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城冷落。
汽车站外边的街道两旁,各种小摊生意红火。小摊多用马灯照明,便显得昏暗、挤闹、模糊。
卖羊血汤的担子插上了一块招牌:正宗西安风味。摊子周围放着许多小凳,已坐满了人。石县长也在喝汤。一个老汉要了一碗汤,没凳子坐了,站在石县长身边喝。
石县长抬身,一只手把凳子让给老汉,说:“大叔,你坐。”
老汉:“不,你坐。”
石县长:“我爱蹲着。”
老汉坐下,石县长蹲在老汉面前,两个人谈着什么,谈得很投机。
石县长喝得津津有味,和老汉谈得津津有味,忽听一声喝叫:“老家伙,给碗,你聋了!”
石县长抬头看去。
吆喝者是个头发披肩、浓眉大眼的青年人。
卖羊血的老汉忙接住碗,赔着笑脸讨好道:“给你再来一碗吧?”
青年人拍拍肚皮,笑道:“爷的肚子都怀孕了。来,借五块钱,爷买盒烟抽。”
卖羊血的老汉高叫一声:“好的,五块钱够了?”
青年人大方地说:“看你是个小打油,爷就将就了。”
老汉爽快地递过钱,又说:“明天再来赏光啊!”
“老家伙还挺会说话哩!”青年接过钱扬长而去。
老汉目送青年人走远,笑脸顿时变成气脸,狠狠地自言自语骂道:“日你奶奶,不给钱,还得老子倒贴钱!”
一旁喝汤的人看得大张嘴合不住,纷纷问:“他是干啥的?”
老汉四下看看,低声说:“税务局的。”
有人愤愤不平:“你咋不告他龟孙哩?!”
老汉连连摇头,怯怯地说:“告他?说得可轻巧,我去找死啊!这可是县城一条虎,兰主席的公子兰少爷,谁个不怕?听说,税务局长都怕他三分呢!”
“啊,他就是兰公子!听说,这货先在乡下供销社,弄人家闺女了,调到了工厂里,又弄人家闺女了,调到税务局了!”
“啊,再弄几个不就升成县长了!”
“哈,说不定现在的县长就是弄得多了才当了县长。”
人们愤愤不平地骂娘。
“共产党都叫这号人弄坏了,一粒老鼠屎坏一锅汤!”
“书记县长眼都瞎了,日他妈,要他们白吃干饭呀!”
石县长听罢,心头一颤手就抖了,抖得半碗羊血汤洒了。他看了骂娘的人们一眼,走过去放下碗,抖着手掏出七元钱,递给老汉:“大叔,钱!”
老汉接过钱一数,说:“一元钱一碗。”把多给的钱递给石县长。
石县长:“不多,我一碗,那货一碗,还有那货要你的五块。正好七块。”
老汉吓坏了:“你是?”
“我是……”石县长想说是县长,话到嘴边嫌丢人就咽了,就说,“你别管了,你一碗羊血汤能赚几个,能经得住这号货讹诈?你放心,我会管教他的!”
老汉的手抖个不住,要把钱还给石县长,可怜巴巴地说:“这钱我不能要!你别误会,我可没说他一个字坏话呀,人家能喝我一碗羊血汤是看得起我,给他钱,大家都看见了,是我愿意给的,人家可没强要啊!”老汉硬要把钱还给石县长。
“别说了!”石县长的心都颤了,看有这么多人围观就匆匆走了。
石县长在昏暗的大街上生气地走着,耳里响着:“书记县长都白当了……”
[ 白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石县长啊,你也别气,气也是白气!你要听过兰公子的话,就你这点气性早气死了。兰公子的根子粗着哩,稍不顺心,开口就骂:妈的,要不是老子的老子们打天下,你们还在水深火热里踢跳哩!谁不服了去告吧,老子巴不得你去告,啥时把老子告成县长书记了,老子大请客。听听这话,石县长,就你这个芝麻大的前程,你不是白气吗?你还能怎么怎么地吗?