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春天的上午,突然从天空掉下一件东西,落在村东麦地里。人们的记忆中,天上只落下过炸弹;在和平的日子里,这可是一件特大的奇事。
全村轰动,男女老少争先恐后地去看稀罕,人群挤挤扛扛地憋破了小路,顺七横八地踏着麦苗乱跑。那么紧那么急,连狗也嗅出了问题的严重性,汪汪大叫,纵身剪跳着跑去。
现场已经保护起来了。那件东西的周围钉着木桩,用草绳结成了网。只有狗钻到绳网里面,人全被挡在外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为了看得真切,踮起脚,伸长脖子,狠劲往前挤着。
老支书去请当地驻军来检验了,副主任“火眼左三”在负责警戒。
“挤着争死哩!敌人打来的定时炸弹,有啥好看!”火眼左三厉色厉声地咋呼着,横着手中的棍棒,拼命把人们往后推去。一时跑东,一时跑西,累得满头大汗,嗓子也使破了,可他还是精神抖擞地推着,瞪大两只金鱼眼睛,沙哑地威胁道:“我看是谁在挤!我看是谁在挤!你们还有点阶级斗争观念没有?谁敢再挤谁就是——”
“帮助阶级敌人搞破坏!”小孩们挤鼻弄眼,学着火眼左三的样子和腔调,重复着他喊了几百遍的话。
“对!对!”火眼左三不知是听不出讥笑的味道,还是听懂了不害臊,继续嘶哑地叫着,“谁再挤谁就是阶级敌人的帮凶!”
人们不敢再挤了,翻着白眼看着火眼左三,低声怨恨道:“哼,就会这一套,别的还会干个啥?”
村里人都讨厌火眼左三,村里人也都怕火眼左三。他活了三十多岁,当了十多年干部,一贯正确,从来没有犯过错误,可人们硬是恶心他。群众下地劳动,他推故公事繁忙不参加;干部开会研究生产,他推故上厕所出去扯淡。他看不起生产活动,认为那是凡人才干的小事,只有搞斗争才是革命大业。因而,农事上的学问一窍不通。一次,县委刘书记来检查生产,别的干部都不在家,他去应酬。刘书记连问他几个当前生产上的情况,他不是对答不出,就是把驴腿接到马胯上。刘书记不满地问:“一年有几个节令,你说说,这总该知道吧!”
“可知道!”火眼左三脱口而出。心想,这要能难住我,我这个干部去吃屎吧。他不假思索地背诵道:“元旦、春节、五一、七一、十一,一共五个节日嘛!”
刘书记看他连二十四个节令都不懂,寒着脸冷冷地追问:“是这五个吗?”
火眼左三看刘书记变了颜色,不知错在哪里,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不!不!春节是旧节,不算咱们共产党的节日,除了这个旧的,还有四个新的!”
对于这场笑话,火眼左三不认为是羞耻,反认为是光荣,经常以不屑的口吻到处宣扬道:“真没想到一个县委书记路线觉悟这么低,开口就是粮棉油,闭口不问敌我友!”后来,他没少贴刘书记的大字报。刘书记被打成走资派后,他主动去把刘书记要来,在他管制下劳动改造。
火眼左三一劳动就像大烟瘾犯了,打哈欠抹搭眼,少气没力,整个体形也抽缩得矮小瘦弱,其貌不扬。可是,一听说要搞运动,就像吸足了鸦片烟,眨眼工夫就变成红脸关公、黑脸李逵,体形也变得又高又大,耍刀弄棒,浑身是劲。他记不住一年二十四个节令,却能记住全村上千人的大小问题。谁谁说过什么错话、谁谁办过什么错事、谁谁历史上有过什么污点、谁谁姑家表兄的老丈母的娘家舅是个地主,等等,他都记得详详细细。怕万一忘了,连走路睡觉都在背诵这些事,用他的话说:“搞斗争也得熟呀,熟才能生巧啊!”他记住这些,再像打米花一样,经过加热膨胀,在每人头上编成一根根小辫子,然后把所有辫梢都攥到自己手里。你要有个言差语错,或是敢对他提个针尖大的意见,他马上就把你的辫子狠狠拉拉,看你头疼了,他就洋洋得意地笑道:“咋?你小姨子的婆家兄弟偷队里萝卜,我整过他,你不满意要搞阶级报复呀!想瞒过火眼金睛,没门!”他遇事待人都要“左”上三分,全村的老少都挨过他如此这般的训斥,人们气他恨他,才叫他火眼左三。
鸦片烟吸上瘾很难戒掉,一天不吸就失魂落魄,坐立不安,哪怕卖了婆娘也得吸上一口。整人也能上瘾。这些天火眼左三正在发瘾,急得心痒手痒嘴痒,恰好那个物件落地了,他就自告奋勇跑来大显身手。老支书走后,他凭着自己的火眼金睛,把天上掉下来的这个物件看清看透了:没跑!准是“帝修反”打来的定时炸弹!为什么会打到这里?他熟能生巧,很快就分析出原因了:村里一定有阶级敌人里通外国,才选中了这个目标,想消灭先进队哩。可惜,火眼左三越肯定这是定时炸弹,人们偏偏越表示怀疑。个别人说是,多数人说非,正当大家争论不下时,从村里走出一个担大粪的,五十多岁,又瘦又高,担得那么熟练轻巧,一百多斤的担子放在肩上,竟然手不扶扁担,闪闪悠悠地安详走着。他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旁若无人地径直走着。有人冲他叫道:“老刘,来看看稀罕呀!”
