她更怕丈夫走上歪路。
她抹了把眼泪,急切地推着贺强:“对了,你赶紧去大哥大嫂家,把面要回来,跟他们磕头认错!”
贺强更疑惑了:“去他家干嘛?这泡面,只有我们家有。”
江鲤愣住了,哭声都顿了一下:“这么好的面,你没给他们送?”
贺强看着妻子泪痕交错的脸,心里又酸又软。
深吸一口气,贺强微笑着,语气无比坚定:“送给他们干嘛,他们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真没送?”
江鲤还是不敢相信。
“真没送,而且以后都不会送,我发誓!”
贺强一字一句地说。
江鲤明显松了一大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但她很快又紧张起来,拉着贺强的胳膊:“没送就好,没送就好……那咱们赶紧把面还回去,就说是……就说是我嘴馋,是我偷的!你还生着病呢,可千万不能坐牢。”
贺强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保护自己,甘愿把所有罪责揽到身上的女人,心中巨浪翻滚。
‘我去,这老婆也太好了吧!原主真是该死!把这么好的女人害得这么惨!’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温柔地擦去江鲤脸上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可信:“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偷东西……这东西,是我钓鱼换来的。”
他从江鲤手里拿过那碗面,转身,轻轻放到豆豆面前的木桌上。
“豆豆放心,爹爹不会被抓走的,”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来,继续吃。”
豆豆抽噎着,拼命摇头:“豆豆不吃,豆豆不吃。”
江鲤满脸伤心,根本不信他的话:“你就别骗我了,这个时候,河里冰都没化开,哪里钓得到鱼。”
“我发誓好了吧,”
贺强见状,干脆举起三根手指,一脸正色,“这东西,真是靠钓鱼弄来的。”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嘿嘿,系统垂钓也是钓,我可没说谎。
江鲤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半信半疑:“可是……”
“别可是了,”
贺强不给她继续胡思乱想的机会,抓着她的肩膀,把她强行按在凳子上,麻利转身地从箱子里又拿出一包,撕开,用刚烧开的水泡上。
很快,第二碗面泡好,他把碗推到江鲤面前:“赶紧尝尝,不然等下就糊了,不好吃了。”
泡面升腾起的白雾,裹挟着浓郁的肉香,直往江鲤鼻子里钻。
她不受控制地咽了下口水,看着碗里的金黄面条和翠绿菜干,眼神怯怯:“我……我真的能吃吗?”
贺强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一疼,故意坏笑:“怎么,还想我亲手喂你啊?”
江鲤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她拿起筷子,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撮面条,吹了吹,才缓缓送进嘴里。
面条入口的瞬间,鲜美醇厚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
江鲤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所有的怀疑、担忧、不安,仿佛都在这一刻被美味融化。
贺强满意地笑了,扭头看向还在抽噎的豆豆:“你也吃。”
豆豆咬着嘴唇,看看娘,又看看爹,还是不敢动筷子。
贺强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更柔了:“看来,咱们家小宝贝,是想让爹爹亲手喂了。”
他夹起一筷子面,耐心地吹凉,递到豆豆嘴边。
豆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张开小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贺强心中感慨万千:‘既然我来了,就一定会让你们母女俩,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受这种苦。’
“快点吃,大口一点。”
贺强催促道。
豆豆被他突然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赶紧加快了速度。
贺强立刻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连忙解释:“爹爹不是凶你,只是这泡面,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豆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埋头“呼噜呼噜”地迅速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贺强抽出块还算干净的布,帮她擦干净嘴边沾着的汤汁,
豆豆立刻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憨笑。她捧着空碗从凳子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就要往水缸边走。
“不用,这碗爹爹来洗就行。”
贺强连忙拦住她。
豆豆却仰着小脸,奶声奶气的认真说:“爹爹还生着病,豆豆要照顾爹爹。”
‘我的天啊!’
贺强的心,瞬间被击中。
‘这也太懂事了!有这么好的女儿,原主那个混蛋居然不懂得珍惜,反倒去舔那两头白眼狼,活该第一集就病死!’
他正感慨着,一转头,却发现江鲤一边吃,一边在无声地掉眼泪,
一颗颗泪珠砸进汤碗里,溅起小小涟漪。
“你怎么了?”
贺强心里一紧,急忙问道。
江鲤摇了摇头,努力想笑,眼泪却流得更凶,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太好吃了……我这辈子,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贺强松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他伸手拍了拍妻子的后背,柔声说:“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热水,箱子里还有很多。”
江鲤用力点头,埋下头继续吃,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随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面,一起咽下去。
贺强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心满意足的身影,听着她们满足的吸溜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一碗在我看来再普通不过的泡面,就能让她们这么开心……这个年代的人,真是太淳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