被叫老刘的人笑笑摇摇头,继续走着。
“你见过大世面,来看看到底是啥呀!”
老刘又摇摇头,还在走着自己的路。
“你怕挨批是不是?谁批我包了!”外号叫“犟断筋”的王老头命令道,“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定时炸弹!”
这老刘是谁?就是问火眼左三什么是二十四节令的刘书记。他犹豫一下,终于放下担子走过来。人们闪开一条路,让他走近绳网。他伸头看看,见是一个气球,系着一个小匣子,就肯定地告慰大家道:“放心,没事!是气象单位放的气象气球!”
“哈哈哈!”人们绷紧的心松弛了,指着火眼左三迸发一阵大笑:“他说是定时炸弹哩,把他的魂都吓飞了!”
“还是火眼金睛哩!哈哈哈!”
火眼左三听见背后的议论讥笑,转过身子,看见是老刘,顿时热血沸腾,像摔跤场上就要决斗的斗士,步步万钧地逼过来,两只血红血红的眼珠子往外鼓着,马上就要憋破眼眶蹦出来似的,直瞪住老刘,喝道:“你说这是个啥呀?”
“气象气球!”老刘不卑不亢地回答,转身走去。
“回来!”火眼左三一声怒吼,像晴天打个炸雷。
老刘回头站住,人们担心地看着他,都为他捏把冷汗。一个叫郑强的小青年指着气球,做出贴心的样子,对火眼左三提醒道:“嘘!金副主任,小声一点,张飞大叫一声喝断当阳桥,你这一声再把定时炸弹震炸了!你可是离炸弹最近啊!”
全场又迸发一阵哄笑。
“还笑哩!你们都上当受骗了啊!”火眼左三气得脸色发紫。又指气球,又指老刘,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地叫道:“你们还有点觉悟没有?连个好坏话都听不懂!他是个什么人?叛徒、走资派,还是个地主,是最凶恶最狡猾的阶级敌人啊!对敌人的话应该怎么听,你们懂得吗?敌人说是黑的,就肯定是白的;敌人说是白的,就肯定是黑的。他说这是气球,就证明这一定是炸弹;他说没事,就证明一定事大得很!”火眼左三越说越来劲,恨不得一口吞下老刘,激愤地怒斥道:“你不好好改造,还在造谣惑众,想帮助‘帝修反’麻痹群众的警惕性,想稳住大家,想叫定时炸弹把大家都炸死,你好恢复失去的天堂!哼,你以为你这个阴谋诡计怪巧,想瞒过火眼金睛,没门!你得给我写出坦白书,交代你说这是气球的恶毒用心!滚!”
老刘不言不语,脸上泛着惨淡的笑意,转身担起大粪走了。人们用同情的目光送老刘走远了,又愤懑地盯着火眼左三,窃窃私语着。火眼左三看出众人的不满,冷笑几声,自得其乐地挖苦耍笑众人道:“哼,平常不练就火眼金睛,遇事还能不上当受骗?就会死做活,学习时像吃了蒙汗药一样,还能不晕头转向?这一下你们可该接受教训了吧!”
人们嗤之以鼻,没人回他的话。只有那几条狗规规矩矩坐在他身边,血红的舌头耷拉在嘴唇下边,淌着涎水。
“犟断筋”王老头后悔自己给老刘招了麻烦,心里憋了一股气,这时又听了火眼左三的贬驳,鄙薄地嘟哝道:“井里蛤蟆见过碟大的天!我看老刘讲得错不了,人家走南闯北,啥事没见过!”
“可是!”人们附和道。
“啥啊!他讲的对?”火眼左三把王老头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又像拾到了闪闪发光的真理,振振有词地批驳道,“我说的还有人不服哩,还哼哩!看看,是谁才相信老刘的话?王生财!王光美的一家子!一个老中农,旧社会他用牛工换过贫下中农的人工,喝过穷人的血汗!新社会数他房子圆圈栽的树多,又长得粗,还闲了就编竹篮卖钱!想发家致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老中农相信的话,大家想想,能是好话吗!他越相信越证明那话一定反动透顶!”
“我就是相信了,咋着?你把我拉去叫炮崩了!”王老头气得胡子一翘一翘,转身就走,回头恨道:“哼,我是坏货,我走资本主义!我吃饭,你去吃屎,你才算是真革命!”
“好啊!你还敢骂人哩!我看你长天胆了!”火眼左三咬牙切齿地说,“跟阶级敌人一个鼻子窟窿出气,绝没有好下场!等部队来证明不是气球时,咱们再新账老账一齐算,不割你的资本主义尾巴才怪哩!”
人们满心来看稀罕,不仅没看清楚,还挨了一顿又一顿整,大家憋了一肚子气,正要转身散去时,突然小青年郑强顺手拔了两棵麦,恭恭敬敬地递给火眼左三,不露声色诚恳地讲道:“金副主任,咱别和那号落后分子生闲气了。我才下学,分不清草和庄稼。你看看,哪一棵是燕麦草,哪一棵是小麦苗?”
火眼左三拿着两棵小苗,翻来覆去审视着。这两种苗苗从形状到颜色都十分近似,不是庄稼人很难分清。火眼左三不敢断定哪是草哪是苗,正在作难时,一抬头看见郑强在挤鼻弄眼窃窃嘻笑,众人也都不屑地看着他,他才发觉郑强是有意捉弄他,想出他洋相,他发火了,把两棵苗苗狠劲一甩,气急败坏地大声呵斥道:“咋?批判走资派和老中农你不满意是不是!拿生产来压革命,想转移斗争大方向啊!别以为你是贫下中农,金字招牌,就没人敢拔你一根毫毛!哼,你那金字招牌上老早都沾上狗屎了!我问你,你姑爷的儿子是干啥哩?你当我不知道!哼!一个研究小麦的反动学术权威,你不和他划清界限,还跟他勾勾搭搭。想瞒过火眼金睛呀,没门!你得老实交代你们的关系!”
“没有了?帽子戴完了吧!”郑强不怕也不气,拾起那两棵苗苗,笑嘻嘻道,“可该说说哪棵是草哪棵是苗了吧?不懂得了,分不清了?哈,这比打反革命难吧?来,听我这个社会关系复杂的人告诉你,这一棵是草,这一棵是苗!”
人们看郑强耍笑了火眼左三,出了胸中闷气,舒畅地开怀大笑。笑声震荡着田野。
火眼左三气坏了,浑身哆嗦,正要发火时,突然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人们欢呼道:“解放军来了!解放军来了!”
走散的人们又转了回来,想听个究竟,看看火眼左三是不是又正确了。
火眼左三看来了解放军,认为一定会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因为只有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左派。多年来,上边来的干部对他的话一贯言听计从,于是,口气更粗了,挥舞着棍棒驱赶着群众,咋呼道:“快闪开!快闪开!请解放军进来!这是个对待解放军的态度问题,我看谁不闪开!”
摩托车上坐着三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军械技师,一个是老支书。车停住以后,老支书领着技师,穿过人们闪开的路,跨过绳网,走到那件东西面前,火眼左三殷勤地关照道:“小心点,别弄炸伤住了!”
技师掂起那个气球看看,又掂起那个小匣子看着。只有这时火眼左三的脸上才泛起笑容,两只凶恶的眼睛也变得柔和了,巴结地看着技师,单等他说这是个炸弹时,自己就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来。到那时,先斗走资派兼地主老刘,再收拾那个要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老中农,也不能轻饶那个社会关系复杂的小青年郑强。打倒一个通敌叛国的反革命小集团,足够红红火火地斗上几个月,他火眼左三有忙的日子了。他想到得意处,急不可耐地问道:“是个定时炸弹吧?”
“不是的!”技师不知道火眼左三的心思,对老支书轻松地讲,“是咱们气象单位放的气象气球,这东西也不需要回收了,叫小孩们拿去玩吧!”
“啥呀!”火眼左三的一颗心掉进冷水盆里了,头蒙了一下,忙拉过技师,以万分严肃的神态正言厉色道,“同志,这可是关系阶级斗争的大事,你可不能说这是气球啊!”
技师奇怪地问:“为啥?”
火眼左三神秘地悄声相告:“刚才有个走资派,还是个地主成分,都说这是个气象气球哩!”
技师怀疑地看着他,追问:“还有别的吗?”
技师本意是问还有别的原因没有,火眼左三当成是问还有别的人没有,就滔滔不绝地讲道:“有!可有!还有个想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老中农,也相信这是个气球。他的资本主义尾巴可粗了,房子圆圈的树粗得两人还搂不住哩!还有个社会关系复杂至极的小青年也相信是气球,他姑爷家表叔一肚子反动学术,是个……”
“管他谁说,这真是个气球嘛!”技师厌烦地打断了火眼左三的话,转身要走。
“那你也得变个名字说才行啊!”火眼左三拦住技师,态度更严肃了。
技师怀疑地盯住他,不耐烦地问:“怎么变?”
火眼左三郑重其事地讲:“你是解放军,人民的子弟兵,反正不能和走资派、地主、老中农、社会关系复杂的人说一个腔调,一定得针锋相对才行。比如,敌人要说粉笔是白的,咱们就不能跟着说是白的,就说和雪一样颜色。敌人要说墨是黑的,咱们就不能跟着学舌头,得说和炭一样颜色……”
“什么?叫我说谎话欺哄群众!”技师像受了侮辱,流露出愤懑的神色,甩开火眼左三,走向老支书,怀疑地问:“这个人有神经病吧!”
“他?没有呀!”老支书愣了一下,继而恍然地苦笑道,“唉,他就是个这号人!”
技师面向群众,正要开口解释,火眼左三神色慌乱地又拉住技师,又是恳切地劝告,又是恶狠狠地威胁,说:“同志,你到这里来,我得为你负责,我不能看着你犯错误啊!一个解放军,重复敌人的话,这可是个严重的立场错误啊!”
技师憎恶地甩开他,对群众解释道:“都回去做活吧,这是个气象气球。”
技师坐上摩托车走了。
人群哄笑着散了。
火眼左三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脸色煞白,目光呆滞。人们都走远了,只有那几条狗还在莫名其妙地陪着他,看着他,向他摇着尾巴,表示怜惜和同情。
整整一天,火眼左三闷闷不乐,气得白天吃不下饭,夜里睡不着觉。他气他恨,他一直想不通,一个堂堂的人民解放军技师,戴着红五星,佩着红领章,为什么不和他坚定地站在一边,竟然丧失阶级立场,出卖革命原则,和走资派、地主、老中农、社会关系复杂的“牛鬼蛇神”唱一个腔调!难道他就没有学习过,连敌人拥护的我们要反对也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他想呀,想呀,头都想疼了,一直想到鸡叫才恍然大悟:部队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也会混有阶级敌人!这个技师不是地主富农家庭出身,就是社会关系复杂,再不然一定是个反动技术权威!对,一定没跑!哼,想瞒过火眼金睛呀,没门!解放军里混有这号坏人,他感到太可怕了,太危险了!怎么办,怎么办?有了!他急急忙忙翻身跳下床,拉明电灯,满腔义愤地写着一封揭发检举信,写呀,写呀。一张,一张,又一张。
天还没明,火眼左三就跑到邮局,把那封十万火急、事关钢铁长城纯洁的检举揭发信投进了邮筒里,这时心里才轻松了许多。等到天明,他去百货公司扯了一身上等衣料,才扬扬得意地往回走着。路上,他一颗心和整个身子都像气球一样,在天上飞呀飘呀。他觉着又立了大功,反革命再狡猾,哪怕你藏到解放军里,也终究没瞒住他的火眼金睛。到了村头,看见老刘正在担着大粪,老中农和青年郑强正在锄麦,他故意提高嗓门对做活的群众讲道:“哼,那根本不是气球!那个技师是阶级敌人打进咱们部队里的坏人,问题可大了,想瞒过火眼金睛呀,没门!他正在交代和咱们村里的敌人咋勾结哩,马上就要一网打尽军法从事了,等着看热闹吧!”
“你使劲等着吧!”人们嘲笑着回他一句。
火眼左三回到家里以后,把一块布料交给了妻子,严厉地命令道:“今天别下地做活了,赶快把这身衣服做好,我要出门哩!”
妻子问道:“干啥?又叫你去县里开会哩?”
“开会算个啥!”火眼左三鄙薄地看着妻子,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马上解放军就要来请我去做报告哩!”
妻子奇怪地撇撇嘴,讥讽道:“请你?哼,解放军不许喝醉酒,人家没发酒疯呀!”
“你懂个屁!”火眼左三生气地骂了一句,转身走出门外,想想不妥,又回头严肃地嘱咐道,“衣服做好一点,要全心全意做,这可是对待解放军的态度问题,你小心点!”
火眼左三到底也是个人,也有为难的时候,一连多天,他见了人就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唉,真熬煎人!我啥也不怕,就怕请我去做报告!有啥好讲啊,我只是做了一点点分内的事。你想想,几千双手鼓起掌那个响劲,真叫人难为情啊……”
火眼左三就这样天天说着,等着,等着!
原载《奔流》1979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